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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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夜了明月有些百無聊賴的坐在窗下。
“姑娘,可要準備歇息了?”桂枝隔著紗簾子悄聲問道。
這姑娘來府裏也有兩個月了,她也算摸清了她的性子。是個不愛多話的一舉一動皆要奴婢們猜若是猜對了也無甚賞賜,可若是猜錯了,她也不點破,看你忙前忙後的隻作瞧不見倒叫人白忙活一場。
夫人給這姑娘配了四個丫鬟侍候著,到頭來隻有桂枝一人默不作聲的卻得了她青眼。
李明月不答,仍是對著窗邊明月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雖對章脩頤說自家是李氏女兒可也明白說到底自己隻是個被棄之不顧的庶女罷了。她從淮南去到縣城裏的時候也才五六歲的年紀,也不曉得甚麽事體隻身旁的嬤嬤總也嘮叨當年舊事,她才曉得些因由來。如今她隻愁自家將來要怎麽辦才好?
明月明月從不是她的本名。姨娘思鄉待她歲仍舊沒名字才偷偷給起的。
李明月蜷在榻上合著眼,心裏不踏實,眼睛卻緊閉著不敢睜開,轉眼便是一夜。
意姐兒的月份大了手腿也不便捷。章大人雖總有事體忙不完,可也不舍得叫她一人睡,往往是待她睡下了再披了衣裳去前院裏頭。
一大早起來發現床畔空空如也,意姐兒也沒甚麽想法兒,隻洗漱完才倦倦倚在榻上。侍畫隔著紗簾道:“李家姐兒來了。”
意姐兒緩了緩,這才睜開杏眼,麵前已經站了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這李家姑娘隔三差五的也要來主院走走,也不為的甚麽,總是能找點由頭。隻她安分老實的緊,從來隻挑章脩頤不在的時候來,意姐兒便也見怪不怪了。
李明月也不多話,隻在一旁拿了昨日未穿完的針線來,這便認真穿針引線起來。
她做的針線活向來是不錯,姨娘除了成日枯坐著,便是拿針線縫縫補補。她小時候性子還跳脫些,隻姨娘也不準她出去走動,待在四麵空空的小宅子裏頭過了快十年,也就靜了,心也空空的。
意姐兒又倚在榻上合上眼。兩月下來她倒是也明白了,這李家姑娘大抵要麽是不受寵的,要麽是犯了錯的,總之並非是甚麽大小姐。現今如此怕是有求於她。
正想著,意姐兒下腹便有些抽動起來,一抽一抽的疼得讓她蹙眉。
李明月察覺她的異常,正要上前幫扶喊人,猝不及防門外一道玄色身影匆忙掀起簾子打橫抱起意姐兒便往外頭走。
李明月執著針線,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那個背影。她的肩膀垂了下來,終於還是對自己搖了搖頭。
初時,意姐兒倒也不是疼得多要命,被章大人抱著去產房還有興趣拿手摩挲他下巴上的胡茬。章大人見她如此不曉事體,自個倒是急的不成,不由有些無奈。產房是早幾月便預備好的,近些日子每日都要清洗一次,隻怕意姐兒甚麽時候發動起來過了灰塵便不好。
意姐兒被放到產床上瞧著四周一片白色,才回過味來,覺著害怕了。她登時眼眶都紅了,扯著章大人的袖子不讓走呢。金珠和銀寶在一旁隻敢幹著急,金珠道:“姐兒可鬆手罷,產房哪能留男人的?男子陽氣也重,衝撞了可怎生是好的?”
意姐兒哭的愈發凶了,聽著產房裏外亂作一團,一隻雪白的手隻抓住幹燥溫熱的大手不肯放。饒是章大人素日再有才略再臨危不懼,也憐惜的不成。意姐兒年紀小的很,骨架子丁點大,這些日子他也刻意控製她飲食,隻肚子仍舊是愈發變大了起來。他隻怕她受苦,遇上這小姑娘的事體總是自亂陣腳了。
產婆在一旁急的團團轉,她這輩子見過的生產沒有幾千也有上百,哪有見過這樣的產婦?更不曾見過如此縱容的夫君!產婆原本透著自然紅的胖臉又紅了一度,隻跺跺腳急聲安撫道:“我的小姑奶奶!這良辰可耽誤不得啊!趁著有一把子力氣趕緊的養精蓄銳,睡一覺才是真呢!要說真個發動還不是時候,您可甭急啊!有我劉婆子在,保準給您和知州大人抱個結結實實的胖娃娃,母子平安!”
意姐兒哭淚了也不肯再哭了,感覺到身下有些濡濕,倒是羞得趕緊把章脩頤往外推,不準他再瞧一眼。章大人見她不鬧了,心才鎮定下來,隻守在產房外頭麵無表情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意姐兒由丫鬟喂了喝了半碗雞湯,人有些暈暈的,再是陣痛也管不著了,隻歪了頭便睡了。等再醒過來已是到了下午,身下疼痛愈發厲害起來,叫產婆瞧了,還叫她再養養,不曾發動。
等真個能發動了,已是月上中天。意姐兒這才知道,之前的疼啊痛啊的,都不算甚麽,現今才是真個撕心裂肺。隻她再是疼也不肯叫了,士衡哥哥不在身邊,叫了與誰聽去?她隻粗喘著含了嗓子,雪白的脖頸揚起又落下,疼得眼淚混著汗水落下來,隻覺要死過去。
意姐兒骨架子嬌不比旁的婦人好生養。隻她的耐力和聰慧倒是劉婆子少見的。她也聽聞這知州家的夫人,本是個京城裏頭嬌嬌大小姐,連長公主那般人物也是含在口裏怕化了的,如今疼起來定然是又哭又鬧。倒不想她卻是比旁人還堅忍些,便是疼得讓她都瞧著不忍心,也一步一步照著指示的來。
待到第二日正午,意姐兒用盡了渾身氣力才生了出來。彼時她早已疼得昏了過去,連孩子都不及瞧上一眼,臉上唇上皆是煞白煞白的。
這一覺意姐兒偏生是昏天暗地的睡了整一日,便是金珠給她拿熱水擦洗時也不見醒過來。她昏天暗地做了一通夢,夢裏皆是奇奇怪怪的虛影,記得不真切了,隻記得自己勉力要掙紮著醒過來,卻又被黑甜的夢境所誘惑,仿佛有人以雙指輕輕略過她的眉骨,微不可聞的歎息一聲。
待到醒來,已是第二日黃昏,意姐兒第一眼便透過產房朦朧的紗窗瞧見了樹下的男人。他坐在樹下手執黑子同自己下棋,仿佛感知到她的目光,男人抬起頭,目光對上她的。
意姐兒一愣,撇開頭去,忙道:“孩子呢?我瞧瞧。”又忍不住看窗外,他還在直勾勾瞧她。意姐兒有些莫名的羞澀,衝他皺了皺眉鼻子,又不肯瞧他了。
這是隻皺巴巴紅兮兮的小猴兒,裹在茜色的精鍛裏頭,意姐兒眉開眼笑起來:“呀!我閨女!”小孩睡得好好的,給她一吵癟癟嘴又要哭,嚇得一旁的奶口忙要接過去哄。意姐兒眉毛微挑,瞧那婦人一眼,那奶口便不動了。
金珠瞧她手生著呢,抱得小姐兒怕是不舒服才貓兒似的哼哼,她又是孩子心性兒,見誰也不肯撒手的,不由輕聲說道:“姐兒輕手些,把小姐兒橫著抱,輕輕托小姐兒的頸。”
意姐兒能坐起來已是不容易,再寶貝孩子也不得不鬆手了,不到一炷香,她仍是把孩子還給奶口。隻添了句囑咐:“好生照料小姐兒便是。”說著又掀起眼皮瞧她一眼。
奶口:“”這家的夫人好生駭人,賤妾真的沒同您搶孩子啊!
因著是產房,意姐兒將將生產完,照著規矩男人是三日不得入內的。故而章大人不得不天天在產房窗外習字兒練琴,一則解卿卿之煩憂,二則舒自己相思之苦。
意姐兒得了個女孩,他倒也很高興,畢竟是她日日念著的事體,當了真兒,不知有多高興。她心悅了,於他便是再好不過的事。他鎮日事物繁忙,不能日日陪伴於她身旁,若是個男孩雖則也是喜慶,可到底不比女兒能交母親之心。
再則生個和意姐兒一般玉雪可愛的小丫頭,到時候兩隻排排坐,豈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