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小巷中回蕩著少年稚嫩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旁音。

    “爸爸？”

    狂鐵又喚了一聲，仍舊沒人應聲，他的心裏咯噔一下揪緊了。

    屋內沒點燈，一片漆黑。

    狂鐵的腳步頓時變得急促了起來，他推開門，望著那躺在床上，蜷縮起來，宛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的瘦弱身影，心中立刻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啪嗒——

    被麻繩串起的金槍魚掉落在地，他撲倒在床上，搖晃著父親的身體，哭喊道：“爸爸，你沒事吧？你快醒醒啊！”

    “咳！”

    一聲輕咳，麵色蒼白的中年男人睜開眼，一陣劇烈地喘息，虛弱道：“別，別搖了，再搖你爹我就要突然去世了。”

    狂鐵登時破涕為笑。

    “我還以為……”

    “爸你嚇死我了。”

    海都之大，隻有父親與他相依為命，若是父親也去了，他在這海都就真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

    中年男人輕笑道：“沒那麽容易死，這病……發作得不快。”

    他的眸子漸漸黯淡了下來：“隻是，這病也沒藥可救。”

    狂鐵強笑道：“怎麽可能，這世界上隻要有病，就一定能治好。爸，我會努力掙錢的，以後帶你過上好日子，請海都最棒的醫生和牧師幫你治病。”

    中年男人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兒子的頭，眼淚不知不覺間盈眶而出：“我會等到那一天的。”

    ......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大唐邊地並非一切都是粗獷的，還有那些伸展柔軟四肢，跳出妖嬈舞姿的美貌胡姬；駝鈴叮當，載滿絲帛茶葉的商旅還有烤爐中烘得金黃酥脆的胡麻餅......

    一切都與內地大有不同。

    花木蘭雙手抵住女牆，麵條的身姿慵懶地放鬆著，站在長城上極目遠眺。

    前方是幾千裏黃沙漫卷，沙丘起起伏伏若龍脊，更遠處目力難及，風沙一起，便盡是蒼莽。

    這副壯闊景象，也最是能養出邊民們剽悍無畏的民風，就連花木蘭這等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骨子裏也有著不輸於男兒的勇武。

    城頭逡巡的士兵對於這位將軍的小女兒報以敬畏的目光……原先是熱切，可後來見到她在校場裏單手舉起兩百斤的石鎖，舉重若輕之後，這種熱切就轉而化作了敬畏。

    巾幗女將的名頭一時間盛行於數萬長城守衛軍中，連比鄰的幾個關隘都知曉了她的名頭。

    長城守衛軍起初並非隸屬於唐國，而是當初周王朝分派戍守長城這一重要關隘的軍隊統稱，互相並不統轄，在周王朝分崩離析之後，才報團取暖，組成了一方勢力。

    貞觀十四年，太宗皇帝麾下的名將率鐵騎八千，府兵兩萬，民夫三萬展開西拓，一直打到西域，收服了長城守衛軍並且拓土千裏，征服了十餘西域小國，其餘小國盡皆臣服，不戰而降。

    唐國自此建立起安西都護府的前身西州都護府，標誌著西域大地正式劃歸大唐王朝。

    此後雖然因為魔種作亂，胡寇入侵，沙盜肆虐等種種因素，邊地罕有太平時節，但西域由於礦石，畜牧資源豐富，又貫通絲綢之路，一直都是唐國相當重要的經濟來源。

    所以大食人進犯西域，這場仗唐國說什麽也是要打下去的。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西域不統轄於唐時還好，但唐國已經習慣了西域的經濟補給，若是再被斷了，休說滿朝權貴，就是普通百姓都難以接受。

    看慣了邊地這壯闊之景，也會感覺習以為常，花木蘭蹬蹬蹬踩著幾處凸起躍下高聳的城牆，向家裏走去。

    今天花弧回來得格外早，花木蘭進門時，恰好看到花弧一臉愜意地坐在院子裏喝茶，聽見掩門聲抬頭看來：“今天沒在軍中惹出事端吧？”

    “當然沒有。”花木蘭的聲音有些心虛，今天和兩個校尉切磋，一時失手，差點把他們的狗頭錘爆這種事肯定是不能說出口的。

    不然以後老爹肯定不會再讓自己踏進軍營一步。

    她坐到花弧對麵，似乎想起了什麽，連忙道：“爹爹，我聽說今聖前些日子廢掉了素有賢名的王皇後，居然立先皇的才人武媚為後，簡直是倒行逆施，那武媚分明是先皇妃嬪，如今聖人居然做出這種不合倫理綱常的事，實在是有違聖名。”

    花弧怒道：“住口，今聖也是你一小女子多能妄加置喙的？你如此口無遮攔，為父以後怎麽放心將你嫁到夫家？”

    花木蘭嘟囔道：“我說的有錯嗎？”

    花弧一口氣兒差點沒上來。

    花木蘭連忙拍拍老爹後背，小聲道：“女兒才不要嫁給別人，以後就在家裏伺候爹爹。”

    花弧歎了一口氣，小姑娘長得好看，所以哪怕是有點小脾氣，花弧也實在同她生不起氣來。

    但這事可大可小，雖說唐國沒有因言罪人的習慣，但一個女孩子說這種話還是讓他放不下心來。

    其實唐朝女子及笄之後也就該嫁人了，花家兩花按說年紀已經差不多了，可花弧一直不願張羅這事，才放了下來。

    畢竟邊地不同盛世長安，亂象頻仍，且青年才俊不多，兩女又自小習練武藝，皆是文武雙全，能配得上她倆的實在不多。

    花木蓮推開門，端著一盤胡麻餅出來，笑意盈盈：“爹爹說的也對，勸諫今聖是閣老宰輔們需要做的，跟你一個小姑娘家又有什麽關係。”

    花木蘭沒說話，徑直到一旁洗手，然後拿起一個餅子咬下一口，咽下去了才道：“姐，這是你烤的？”

    花木蓮點了點頭，笑容溫婉動人：“還合口味嗎？”

    花木蘭啪嘰一口，在姐姐白皙的臉蛋上印了一個油汪汪的唇印：“以後我就嫁給姐姐好了。”

    花弧笑罵道：“說什麽胡話呢？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一家人其樂融融。

    胡麻餅傳自西域，簡而言之，類似於芝麻燒餅。

    西域邊弊，水源寶貴，且地廣人稀，故此作物多為粟麥，所以胡麻餅在邊地才尤為流行……其實內地也挺流行的，唐國畢竟地處東方大陸上的中西部，不比三分之地靠近江南，食物種類還是比較單一的。

    而此時城門外，塵土飛揚。

    “快開城門，我有緊急軍情上奏朝廷！”

    一員騎卒滿身煙塵，眼睛裏密布著血絲，高舉手中的印信直入城關。

    不久之後，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傳出。

    “大唐仆從軍葛邏祿番兵突然反叛，與大食人前後夾擊西征軍，三萬唐軍兵敗，僅存數千殘軍，正向長城撤來！”

    “不可能！”無數人高呼。

    之前還是捷報連連，怎麽突然就傳來西征軍兵敗怛羅斯的消息了？

    也有人咬牙切齒：“戎狄豺狼，果然不愧是些人形走獸，不可信也，早知今日，當初就該盡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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