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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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樹生長在佛堂後方,少有人至,濃密厚重的樹葉又投下廣而深的影子。這兩個女子都隱在槐蔭裏,所以並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們。

    那黃衣女子被踹中心口,秀麗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捂著胸口半趴在地,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素衣女子視若無睹,轉身提起自己的長裙,裙子的褶皺展開,上麵有一片淺黃的汙漬。

    素衣女子放下裙角,一雙上揚的桃花眼斜睨著跪伏在地的黃衣女子。稚笙以為她還要發作,那黃衣女子看起來可再不能承受一腳了。他上前幾步就想去阻止。

    卻見那素衣女子一臉厭惡的說了什麽,拂袖而去。黃衣女子連忙跌跌撞撞爬起身,低著頭碎步跟上。稚笙還沒靠近幾步,見人走了,也隻能作罷。

    回去的路上,稚笙回想起黃衣女子被踹的那一腳,小臉皺在一起,手捂著胸口,似乎自己都感覺到了那疼。

    那兩個女子看起來是主仆關係,不知道素衣女子是哪家小姐,這麽剽悍。想到那素衣女子淡雅纖弱如一片羽毛的樣子再配上她的所作所為,十足的違和。果然人不可貌相,稚笙自以為又悟到了人生的一大道理。

    “那個小姐我好像在哪見過……”沉默許久的錢多多突然出聲。

    “嗯?她是誰啊?”稚笙睜大眼睛,滿眼好奇。

    錢多多擺擺葉子,“忘了。”說著突然不動,癱在稚笙肩上,像一棵死草。

    稚笙不知道他這怎麽回事,正以為他逗自己,肩上突然落下一隻溫熱的手。

    “你怎麽了?”清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稚笙一驚,順著自己肩頭好看的手往上看,是齊卿。他驚訝,他怎麽會在這兒,這條路是到佛堂的,他去找住持應該不會經過這裏。

    齊卿休息足夠後,就收拾一番去拜訪住持。住持並沒有和他在禪房談論,而是帶領他在國寺內邊走邊說。經過這裏,遠遠就發現熟悉的身影,他看稚笙皺著眉頭捂著胸口,還以為他身體不適。

    稚笙不知道他剛剛那番動作引起了眼前人的誤會,見到齊卿,他就高興,什麽別人都拋到腦後去了。

    “你不是去找住持了嗎?”稚笙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精神很好。

    齊卿見他這樣,看起來是沒事的。聽到他的問題,他側過身。稚笙歪頭去看,就看到一身樸素僧袍,氣質超然的一個和尚。

    他年紀不小,精神卻很好,慈眉善目,臉上帶著和藹的笑。讓人一見到他,就感到十分安心舒暢。

    “這是住持,慧方大師。” 齊卿介紹道。

    稚笙愣愣的,搓搓手,雙手合十,恭敬而小心的鞠了個躬。

    沒想到慧方大師卻以同樣的禮數回敬,把稚笙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不說住持是大師,稚笙隻是個普通香客,就說他倆的年齡,住持就是稚笙的長輩,稚笙覺得有些不大合適。不過也可能是佛家眾生平等?稚笙打消心裏的疑慮,猜測著。

    卻不想住持又開口道:“小施主叫貧僧慧方即可。”

    慧方溫和的看向稚笙,他的眼睛很亮,沒有這個年紀的渾濁,而是清明澄澈的。就像一麵鏡子,映出稚笙的樣子,似乎可以洞察一切。

    在這樣的目光下,稚笙覺得自己今天喝了幾口水都快要被他看透了,無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遁形。他又想起來,真嚴格按年齡來說的話,他可是比這個慧方大師大個三百多歲的,他不會是看出什麽來了吧?!

    稚笙覺得心裏毛毛的,默默躲到齊卿身後隻露出半隻眼睛。

    齊卿奇怪於住持對稚笙這樣的禮遇,對稚笙的身份多了幾分好奇。但見稚笙縮成一團躲到自己身後,他還是下意識護著他:“住持,他是小輩,實在是折煞了。”

    稚笙瘋狂點頭,“殿下,住持,你們接著聊吧,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著,把蛋往肩上提了提,腳底抹油,一溜煙跑走了。

    齊卿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些好笑。深眸如投下一顆石子,蕩開一池柔漪。

    稚笙慌不擇路,撿著道就跑。並非是他有多怕慧方,怕慧方告訴齊卿什麽。

    實際上,他倒是希望齊卿知道他不是人也不是妖,希望他能知道他真是他前世的愛人,希望他可以接受自己。都說世人熱愛神靈,如果真是這樣,他巴不得告訴齊卿,等齊卿愛上自己就好了。

    想是這麽想,稚笙理智上也知道,人對神靈更多的是敬畏而已,誰都可以敬畏他,但是齊卿不可以。

    稚笙慢了步子,停下來,蹲在不知哪座建築的牆邊。他的表情喪氣的不行,揪著腳邊青石板縫中生長的小草。想什麽呢!齊卿怎麽會敬畏自己啊,就他目前這個淒慘的樣,還有哪路神仙混的比他慘的,有啥好敬畏的!

    天色將暗,橙黃的陽光到達稚笙的腳邊。

    他站起身,拍拍手,拍掉手上的草葉子。

    “嘖嘖嘖……”

    稚笙用餘光瞥到恢複活力的錢多多,“你怎麽啦?”

    錢多多搖搖葉子,聲音帶著歎息,“我可憐的同類喲……”

    稚笙的動作一僵,看向自己的手。細白的指縫間,幾截草葉,指尖還沾染著綠色的草汁。

    “……”好像碎屍萬段啊。

    他忙蹲下身仔細檢查那些被他揪了的草,生怕害了人家命。

    “沒有精魄也沒有靈識,錢多多你嚇死我了!”稚笙拍拍胸脯。

    “嘿嘿。”

    被錢多多這麽一鬧,稚笙一掃剛才的喪氣,重新精神起來。

    稚笙四處看看,發現自己不知道這是來了個什麽地方,陌生的很。他沿著牆往前摸去,豁然開朗,出現一大片空地。

    稚笙驚歎,並不是因為那磚石鋪就的廣闊空地,而是在其中生長的一棵樹。

    那樹枝葉稀少,樹上掛滿了紅綢。映著天邊緋紅的晚霞,更顯紅綢濃豔似血,在傍晚的風裏招搖,極盡張揚。

    稚笙小跑過去,離得近了,才發現紅綢上還寫著字。他踮起腳拉過一條,上麵兩個墨色的名字緊緊靠在一起。

    “施主,明日再來吧。”

    稚笙正抓著紅綢研究,就聽見有人叫自己。他轉頭一看,是一個小沙彌。

    那小沙彌對他行了個禮,稚笙放開紅綢回敬他。

    “施主,今日天色已晚,若想祈願,還需明日早些來。”小沙彌說道。

    稚笙疑惑,“祈願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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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沙彌一笑,“自是姻緣。”

    “哦?”稚笙好奇,“怎麽個求法?樹上這些紅綢又是做什麽的?”

    “此處是姻緣堂,在堂內求得紅綢,寫上二人的名字,係在月老樹上,心意就可被月老看到。”

    這樣求月老麽……稚笙突然笑了,有什麽好求的,世間人千千萬,月老每日事務繁重,看見這些的幾率太小了,根本沒什麽用。若他真想求,還不如自己當麵去求呢。

    不過這也不可能,他這麽多年沒回去了,一回去可能就得被關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哪還有機會求什麽月老,怕是齊卿跟別人生的孩子都要傳上十八代了。

    稚笙搖搖頭,看天色也不早了,向小沙彌問了路,就踏上歸途。

    回去的路上,稚笙腦海裏一直浮現紅綢上那兩個緊緊挨著的名字,慚愧的說,他不認識那寫的是什麽。但是僅僅幾個符號挨在一起,印在大紅的綢布上,就莫名透出一種情深義重來,稚笙的心跳快了些,泛上幾朵浪花。

    回到齊卿的住處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窗口旁的那株桃樹半邊隱在黑暗裏,半邊被窗戶透出來的燈光照亮。

    稚笙輕輕的落在桃樹上,悄無聲息。

    房裏,齊卿正在寫著些什麽。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深棕色的筆杆,更顯他的手玉一般溫潤白皙。

    燈光柔和,稚笙坐在樹杈上,輕輕晃著小腿,欣賞著齊卿寫字。

    齊卿寫的很流暢,沒一會兒,墨水殆盡,他抬手去蘸墨,動作間,瞥到了窗外樹上的人影。見他發現了自己,稚笙靦腆一笑,輕輕一躍,靈巧的落在了齊卿的屋裏。

    稚笙湊過去,“你在寫什麽?”

    “抄經。”齊卿淡淡道,又執筆抄了起來。

    稚笙半蹲在桌子旁,把下巴放在桌上,看著他寫字。“你寫字真好看!”比他在紅綢上看到的還要好看很多。

    齊卿勾了勾唇角。稚笙歪著頭,凝視著他遊走的筆尖。

    “齊卿。”稚笙突然開口,清脆的聲音莫名透出股纏綿的意思。

    齊卿一頓,他幾乎沒聽過別人叫自己的全名。“怎麽?”

    “我叫稚笙。”稚笙眸光閃爍。

    “我知道。”

    見齊卿一直盯著自己,稚笙的臉有些發熱,“那你會寫我的名字嗎?你能教我寫嗎?”

    齊卿顯然沒想到他這麽緊張就隻提出這麽個要求。他把抄的經移到一邊,另拿過一張紙,蘸了墨水,在紙上寫下稚笙的名字。稚笙湊過去看,齊卿為了讓他看清楚,特意把字寫大了很多,光是他的名字就占了紙的半壁江山。鐵畫銀鉤,力透紙背。黑白分明,透出磅礴氣勢。

    稚笙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眉歡眼笑,心裏跟泡了蜜一樣。他把自己的名字寫的真好看!

    稚笙接過紙欣賞半天,研究著筆畫。突然,他眼中閃過什麽,白皙的臉越發紅了,狀似無意道,“那你的名字是怎麽寫的?”

    齊卿聞言停下筆,抬眼看向他,“你問這個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騎馬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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