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水榭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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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亦雲盯著人看呆了,她一個姑娘還沒怎麽樣,倒是秦戍被她看得紅了臉。秦戍不自在地別過了頭,咳嗽了一聲。丘亦雲回過神來,也有點尷尬,連忙轉移話題指著那假山洞就說:“我已經刨開了上麵的浮土,土裏埋了個盒子,要勞煩秦將軍幫我取出來。”
秦戍臉上顏色未褪,語氣卻鎮定下來,也沒接她這話,反而問說:“我好看?”
丘亦雲從未被男人當麵問過這樣的問題,一時愣住了,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我不好看?”秦戍見她不答,又問。
丘亦雲頓覺頭大,這人怎麽在這種事情上較真?人前好一副內侍衛統領的派頭,那嚴肅,那冷峻,何以人後是這副模樣?竟有些……竟有些浪蕩子的做派。丘亦雲對上他認真的神情,突然又覺得把他想做浪蕩子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
“好看……”丘亦雲竭力控製自己想要笑的表情,故作淡然地答了一句。
“那我以後多給你看看。”秦戍又笑了,竟像是孩子得了糖果一般,那種高興是打心底裏的,純粹沒有一絲雜質。丘亦雲感受到他的情緒,微微有些動容。
說完他就去幫丘亦雲挖東西了,他也不講究,衣擺往腰帶裏一塞,袖子挽起來就蹲身去掏。那假山洞窄小,手臂伸進去以後隻餘一點縫隙,丘亦雲湊到縫隙處查看,一邊指揮著秦戍動作。
“往左一寸……對,就是那了,往下挖。”辦起正事來丘亦雲心無旁騖,都沒注意到兩人這會挨得極近,她的臉都要貼到秦戍臉上去了。
秦戍滿足得很,覺得今天這一趟真是沒白來,回去一定要請國師大人(未來大舅子)喝酒。同為天子近臣,多交流交流感情也是很有必要的嘛。
他餘光瞥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與她平時大方自信的模樣不同,有一種柔軟的可愛。她不上脂粉,肌膚同樣柔白無瑕,終年遊曆在外不僅未曾折損她的風華,反而添了許多其他貴女沒有的灑然。聽聞她與亡夫當年感情不好,他不懂為何有男子會不珍惜她。
“拿到了!”丘亦雲的聲音打斷了秦戍的思緒,“不要晃動它,我也不知裏頭有什麽,還請秦將軍穩穩地托出來。”
大內侍衛統領的手自然是極穩,一個小小的盒子而已,丘亦雲話音未落他已經拿了出來,丘亦雲忙接過去,放在地上研究起來。
“墨玉做的。”丘亦雲曲起兩根手指敲了敲。這盒子渾然一體,仿佛一塊玉磚,但是入手後那種徹骨的冰寒,絕不是一般玉器會有的,這裏麵一定有東西。
丘亦雲從懷裏掏出一張帕子,小心的把它表麵塵土擦幹淨。然後就包起來丟給了秦戍,說:“好人做到底,秦將軍幹脆幫我拿著,待我見了洛大人再走。”
秦戍這人看著正常,有些問題上思維卻完全異於常人,隻見他聽了這話,看著丘亦雲就問:“是等會一起回去嗎?”
丘亦雲麵皮簡直要抽抽,心想這人怕不是扮豬吃老虎吧,怎麽這麽會順杆爬,她什麽時候說一起回去的話了?可這個盒子,她確實不適合拿著,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防禦太過就把裏麵的東西弄死了,畢竟她不是秦戍這樣滿身殺伐的悍將,不施法就可以抵擋許多凶煞之氣。
而且,國師府是陛下的國師府,來幫洛家這樣的大忙,當然應該讓陛下知道。那通過麵前這位天子近臣,再合適不過了。想到這,丘亦雲目光停在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走在自己前麵的秦戍背上,目色都幽深了下來。莫名的,她就是很肯定,這人一定是知曉她所想,才順勢裝傻充愣。
嗬……這人,真叫人看不分明。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丘亦雲轉著自己的念頭,秦戍借著提醒路況和方向不時回頭看她、與她說一兩句話,很快就走出了那僻靜處。待見到洛府的下人,就著人悄悄去請洛老大人,他們跟著下人的指引,去了待客的水榭。
他們要辦正事,還拿著東西,本不欲與一眾遊園的公子小姐們碰上,想著找地方坐會,洛老大人肯定會派人請他們去別處商議。誰知竟碰上了堪稱京城名流第一相親會的才藝比拚現場,丘亦雲身上還沾著土,就這麽和秦戍並肩闖了進去。
公子小姐們正在作詩,誰也沒說話,下人們更是安靜,兩人完全沒想到被領到了這個現場,一時也是尷尬。也難怪,洛府的普通下人哪裏會知道他們兩都不是來參加什麽花會詩會的,說讓找個地方坐坐,可不就引過來了。
以丘亦雲的性子,走錯了那轉身出去就是了,可偏偏兩人一進去就被最外圍的公子小姐看到了。丘亦雲是不討人喜歡,但秦戍可不是,一看他進來,那看到的幾位小姐喜得筆也放下了,盈盈一福問好。之前聽說秦安城來了,她們還不信,這下沒人不信了。秦戍武將出身,又有想看他出醜的公子立時過來相請,說要請他一塊湊熱鬧,瞻仰他的詩作。
這下丘亦雲也不想走了,看秦戍被人為難,倒是稀奇得很,她抱臂往身後的廊柱上一靠,頗有些玩味的看著秦戍。秦戍看一眼她的表情,無奈一笑,仿佛帶著無限縱容。隻見他把那帕子包著的墨玉盒放到空桌上當紙鎮,問了詩會主題,他略一思索,提筆就寫。
一時眾人也不作自己的詩了,到底都才十來二十歲,好奇心旺盛,通通圍過去看。
秦戍筆鋒如刀,一筆字可謂鐵畫銀鉤,字不見柔情,詩卻溫柔繾綣,看了第一句,全場靜了下來,名門閨秀們一起紅了臉,隻敢拿餘光看他,又偷偷瞅向一旁的丘亦雲。
見得此景,丘亦雲也稱奇,她隨性得很,也過去看,借著高挑的身材,倒是一下看清了紙上的字。
九死還生花解語,亦雲亦雪亦我心。
秦戍就寫了這一句就放下了筆,他瀟灑的一拱手,說:“戍乃莽夫,不通平仄,勉強湊幾個字。”他話像是對全場說的,眼睛卻隻看丘亦雲。
被人公然調戲,任是不計聲名如丘亦雲,也有點尷尬,,臉色慘不忍睹。秦戍尤不自知,又把那詩句細細折了收好,還不忘那墨玉盒,都拿好了才過來叫丘亦雲:“三小姐,我們走吧。”
丘亦雲簡直不知道該不該生氣,這人仿佛不通俗務,通身坦蕩,丘亦雲翻一個白眼,頗有些忿忿的點評:“寫的什麽酸詩!”
“此言差矣。不談韻律,就意象而言,安城兄這兩句,扣題也好,抒情也當。”隨著聲音傳來,人群皆回頭望去,如同巨手撥開人群,現出說話的人來。滿京城的公子書生,愛竹者十之六七,但天天把竹子花樣穿身上的,那就隻有齊王世子了。
“今日詩題海棠,花會之中最難得的是兩株夫妻海棠,此花說是從海外傳入,極難侍弄,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而它盛放之景,也確實擔得起海棠‘解語花’的別稱。這便是第一句的由來。海棠色彩豐富,有那夫妻海棠一般豔麗的,更有這滿院白海棠,因而這第二句,雲、雪,皆可詠海棠。至於安城兄之心……為國征戰,為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民安城,當得高潔高義,隻是這海棠脆弱,配不上安城兄罷了。”
齊王世子一席話畢,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善”,全場竟鼓起掌來。丘亦雲也不是沒見識過讀書人的口才,但是強行把情詩解成詠物言誌的,她還是頭一回見,她也覺得說得好,跟著鼓了幾下掌,當然,主要是感謝對方為自己解圍。
誰知她正鼓著掌,齊王世子又開口了:“當然,最妙的是一語雙關,安城兄赤子之心,坦蕩胸懷,子修佩服。祝安城兄早日求得佳人,得償所願。”
丘亦雲手還舉著,臉色冷了下來,她微微眯起眼,隔著人群望向齊王世子。
大乾民風開放,未婚配的男女可以相見交談,但也少有這樣直白,尤其是當眾!秦戍作首詩,還可作他解,誰也不挑破,偏齊王世子這樣說出來,豈非當她是可供街頭物議的青樓女一般?此等奇恥大辱,斷不能忍。
昔年臨虛宮第一課,講的便是法不降凡俗,丘亦雲收斂因怒氣而翻湧的氣脈。她大步上前,氣勢壓人,走到近處,齊王世子在她並不如何淩厲的目光下步步後退。他目中有些未藏起來的驚駭,隻覺得整個人都不受控製一般,心突突跳,手腳都有些發軟。
一個趔趄,齊王世子往後倒去,房沁蘭速來對齊王世子有些小心思,她正站在近處,挪了一步伸手就去扶,結果自己被帶倒,正站在水榭邊緣,一下就栽進了花園池子。眾人一聲驚呼,房家和洛家通水性的仆婦訓練有素,立刻就跳下去救人。
“之前丘小姐就說房五今日犯水煞……”旁邊有人小聲議論,女眷一半目光落在池中救人的情形上,一半目光卻是落在丘亦雲身上。在場的公子少爺也大多懂禮,紛紛避出一段距離,不敢看閨閣女子落水被救的情形。當然,這其中少不得有兩個偷覷的,也沒人會去點破。
趁亂丘亦雲就拉著秦戍走了,走出水榭還說:“全拜秦將軍大作所賜。”
秦戍笑意盈盈,如雪冰消融,說:“三小姐想讓我作詩,我豈有推辭之理。”
“罷了,是禍躲不過。”丘亦雲搖搖手,把這事甩在了腦後。秦戍叫來旁邊的洛府小廝,這回說得明白,讓他找個清靜處給他們稍坐,正好洛老大人派人來請,直接把兩人請去了外書房。
到了書房,裏麵也沒有別人,隻有洛老大人和他的長子洛研。洛研四十出頭,蓄美髯著官袍,沉穩而斯文。他官拜禮部侍郎,這一身裝扮,一看就是剛下衙。
家仆早有通秉,兩人已經知道秦戍也摻和進了這事,不管心裏怎麽想,麵上都是客氣的。洛仕銘和秦戍同殿為臣,幾人相互見禮,才坐下說正事。秦戍把墨玉盒放在桌上,就坐在一旁不再說話。
“這盒子是從貴府花園假山的一個洞裏挖出來的,我還沒打開過,但是兩位小公子的夢遊之症,跟這個東西怕是脫不了幹係。”
“我那兩個侄兒確實夢遊都是往花園方向跑,幾次都是被發現睡在了花園裏。”洛研說。
丘亦雲:“兩位可想看看這裏頭放著什麽東西?”
洛氏父子不言,神情都嚴肅起來,洛銘問道:“看如何,不看如何?”
“不看,我可以銷毀此物,為小公子解咒術,保他們一年無恙。看,我可以抓到背後之人,但牽出什麽,我概不負責。”丘亦雲麵容平靜,端起桌上茶盞嚐了一口今春的新茶,隻等洛家的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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