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街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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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枝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回握住蓮秋的手,似乎想從她身上汲取些什麽。
不是幻覺。
葉枝,真的重新活過來了。
“無礙。替我準備常服,今日出宮。”葉枝道。
說罷,自顧自地走到銀匜旁,用手蘸了蘸匜中的溫水,她捧起水就往麵上撲去,事後再用帕子擦了擦,簡單地洗漱一番,換上蓮秋備來的衣服,草草用過早膳便收拾些銀兩獨自出宮去了。
葉枝一路徒步而行,待到了東門處已經日上三竿了。東門前的侍衛顯然習以為常了,恭敬地朝她行過禮便讓開了路。
“公主一路小心。”
輕輕頷首,便走了過去。
皇宮坐落於京城的最東方,離市集有些距離,葉枝也沒了耐心,行過了冗長的官道,尋了處高牆院落,葉枝翻身上牆,幾番飛簷走壁朝記憶裏的街道靠近。
錦南街。
錦南街是京城最為繁華的街市,這會兒也是舉袖為雲、挨山塞海。葉枝並不少在百姓中露麵,反倒是十分常見,在錦南街中還有幾位相熟的女子。
但今時不同往日,葉枝並無意去找故人小敘一番,而是徑直地繞過人滿為患的街道,行至一處相對僻靜的十字路口處。遠遠一看,便發現路口中間彳亍不前地站立著幾個人,看衣著似乎大有來頭。葉枝再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有些來頭的,這不正是昨日才見過的蕭月吟嗎?
“前世蕭月吟來過此處嗎?”葉枝兀自嘟囔一番,見天色還不晚,反正也走不上一段路了,葉枝倒想看看這蕭月吟搞什麽名堂。思及此,閃身便進入了一條幽巷之中。
隻見蕭月吟身著靛青長袍,左胸下一條蜿蜒至後腰的半月,右腰處還係著一根短笛,此時正迷茫地看著四條延伸而去的長路,指著其中一條,問身旁的小廝道:“此路通何處?”
“回公子,亦南齋。”
“不去。亦南齋裏那老匹夫沒準又讓我陪他喝酒,麻煩!”
再指向另一側,“此路呢?”
“回公子,春香樓。”
“不去,纏人。”
於是就這麽依次指了下去,小廝也一一回答。
“回公子,長月庭。”
“不去,路長,水還多。”
“回公子,白雪樓。”
“不去……”
“那公子,不如回宮?”
“不……沒有馬車,走回去多麻煩。”
“那不如小的去租一輛?”
“不,說出去豈非辱沒了本公子的名聲!”
眼見小廝一籌莫展之時,蕭月吟不知憶起了何時,靈光乍現了一般地說:“師……阡大人在何處?”
小廝見他問起瞬間如釋重負,“聽童於說,今日清月堂新出了一道菜,一大早阡大人就出門了。”
說及此小廝可是後悔不已,他先前居然忘了阡大人這麽個活脫脫的救世主。
葉枝聽聞卻不盡然,不知阡大人知道自己的貼身侍衛隨意將自己的行蹤泄露給他人,該作何反應。
不對!清月堂?!不就是她自己要去的地方嗎?
前世她之所以會去清月堂,也是因為這新出的一道菜,也是在清月堂裏第一次遇見了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君無,聽他說了那麽一番話。原來,那時蕭月吟和阡譽都在清月堂內,那他們有沒有聽到羅君無所說的一番話呢?
想不通透葉枝也不作他想,既然前世蕭月吟也在堂中她便無須扭捏,提步便向蕭月吟走去。
蕭月吟大概是應了他“月吟”這兩字,不管身著各式各樣的衣服,左胸至後腰處都會有一條金絲線所勾勒出的彎月,右腰還時常掛著一把短笛。不過這把短笛是阡譽所贈。
“葉枝?”蕭月吟見她走來大吃一驚。
葉枝則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自前世便是,蕭月吟總是連名帶姓的喊她,她想,自己與他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換他一聲稱呼怎麽就這麽難呢?
“我可有不準你喚我一聲婪兒?再不濟也該喚我一聲朝陽吧?怎麽,我名字這麽好聽,非得讓你時時掛在嘴邊?”
婪兒是她母後所取的乳名,在死皮賴臉地糾纏羅君無兩年之後,方能換得他喚自己一聲阿婪,現在想來當時的自己還真是可歌可泣。
“不害臊。”蕭月吟瞪她一眼。
“隨你。”反正就沒指望。葉枝不可置否地聳了聳雙肩。
“我也去清月堂,可要同去?”葉枝挑眉道。前世蕭月吟在宣德一百四十八年初冬之時回了故國,之後三年再無聯係,能再次看見,葉枝心中自然是有些惦念之情的。
“隨便。”蕭月吟輕哼一聲,便開始朝其中一條路邁去,葉枝也緊隨其後。
一路上,葉枝都若有所思地盯著蕭月吟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之後,試探性地問:“你打算何時回故國?”
前方的身影腳步一頓,身形似乎有片刻的僵硬,卻並沒有回過頭來,隻聽他略顯低沉的聲音傳來:“你莫非是要趕我走?”
搖了搖頭,葉枝眼中出現了些凝重,她道:“阡大人近來是否還時常與他人比試身手?”
“是,怎麽了?”察覺到此事跟自己無關,蕭月吟轉過了身來。
“你能勸他別再比試了嗎?”葉枝神色十分地嚴肅,一點兒也不像是開玩笑。
前世,阡譽在蕭月吟啟程回故國後沒幾日便死了。死因是在比試中因身手不敵他人而被殺,但阡譽是大宋威名赫赫的鎮北將軍,身份、身手皆與顧成威不相上下,在大宋身手能超過他們兩人的幾乎無人,顧成威也絕不可能將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置於死地,並且他不一定能殺得了阡譽。所以到頭來,阡譽被誰人所殺葉枝都不知道。
或許葉徐之和羅君無是知道的,但前世葉枝少有涉及朝政之事,此事也未多加過問。可眼下不同,既然有幸重來,她就要拋卻過往一切的顧慮。
如果她自己都能重活一次,那是不是就代表著,可以阻止其他事情的發生?阡譽是大宋多年的朝臣,手握大宋三成兵權,在朝中更是威望頗高,若他不死,大宋的局勢就會變得輕鬆許多。
“我師……阡大人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嗎?豈是我能置喙得了的?”蕭月吟道,看著她的眼神中有幾分探究,又問道:“為何要勸他不再比試了?更何況,大宋的武官誰不是見了他就躲著走,生怕被他拉去比試一番。我倒是想與他比劃比劃,他總不睬我。你多慮了吧?”
聽蕭月吟一席話,葉枝心中更加疑惑。
話雖不錯,以阡譽的身手看來,大宋幾乎難有不自量力地要與他比試之人,朝中一幹武將也對阡譽避之不及,那前世殺死他的人是誰呢?若是民間人,憑此身手又怎麽可能是籍籍無名之輩?
葉枝思來想去,毫無頭緒,眼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擺了擺手,點點頭,繼續向前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走進熙攘的集市,前方迎麵撲來一個小姑娘,撞得葉枝後退兩步方能穩住身子,與此同時,一隻大手抓住了小姑娘瘦小的手腕,粗狂的聲音隨之而來:“你是誰家的兔崽子!年紀尚小就毛手毛腳的,日後長大了怎麽得了?”
小姑娘微微掙紮了一番,卻如蚍蜉撼樹一般。
“放開我!”
經此一鬧,行人都被吸引了過來。
“今日我非要把你抓到李大人麵前,讓他將你逐出大宋,逐到不義境內去!反正那裏都是和你一樣的人,淨做些偷雞摸狗的事!”粗獷聲音的主人是個九尺大漢,眼下如此欺淩一個小姑娘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人群中不知緣由的人很快就對大漢評頭論足了起來,其中更是有認識他的人喊道:“孫師傅,你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何必跟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呢!你不去好好守著你的鋪子做什麽!”
被喚作孫師傅的大漢一怒,將小姑娘從葉枝麵前扯過去,將她手臂高高提起,眼看她雙腳就快騰空了,雙腿也不停地亂踢著,孫師傅更怒,吼道:“這兔崽子搶了我的銀子,都不知是第幾次!”
“我呸!你一日就賺這麽多銀子,分我一些怎麽了?”小姑娘掙紮著大吼道。
“你們看!這說的是什麽話!”
葉枝也是頭一回見這樣的人,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揪著小姑娘襟子將她從大漢手中提溜了出來,笑道:“她年紀尚小,你又何必嚇唬她呢?”
葉枝會些拳腳功夫,全都是顧一傳授的。也不知她手勁有多大,大漢還未反應,小姑娘便已從他手中被提溜了出去。
原本眾人還未注意到被大漢遮擋住的葉枝,這會兒葉枝自己走了出來,眾人皆是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朝……”
大漢愣愣地喊了一個字,就被葉枝製止了。那小姑娘也不顧眾人的反應,朝大漢啐了口唾沫,“就是!我年紀還這麽小,大叔你又何必與我計較呢!”
聽聞此言,葉枝眉頭一挑,她可不記得自己這麽說過。她垂下頭正要說些什麽之時,虎口旋即傳來了一陣疼痛,她輕吸一口氣,不由吃痛地鬆開了手,小姑娘便也趁著眾人心驚肉跳之時逃之夭夭了。
“混賬!朝陽公主你沒事吧?”孫師傅怒斥了一句,“快把她抓住!”
人群中立即嘈雜了起來,不過這小姑娘像泥鰍似的,十分靈活,在眾人中上躥下跳的,眨眼間便沒有身影了。
“無礙。”葉枝揉了揉自己的虎口,無奈地說。
“怎麽了?”也不知蕭月吟方才為何沒跟上來,身後的小廝也沒了影兒,倒是錯過了一場好戲。
“沒事。你們快散了吧。”
聽葉枝如此說,盡管眾人都有些憤憤不平,卻也都四下散了開,隻不時還有人嘀咕,要是讓自己抓到那小兔崽子定要好好懲治一番。
既然葉枝說沒事,蕭月吟也不再多問,兩人沒走幾步,便已到了清月堂大門前。
清月堂名聲在外,堂中菜色十分受京城的老百姓喜愛,就連皇宮中人都對清月堂讚不絕口,葉枝更是對堂裏的“千鶴魚”青睞有加。
前世時,葉枝對清月堂新出的菜色早有耳聞,所以一大早就出了宮,卻還是來得有些晚了,等了好幾個時辰才等到,也正是在焦急地等待過程中偷聽到羅君無與扶搖子的一番對話。當然,葉枝並不是有意偷聽,如果可以,她更想光明正大地聽。
此時的清月堂門前依舊是門庭若市,幾乎都快擠得水泄不通了,在一片黑壓壓的人影中,倒真無人注意兩人的身份與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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