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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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把嗓音,那個自以為時髦風流的打扮,他就是化成灰,李曼青都能認出來!

    唐老太聽見,趕緊從廚房伸出頭去,客氣道:“有秀怎麽來了?快進來坐,別怪姑媽招待不了你了。”老太太吸了吸鼻子,又問他吃過飯了沒。

    李曼青低著頭,使勁掐著自己大腿,隻有疼痛能讓她清醒,清醒著不要衝動犯蠢。

    上輩子,自己就是被他的人模狗樣給迷了心……當然,也是她眼瞎,自以為給她念兩句徐誌摩的詩就是喜歡她了,給她從城裏帶雙塑料鞋底回來就是關心她了。

    直到後來,她跟著他離開宣城縣,沒多久就被他以做生意為由榨幹賠償金……然後才露出他的真實麵目。她隻要一說要回宣城來,他就一麵痛哭流涕認錯,畫“一定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大餅,一麵恐嚇她回去就是給娘家丟人現眼,哥哥嫂子一定不會認她……

    可憐她那多年書竟然白讀了,就這麽讓他一麵紅臉一麵白臉的攔住。

    再後來,年紀大了,為了生計整日奔波,她竟然就再也沒回來過。

    “表姐回來了,表妹也在啊,聽說豐年出事了,是真的嗎?”他雖問的是唐豐蓮,眼睛卻隻落在李曼青身上。

    見她今日穿了件大紅的毛衣,顯得臉又白又小,眼睛又黑又亮,若不知內情的,都隻當她是十五六的女學生,哪裏想得到是已婚少.婦了,還真是十裏八村難得的好人材啊……可惜他的死鬼表弟無福消受。

    唐豐蓮曆來見不慣他這副不務正業的模樣,若是往日,定要打趣他西裝革履上哪兒當大老板去了,今日卻是再無心接嘴的。

    李曼青盡量捏緊了拳頭,逼著自己不看他,隻盯著地板發呆。這兩年,村裏大多數人家都已經打上水泥地板了,隻除了唐家。她記得唐豐年過年的時候說等明年上冬冷了,請工便宜,他要提前回來打的……現在他人沒了,唐家的泥土地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換得了了。

    “是啊,你表弟……唉,我們正打算去瞧瞧。”唐德旺勉強應付一句。

    “上哪兒瞧去?我聽說那礦井兩百來米深呢,入口堵死了,別說人了,根本連蒼蠅都飛不進一隻去……”羅有秀講得“栩栩如生”,唐德旺聽得濁淚四下。

    這不是往老人家傷口上撒鹽麽?李曼青恨不得讓他快些閉嘴,唐豐蓮已經怒目圓睜。

    “表弟若沒事就回去吧,咱們待會兒忙得很。”大姐夫出口了。

    羅有秀還想再嗶嗶,看了眼大姐夫腳下的編織皮涼鞋,這可是城裏人才穿得起的……隻得訕訕住了嘴。

    沒一會兒唐老太熱好了飯菜,就著鮮嫩的涼拌春芽,李曼青狼吞虎咽的吃了兩碗白米飯。想到今日去的目的,又回房換下那紅得耀眼的毛衣,穿了件印有椰子樹的的確良襯衣,三月份天氣還有些涼,外頭又加了件豬肝色的小毛衣,有意將前襟一排扣子揭開,就成了後世的針織開衫的造型。

    這件小毛衣還是娘家嫂子送她的,當年流行說“豬肝色”,其實也就是後世說的卡其色與紫色的混合,顯老效果杠杠的!

    果然,她才穿上這一身出來,羅有秀就皺了皺眉,深覺一副好樣貌被這西裏古怪的打扮給埋沒了。

    唐德旺一把大鎖鎖了門,幾人走到村口,剛好見大榕樹下有老人坐著曬太陽,見他們一家老小的出門,也都知道是豐年的事兒,勸道:“豐年爹媽,咱們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怕啊,去了好好同老板說說,多多少少賠點錢,你們以後也能有個著落……”

    又聽得兩老哭成淚人,李曼青終於在“麻木”了半日後,跟著掉了幾滴淚。

    大平地村地處高寒山區,交通閉塞,二十年前還沒通公路,要到鄉裏去隻能走兩個小時的山路。這年代在城裏已經到處是自行車了,大平地卻隻村長家有唯一一輛,還因路太窄太陡了沒法騎……其閉塞與落後可想而知了。

    李曼青就歎了口氣,上輩子雖說是個窮打工的,但地鐵公交出租都出門就能坐,回到“交通全靠走”的二十年前還真不適應。

    唐豐蓮卻誤會了,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曼青要走不了就先跟你姐夫家去。”

    李曼青連忙搖頭:“能走能走,咱們趕緊走吧。”

    等灰頭土臉走到鄉裏,已經是下午四點鍾了。大姐夫去找了輛拖拉機來,每人一塊錢,一路“突突突”的將他們顛簸到大漁鄉,又花了整整一個小時!這還是知道他們有急事兒,算“突”得快的……再不到,李曼青都要吐了。整個五髒六腑都被顛得變形了。

    隻是,下了拖拉機,眾人都傻了,隻知道“礦上”“礦上”的叫,但大漁大大小小的私人煤礦不下五六個,他們連人家煤礦名字、地點都說不出來,去哪裏找人去?

    唐德旺紅著眼,見人就問“知道唐豐年在哪個礦上嗎”“聽說哪個礦上出事了嗎”,這年代出了事都是捂得嚴嚴實實的,人家就是知道也不敢同他們說的。

    唐豐蓮罵大姐夫:“你咋就腦袋少根筋,走之前不會問問建華他二哥,現在這大海撈針都撈不著!”又要使他回去問人。

    光一個單邊都得三個小時,還是有拖拉機坐的,要沒車坐,靠他走路一來一回還不得七八個小時,都走到半夜了!

    李曼青忙攔住:“大姐夫不用跑了,我記著豐年說過,那煤老板好像姓季,名字叫啥不知道,但隻消問問季老板的礦在哪兒,總能找著的。”她之所以記得,是當年那筆賠償金是季老板親自送上門的,她還有些印象。

    果然,李曼青堆著笑臉,找了家叫“利民農資”的店,一問季老板,人家就指給她了:“那可遠了,走路走不到的,喏,鄉.政.府門前過去有馬車,你們隻消說去‘雲喜’煤礦,人家就會帶你們去了。”

    幾人趕緊又去找車,每人五毛錢,又是坐了一個小時多才到礦上,而此時,天已經擦黑了。

    就在他們走後,鄉.政.府門前的一輛黑色桑塔納裏,年輕的司機問坐在後座的人:“老板,這怎麽辦?聽見他們說話了,就是找唐豐年的。”

    男人蹙著眉,彈了彈煙灰,半晌才道:“那就讓他們找去。現金準備好了沒?”

    司機曉得這是要做好打發他們的準備了,趕緊道:“都取出來了,兩萬塊。另外兩家的都隻給一萬五,會不會被他們知道了鬧出事兒來?”同樣是埋礦井裏了,要賠償的話都得一視同仁,不然封得了這家的口卻封不了那家的,到時候還是麻煩。

    後麵的男人卻再沒出聲了,隻望著那女孩子的背影沉思,沒想到啊,這種窮鄉僻壤還能有這麽白淨的姑娘。他來大漁三年了,倒是第一回見。

    就是穿衣品味忒老土!

    作者有話要說:  對於文中涉及的物價貨幣啥的,老胡就根據自己幼年時候的印象來了,有實在不清楚的就問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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