8、第八章 錯上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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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影曳,菱花鏡前。
兩件紅裳霞帔在桌上疊放整齊,豔麗的仿如將天上的彩霞采摘下來織縫成布繡在衣料中。兩頂累滿金銀珠翠的鳳冠靜靜的壓在嫁衣上,長條金珠流蘇自冠頂五彩鸞鳥的嘴中垂落下來,嫁娘未至,隻這兩套鳳冠霞帔便已映照的一室光華。
“快快快,兩位小姐呦你們怎麽在祠堂待了那麽久哇,這吉時都快誤啦!”
父女三人在祠堂說完話後,淩江便去正門處招待前來賀喜的豪吏鄉紳,淩秋泛和淩雪霽則跟著從京城特意請來迎親的媒婆去正式梳妝打扮。那兩個媒婆一身珠光寶氣,手裏提著塊真絲手絹,一人拉著一位小姐進了屋子徑直往梳妝台這邊來。一見這屋裏隻有一麵鏡子,卻放著兩套喜服,登時又“哎呦哎呦”起來。
“這屋子是哪一位小姐噠?”李媒婆牽著淩秋泛的手指著屋子問身邊服侍的丫鬟們,張媒婆則一邊把淩雪霽往梳妝台那邊領,一邊指責那群可憐的小丫鬟太粗心大意,竟然將兩姐妹的東西放在一個屋子裏,這下可好了隻有一麵梳妝鏡,兩個大姑娘可怎麽擠。
“放肆!”淩秋泛甩脫李媒婆的手振然拂袖,一雙盈盈秋水眸此時淩厲萬端。
兩個媒婆自恃是京城冰人行中的翹楚,更是被將軍府尚書府的管家親自重金請來,料想吳郡淩家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便把自己當了半個主子。壓根想不到麵前這溫柔江南鄉的千金小姐竟然這般厲害,雙雙愣的停了步子。
“我念你們是我遠在京城的夫君請來的迎親婆子,敬你們三分。”淩秋泛冷笑一聲,接著說道:“但我敬你們,不代表怕你們,更不代表整個太守府都要以你們為尊。今日,是我命她們將妹妹的吉服送來我屋裏的,難道你們想以客人的身份來教訓主人嗎?”
“哎呀小姐,我們哪裏是這個意思。”李媒婆咧開一張塗得豔紅的大嘴一臉嬉笑著湊過來,“我和張婆子也隻不過是為小姐著急嘛,這吉時都快到了,小姐若是和妹妹共用一麵鏡子,哪還來得及梳妝打扮呀。”
淩秋泛聽了這話,自然知她是在和稀泥,還試圖用吉時將至來讓自己心急從而將這件事隨便了了。理清楚這些道道後淩秋泛臉上嘲意更盛,如果自己這般好糊弄,日後還怎麽在京城立足,夫家這第一個下馬威,她接下了。
“是吉是凶但憑天意,豈是我等凡人可以控製的。但世間禮法不同,今日我倒要與李婆婆好好論一論。”言落,淩秋泛不急不緩的走到梳妝台前,旋身坐下。她背脊挺得筆直,一身素衣流霜溯雪,一轉一坐間凜然氣勢直逼而來。
李媒婆暗自腹誹張媒婆事多,平白無故端什麽架子還罵人家的丫鬟,真當人家軟柿子捏嘛!這不,被人抓著不放了吧。但心裏怎麽想的是一回事,她們來自同一家冰人館,這要是被人拂了麵子,可是將整個冰人館的臉都丟盡了,隻得上前討好的笑道:“哎呀這個淩小姐呀,您學富五車飽讀詩書,我和張婆子在這方麵啊都不如您。眼下最最重要的是要趕吉時,從現在開始梳妝打扮都得趕著,從這吳郡到金陵也還有好些日子,這時辰呐是分毫不能差。”
言下之意就是,淩小姐你讀的書多口舌淩厲,這方麵我們比不過你,所以不用論。現在咱們最重要的是趕吉時,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趕緊揭過揭過。
“況且——”李媒婆佯裝猶豫了片刻方道:“這若是誤了吉時,尚書大人那邊怪罪下來……”
“大膽!”淩秋泛臉上冷意更盛,目光鋒利的能把李婆子直接刺穿,“你要知道,從今日起我便是刑部尚書的夫人,你質疑我,豈非等於質疑尚書大人?“
隻此一句,再無多言。短短一句話便抵過李媒婆的千言萬語,將那婆子嚇得直接跪在地上打顫。淩秋泛說完便轉過身去,看著菱花鏡中自己怒容未褪的臉,冷冷道:“李婆婆還未幫我行十梳之禮,我的丫鬟們怎能為我挽發?李婆婆想誤吉時,我又能有什麽法子呢?”
“誒淩小姐淩小姐,我這就為小姐行十梳之禮。”李媒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拿起梳妝台上備好的玉齒梳,抖著手托起淩秋泛垂在肩上的一把青絲,準備說十梳吉言。
張媒婆早早讓人多拿了一條板凳來放在梳妝台的裏側,讓淩雪霽坐好準備安排姐妹二人一同行十梳之禮。
“且慢。”淩秋泛抬手。
李媒婆擦了一把額角沁出的汗珠,弓著身賠笑道:“淩小姐有什麽吩咐呐?”
淩秋泛看了她一眼,神色認真道:“我妹妹的十梳之禮,要由我來行。”
“什麽?”李媒婆皺眉,“這於理不合啊。”
“怎就於理不合?”淩秋泛說著從張媒婆手中取過同她用的那把一模一樣的玉齒梳,“十梳之禮本應由母親親手執行,可我們姐妹二人的母親早逝,父親念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約並未續弦,故而府中並沒有人有資格來為我行十梳禮。在這種情況之下,婆婆為我行十梳禮自然合適。但我妹妹卻不同。”
淩雪霽聞言驚喜的看著姐姐,她本被那滿臉肥肉的婆子托著頭發就渾身膈應,想著自己一輩子僅有一次的十梳禮就要被這婆子拿去,情緒極端低落。如今見姐姐要來為自己行禮,真是激動地不知該說什麽好。一雙新月眸子晶亮的往姐姐臉上瞧,嘴邊笑意怎麽掩也掩不住。
那邊淩秋泛還在說道:“所謂長姐如母,我想我妹妹的十梳禮由我來行,要比張婆婆來行更為妥當。”
李媒婆方才便見識了這位淩大小姐的厲害,饒是自己巧舌如簧也再不敢多言,何況淩秋泛說的在理自己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隻得點點頭允許了。
淩秋泛拿著梳子走到淩雪霽身後,看著披了一肩的烏雲秀發,心中泛起一陣酸楚。萬分珍惜的將它們托在手心,一梳而下。
李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媒婆見淩秋泛開始,高聲唱誦:“一梳梳到底——”
淩雪霽從梳妝鏡裏頭看著自家姐姐站在身後給自己梳頭,一張俏臉笑成一朵花。
“二梳姑娘白發齊眉——”
淩秋泛看著自家妹妹笑靨如花的模樣,不禁也跟著帶了些笑意。
“三梳姑娘長命百歲——”
淩雪霽舉起手往後上方摸去,指尖觸到一片滑/膩肌膚,她看著鏡中的光景緩緩撫/摸自己姐姐的臉龐,在姐姐的嘴角邊輕輕一點。
姐姐,你要多笑笑才好。
“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
淩秋泛抬手握住點在自己唇邊的纖手,將自己的臉緊緊挨住那抹溫熱,在妹妹的掌心綻開一個完美的笑顏。
“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
淩雪霽見姐姐笑了,自己笑的也愈發燦爛。玉齒梳在頭頂發間一次次梳下,她闔上眼睛幸福的沉醉在這股溫柔的力道間。多麽希望時間就此留住,她們姐妹二人永不相離。
“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
淩秋泛看著自己妹妹快要睡熟的模樣,啞然失笑。無奈的搖搖頭,她的雪霽當真還隻是個孩子。思及此,心緒漸漸轉沉,自己畢竟不能伴隨雪霽一同嫁至將軍府,聽聞危將軍性情暴戾慘無人道,不知雪霽嫁到那邊會不會遇上什麽危險。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
七梳後,淩雪霽等了一會沒感覺到姐姐動作,好奇的睜開眼正看見鏡中姐姐擔憂的神色。一雙新月眸彎起,反手將姐姐的手緊緊扣住,她堅定的力道無聲的為姐姐帶去安慰。
“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
淩秋泛感受到從妹妹掌中傳來的力道,鼻頭一酸。她的妹妹,她那個從小依賴她的妹妹,也開始學會安慰人了。隻可惜這份成長來的太晚,還沒有好好享受便將逝去。
“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
都說姐妹連心,與姐姐五指相扣的淩雪霽幾乎是立刻便感受到了姐姐愁緒,她眼珠子滴溜一轉,目光投在梳妝台上正在啄口脂紙的繡球鳥上。搖了搖姐姐的手臂,示意姐姐去看。淩秋泛在她妹妹看向繡球鳥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啊,尚書府與將軍府同在京城,並未相隔萬水千山。有了這對繡球鳥,今後書信往來的機會定是有的,想著之後還能與妹妹用另一種方式說話,心情不自覺的愉悅起來。
“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哎呀好了好了。”李媒婆感覺自己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長的十梳禮,最後一梳梳下去以後她仿佛看到自己頭發都白了半邊。她一邊把淩秋泛扶回座位,一邊招呼屋子裏候命的小丫鬟們趕緊幫完成了十梳禮的淩雪霽梳頭戴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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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整理完畢,看著兩個如花似玉的新嬌娘,李媒婆和張媒婆皆讚歎不絕,一個說:“姑娘生的俊俏,真真好福氣。”一個便接道:“兩位大人見了定是疼愛得緊呐~”這兩個婆子的聲音尖銳,本就聽的不舒服,這下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嚷起來,熱鬧是熱鬧但在淩家姐妹耳中卻是實實在在的噪音。
淩雪霽悶頭聽著,就在將要蓋上蓋頭的那一刻猛然一抖,箭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雪霽你去哪!”淩秋泛緊張的喊道,生怕那丫頭一時想不開做了什麽也要追出去,被李媒婆一把攔住。
那婆子雖然欺軟怕硬,但是這個節骨眼上倒還算靠譜,“二小姐已經有人去追了,左右跑不出府,小姐您還是待在屋子裏頭等下吧。再說,這新繡花鞋已經上腳,落地沾灰可是要走黴運噠。不吉利不吉利。”
淩秋泛聽了,覺得她說的還算在理,便坐在梳妝台前也不罩蓋頭,就這麽等著她妹妹。
過了一會淩雪霽被張媒婆背了回來,腰間多了一把鑲著七色寶華的小短刀。李媒婆一看見就急了,“這這可戴不得啊,這玩意是凶器要遭黴運的啊。”
淩雪霽被背到屋子裏掙紮著下來,一把捂住自己腰間的寶刀不滿道:“什麽黴運不黴運的,聽你們念叨了一天的吉利,再倒黴的事也被你們念沒了,我還怕個什麽?”
“噗。”淩秋泛掩唇一笑,自己這妹妹呀,真是一肚子歪理。
李媒婆欲說什麽,被淩秋泛擋下。後者對她禮貌一笑,接著開始新的一番歪理邪說,“李婆婆,聽爹爹說,我這妹妹甫一出世便差人看了相,那看相的道士說我妹妹今後姻緣可是與一把寶刀相連,說完便送了這把寶刀交於爹爹。寶刀係姻緣,我妹妹的姻緣離不開這把寶刀。今日出嫁,帶著它亦無不可。”
兩個媒婆的嘴角從淩秋泛開始說話直至說完都沒有停止抽搐,這吳郡太守到底是怎麽教育自己女兒的,這兩個簡直比京城裏頭那些個貴門小姐加起來還難纏。
兩個媒婆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濃濃的無語。事已至此,也懶得管她們那麽多了。
反正也不是自己成親,這家人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吧,老娘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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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外,鑼鼓揭天。放統放炮仗的聲音與那鑼鼓聲雜在一起,聽來並不雜亂無章,反而還有一股子相輔相成的趣味。兩頂一樣華麗的八抬大轎等候在那裏,距離花轎臨門已有一個時辰,轎門攔過,開麵湯果吃過,拿淨茶、四色糕點將轎神供過,接下來隻見兩個衣著比其他人少許華麗些的丫鬟麵容沉靜的從太守府中步出,一個拿著支燃著的紅燭,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個捧著麵銅鏡,走到轎前掀開簾子。
她們捧著手中事物衝那轎子裏頭四方照照,意為:搜轎。銅鏡來尋找躲藏在轎子裏的孤魂怨鬼,燃燒的紅燭則可以將它們驅趕出去。搜轎結束後,萬事俱備,隻等淩家姑娘上花轎。
這時突然一個送親的喜婆跑出來,在淩江的耳邊說了些什麽,淩江本就強顏歡笑的臉瞬間垮下,“那還不快帶本官去!”
言落便丟下一幫道喜的官宦親眷,跟著那喜婆來到了秋泛的閨房前。
“哎呀淩大人呐您可算來了。”李媒婆一見淩江便咧著一口白牙迎上去,“接下來就是‘抱上轎’啦,敢問二位小姐可有兄弟?”
淩江擺手,“並無兄弟,亦無舅叔。”接著他轉過頭看向她兩個還未蓋上蓋頭的女兒,“今日,就讓為父背你們上轎。”
“爹爹使不得!”淩雪霽當場驚呼出聲,“從姐姐的閨閣行到大門處,少說也有三裏路,爹爹會累壞的!”
“是啊爹爹。”淩秋泛點頭讚同妹妹的說法。
淩江搖頭,長歎一聲,用這輩子最輕柔的聲音說道:“這也是為父的心願。三裏路不遠不近,算是為父,親自送你們一程。”
見父親如此堅持,姐妹二人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把心疼往腹中吞。長幼有序,身為長姐的淩秋泛先行蓋上蓋頭,趴在自己父親背上的那一瞬再也忍不住淚濕雙睫。
待淩江送大女兒上了花轎,輾轉返回閨閣去背二女兒的時候,已經累得氣息喘喘,須發被汗水濡濕,官服緊緊貼在背上癢熱難耐。
淩雪霽咬著唇看著那副模樣來接自己的父親,淚水很不爭氣的就落了下來。
“霽兒不哭,霽兒不哭。”他想為女兒拭去眼角的淚珠卻終是沒有動手,咬牙背過身去蹲下,溫和笑道:“來,爹爹背你走。”
“爹爹,女兒自己走!”淩雪霽顫抖的話語赫然帶了哭腔,“女兒自己走,爹爹太累了,女兒可以自己走。”
“別胡鬧。”一輩子沒這麽溫柔過的淩江說著責備的話語,語氣卻怎麽都像是寵溺,“霽兒乖,別哭了,爹爹背你。”
“爹爹……”淩雪霽咬唇看了父親的背影一眼,也不顧妝容拿手背狠狠一抹眼淚,奪過身邊丫鬟手中的紅蓋頭刷的罩在自己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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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來咯,鳴炮鳴炮~~~”
隨著第二位新娘子出閣,所有的炮仗一齊炸了開來,這鳴炮意寓告知夫家,新娘子這邊已經準備妥當,讓他們準備迎親。淩雪霽在轎子裏憤憤的想:這吳郡離金陵十萬八千裏,這裏放炮把天都放破了那邊也聽不到,有個什麽意思。
隔著轎簾的喜娘不忘提醒這位粗心大意的小姐,“二小姐呐,在轎子裏做好之後,可千萬別亂動。咱們要行十幾天的路程,可千萬圖個平安穩當。”
“平安穩當?”淩雪霽低下頭後的視線並沒有被紅蓋頭擋住,正巧可以看到臨出門時父親給她的一包果脯和一隻蘋果,頓時心頭一甜。蘋果的寓意她自然清楚,但這包果脯卻是父親的心意。比起那些所謂的好寓意,這包果脯對她來說才是真正平安如意。
淩秋泛微微掀起蓋頭以便擴大些視野範圍,這一掀倒是讓她驚訝的朱唇微張。名貴的紅酸枝木作為轎子的底料已屬奢侈,轎子的內壁上雕刻了數不清的青鸞彩雉,瑞鳥身軀的各個部分毫不吝嗇的鑲滿了各色寶石,連轎子內部都裝飾的如此嚴華,轎子外觀可想而知,怕是連“窮奢極華”四字都不能概括。她從未想到她那遠在京城的夫君竟會用這等造價不凡的轎子來迎娶她們姐妹。
鑼鼓開道,舞獅相送。
並兩頂華美非常的花轎應聲而起,在一片熱鬧喧囂中離太守府越來越遠,淩江的身影早已被淹沒在人海中遍尋不得。但這一幕坐在花轎中的姐妹二人自然是看不到的。淩江一動不動的看著並排遠去的兩頂花轎,直至送親的隊伍已經全部消失在視野中,身邊友人也散的差不多,這才回味過來,自己的兩個寶貝女兒出嫁了。
好像忘記和她們道別了……
這樣也好,沒有道別,就像從未分別。
這樣很好,這樣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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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郡離大夏皇城金陵城並不能說很遠,但也絕對稱得上近。光是在路上就已經耗費了半月,這半月來風雨兼程,淩家姐妹雖然白日裏一直安坐轎中也不免受了半個月的顛簸之苦。因為一些所謂的禮節,她們姐妹不能相見,連投宿的時候都蓋著蓋頭,隻有一個人待在客房才允許把蓋頭揭開,次日清早再由喜娘為她們蓋上。
兩隊送親隊一路鑼鼓不歇日月兼行,因是禦賜婚姻又念在路途遙遠,禦隆帝特意派遣十名皇城侍衛遠赴吳郡護送送親隊,這浩大的聲勢幾乎走到哪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六日之後這兩隊無比高調的送親隊伍終於抵達了離金陵城最近的小鎮——明月灣。
“來來來大夥歇歇,到明月灣了。”
花轎落下,一夥人不約而同的卸下身上的東西,排著隊入住了明月灣裏最大的客棧,這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一進去就把人家小店的房間占滿了。兩個媒婆合計了半天,屋子裏床鋪地鋪桌上幾上,甚至把櫃子放到了當床睡,能擠的人被她們全擠在一個屋裏,最終也隻空出了一間屋子。
兩個媒婆皺著眉頭又權衡了半天利弊,送親隊伍裏頭的人已經半月沒好好歇息過,明天兩位大人就要帶著迎親隊在金陵城門外迎接,明月灣到金陵城城門的這段路至關重要,半分鬆懈不得。而兩位新娘住在一起頂多於理不合……於理不合算個鬼啊!抱著送親隊的氣勢不能輸的理念,兩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個媒婆最終決定,不再以勞累送親隊為代價騰新屋了,直接讓淩家姐妹一屋,她們姐妹倆不是想好好說話麽,那就今晚上說個夠吧。
相隔半月,又在自己的臥房中看到正卸妝的姐姐時,淩雪霽甩了蓋頭就一把撲上去。“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渾似一隻剛斷奶的小獸在外流浪半月回到母親懷中的模樣。
姐妹兩人半月未見,自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從白天說到晚上,用了飯食後梳洗完畢脫了鞋襪拉著手歡歡喜喜在床上說了半宿,逗了會兒繡球鳥才就寢。僅睡了兩個時辰便被門外的喜娘催起床,趁著喜娘去幫她們打取梳洗用的井水,淩雪霽一把拉住姐姐的手,鄭重其事道:“姐姐,你送我繡球鳥,我卻沒什麽好報答你的。這半個月來思前想後,終於給你想了一件禮物。請你一定要收下。”
“你要送我禮物?”淩秋泛眉目含笑抬手輕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尖,倩然道:“你打算送我什麽禮物呀?一定要比我送你的東西名貴哦~不然我可不收。”
淩雪霽聽了這話登時睜大了眼睛,像是怕姐姐不相信,連同聲音一起提高了一倍,“那當然咯,這可是我最最珍貴的寶貝!”
“什麽東西呀,快拿出來。光說有什麽用。”妹妹不管送了什麽東西,作為姐姐都是很樂意接受的。但是淩秋泛今日不知怎的就是想多逗逗她的妹妹,生怕日後再沒有機會了。
“你等著!”淩雪霽說著便下床隨隨便便踩了雙鞋子跑到盛放物件的櫃子前一同亂找。淩秋泛笑著看了會,無奈搖頭。這孩子丟三落四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掉呢?
趁淩雪霽找寶貝的那會,淩秋泛兀自穿上鞋襪,將在路上陪她折騰了半月仍舊華美如新的嫁衣整齊穿在身上,這才坐在梳妝台前拿起木梳準備梳發,一把精致華貴的短刀遞到了她的麵前。
秋水盈盈的眸子驀然睜大,不敢置信的開口,“這……”
淩雪霽笑的燦如朝霞,“這是我的寶貝,送給姐姐了。”
白皙的手掌按在寶華嚴飾的刀鞘上往回一推,淩秋泛神色認真的道:“雪霽,這樣東西姐姐不能收。”這是伴雪霽長大的寶刀,也是雪霽最喜歡的武器,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自己是她的姐姐。
一股力道推開她按在寶刀上的手,霸道的將那寶刀係在姐姐的腰帶上,與嫁衣上那些金銀玉石綴在一起煞是好看。淩雪霽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欣然點頭。
淩秋泛看了看麵前高興的像個孩子的妹妹,又看了看腰間的寶刀,無奈歎氣。
“哎呀姐姐你別歎氣啦,你看你送我小鳥就像你陪在我身邊一樣對不對?但是你那隻呢就是你養的,跟我沒多大關係。現在這樣好咯,你帶著我的寶刀,就像是我一直陪著你一樣~我們姐妹兩個都不會覺得孤單啦~”淩雪霽說完嘿嘿的露出一個傻笑。
淩秋泛聽聞此言,覺得有幾分道理。
淩雪霽見姐姐不再推拒連忙趁熱打鐵,“而且啊,姐姐你這麽文文弱弱的要嫁給刑部尚書那種狗官,肯定會受欺負!但是有這把寶刀在,好歹也有個自保的能力不是~”
這話卻讓淩秋泛有些想發笑,自己不會武,有了這把寶刀也起不了大作用。但是妹妹竟然為了送她禮物考慮了這麽多,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摸著腰側那把尚存著妹妹溫度的寶刀,隻覺那溫暖透過手掌直直流淌到心裏麵去。
“二位小姐,你們起了嗎?兩位送親的婆子昨夜喝了點酒現在還睡著,我先帶了丫鬟們來服侍你們梳妝。”
聽聞喜娘在外頭催促,淩雪霽趕緊應了一身,開門讓她們進來。
離上花轎的吉時還差一刻,那兩個婆子才衣冠不整的跑進屋裏來,互相埋怨著喝酒誤事,一邊整理衣冠,待她們收拾完了才發現一個天大的問題擺在眼前——
兩個新娘子都有已經蓋上紅蓋頭,差不多的身量根本無法分辨出哪個是淩秋泛,哪個是淩雪霽。
按照大夏朝的禮法來講,新娘子蓋上了蓋頭後便不方便再和外人說話,將蓋頭揭下來辨認更是大忌。兩個媒婆酒醉還沒完全醒,為了不影響自家冰人館的名聲,不敢待在屋子裏鬧迷糊。倆人於是抱著糊裏糊塗的腦袋跑到屋子外麵小聲嘀咕了半天,突然張媒婆拍了下腦袋,悄聲對李媒婆道:“我記起來啦,淩家那個二小姐出嫁前不是特意別了把刀子在腰裏麽,咱一會就進去看看,哪個新娘子腰間有刀,哪個就一定是淩二小姐無疑。”
李媒婆喜得一雙眼睛眯成縫,“張婆子呀張婆子,你可算是聰明了一回!”
“瞎說什麽呢。”張婆子一把拍在李媒婆的背上,拍的後者被口水嗆了一口連連咳嗽。
想到了分辨法子的兩位媒婆立刻轉身進屋,指著淩秋泛腰間的寶刀相視一笑,又指著淩雪霽空空如也的腰間再次相視一笑。負責送親的主喜娘和負責為新娘子梳洗打扮的四個小丫鬟見這倆媒婆湊在一起賊眉鼠眼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麽,各自偷偷的捂牢了自己的荷包。
用眉目交流了半天,終於將自己認好的新娘子扶上了各自送親隊的花轎,檢點了一下隊伍人數無誤後,便準備再次啟程。
舞獅開路,鳴炮起轎,浩浩蕩蕩的隊伍從明月灣出發,一路向著金陵城城門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抬花轎呀送花轎~~~吳郡美女做新娘~~~從此難見親人麵~~~~真哭假鬧都無妨~~~~
唉呀媽呀總算是上花轎了,明天她們的狗官夫君就要出現了咳咳咳。
曲荃:我未來老婆的妹妹為什麽總喊我狗官?我好像沒惹過她吧?感覺凶巴巴的幸好不是嫁給我。
危嶽雁看了曲荃一眼,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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