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心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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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京中雨暘時若,葉徐之鼎鼐調和。
將邊關地區兵、民所用衣食送達,也算是為立冬做些準備,曲突徙薪。立冬之後離年關也相近了些,今年,應是能過個風平浪靜的好年了。
事實正如羅君無所說,雖不知其人、不聞其名,卻單憑扶搖子徒弟這一由頭就讓他國不敢輕舉妄動,既然無人打破這個僵局,今年自是要好生地過一過了。隻不知,當東流震野降服於大宋這一消息傳遍世間之時,他國會翻起何等的驚濤駭浪,這不得而知,卻也可以想象。
想必,會有人迫不及待地打破麵前這個穩定的局勢吧?羅君無是如此說。
至於該從何處打破,那是他人需考慮的事情,與大宋無關。隻是,葉枝冥冥中感覺,或許這個裂口會是阡譽。前世阡譽的死訊很匆忙地傳來,甚至向世人宣告技不如人而被錯手殺害,其中端倪一看便知,再加之彼時正是蕭月吟回故國途中,若想叫葉枝不聯想到此都有些難。
七日之中,天下格局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一早,葉枝便起身洗漱,簡單地食用了些早膳,就在蓮秋的陪同下出了宮。抵達太尉府時,正撞上剛從早朝返回來的羅君無,她走下馬車,“羅大人。”
大宋的朝服是由露衣閣所製,每個朝臣官服皆不相同,羅君無位列三公,身份自然尊貴無比,一身紫色繡金長袍貴氣彰顯,舉手投足都充斥著一股威嚴、肅穆之氣,墨發半綰,垂眸頓足之間似有清風加持,讓這平凡的動作都讓人賞心悅目。
“拜見公主。”羅君無俯身拱手道。“君無本打算換下朝服就去皇宮叨擾公主,誰知竟讓公主親自前來,實在是君無的不是。”
“……”前世不見你這般殷勤?葉枝不禁腹誹道。
“無礙。時候不早了,羅大人趕緊回府換身行頭吧,我在這裏候著。”葉枝說道。
“公主不如先去府中小坐一會兒?”讓這一朝公主在府外等候自己換身衣裳……的確有些說不過去,羅君無難免無奈起來。
“不必了。”葉枝想也不想便回絕了。
聞言,羅君無雖無奈卻也不強求,“那請公主稍等片刻。”
葉枝輕頷首,便見羅君無轉身信步朝府內走去。
果不其然,隻需片刻,羅君無的身影便出現在視線當中。他衣著嚴謹整潔,綰發不見一絲淩亂,不徐不緩地葉枝走來。短短時辰,他如何能快速並整齊地穿戴好?葉枝唇角輕揚,她猜,羅君無或許根本就沒回房。
朝服寬大單薄,不少官員都是將朝服當氅衣穿,羅君無應該也不例外,看來他隻是將朝服脫下了而已。不過外衣看上去似乎也很單薄,葉枝眉頭輕皺,回身讓蓮秋將葉徐之前幾日差人送來的九尾狐裘拿來,待羅君無行至身前,便讓蓮秋給他披上去。
“這是皇兄賜給你的九尾狐裘,今日我正好給你帶過來。”葉枝麵不改色地說。這狐裘本該是葉枝送給羅君無的,但羅君無從不收她的東西,即使收下也未穿戴過。
“陛下已經賞賜了君無許多東西,這個……”羅君無狐疑地說,葉枝卻不給他回絕的機會,輕輕朝蓮秋點頭,蓮秋立即會意,“羅大人您就別推辭了,近來天氣轉涼,莫著涼才好。”
雖疑惑,羅君無含笑接過蓮秋狐裘,“君無便卻之不恭了。”
眼看著羅君無穿上狐裘,葉枝誌得意滿地點點頭,道:“京城不小,若要視察至每一處,恐怕有些困難,我們走吧。”
說是視察,其實不過是大致辨別京城百姓貧富差別而已。雖說京城繁花似錦,但葉徐之鞭長莫及,總會有些朝廷無法顧及上的子民,涅槃便是其中之一,諸如此類的大宋子民更是多不勝數。
讓蓮秋候在太尉府,兩人便徒步朝市井走去。
一路行過許多街頭巷尾,也見過許多衣衫襤褸的百姓。雖說是陪同羅君無視察,葉枝卻也看在眼裏,大宋並不是例外,盡管它外表很無暇,但終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涅槃說大宋皇室將大宋子民保護得很好,其實並不然,葉徐之固然保護著他們暫時不受戰亂之苦,可……他們的衣食呢?他們賴以生存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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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不止葉徐之給不了,任何人都給不了。
忽然便茅塞頓開了。她說得沒錯,羅君無不會做毫無意義的事。
葉枝從在那場宮宴之後,便決定不會再坐以待斃。但在她的眼中,大宋是銅牆鐵壁、是堅不可摧的,所以當她決定要做些什麽的時候,她會發現,在京城,她什麽都做不了。京城有葉徐之、有羅君無、有顧成威,有無數的朝臣,就算盡她的微薄之力,她也什麽都做不了。
羅君無不愧是羅君無,他定是看清了葉枝心中的糾結與無力才會邀她一同視察吧?他在幫葉枝看清大宋。
若羅君無得知她心中所想大概會吃驚吧,即使是想幫助她,也絕對想不到,葉枝居然能夠在短短瞬息思量得這麽多。
她能夠做的還有很多,並非是如顧一或羅君無一般,她的國家還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
既然明白了羅君無的用意,她便將腦中思緒盡數抹去,聚精會神地投入到視察當中。羅君無如何分辨不出她情緒變化,隻微微一遲疑之後,便忍不住彎起唇角。
本是葉枝陪同羅君無視察,結果卻變成了羅君無陪同葉枝視察,但看上去兩人都還十分樂在其中。
事後,葉枝料想時辰也差不多了,正好行到了流井街前,她裝作不經意地朝右方一瞥,便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街尾處,她跂予望之,對羅君無道:“羅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不待羅君無回答,葉枝便頭也不回地向右方走去。她小跑過去,在轉角處追上了七寸,二話不說直接淩空翻到他跟前,嚇得七寸猛地朝後跌了去,待看清楚才大喊道:“我的小姑奶奶,青天白日你出來嚇人幹嘛!”
“你在這裏做什麽?”葉枝雙手環胸,戲謔地看著他。
“還能做什麽?闊別三年的故鄉還不準我多看兩眼?”七寸道。
“少來。聽說你明日就回邱南了?”葉枝挑眉問道。
“是‘去’。”七寸好心地糾正道。
葉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也無意與他多言,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尺素,對七寸道:“替我交給傾城哥哥。”
“真當我是送信的?!”七寸氣結。
“難道不是?”葉枝不可否置地回問道。
“……”他一把奪過葉枝手中的尺素,輕蔑地說:“和顧一一個臭德行。”
“別廢話,趕緊走。”葉枝渾然不在意地說。隻有七寸走了好戲才會開場啊!
“……”他敢怒不敢言,白了葉枝一眼,將雪白的尺素捏在掌中,捏出好幾條褶皺才揣進懷裏。
葉枝自然是看在眼裏,歎息地搖了搖頭之後便朝回走。在回到轉角處時,她心中默數“一、二……”
還未將“三”數出來,後頸便傳來一種巨痛,她心中怒吼和前世不一樣!卻也微微側過身躲過了要害,但為了讓事情繼續展開,她身子一軟便朝地上撲去。
能夠讓她毫無防備地被人擊倒,必然不是平凡之輩。那人沒好氣地踹了她一腳,葉枝忍住皺眉的念頭,一動不動地癱倒在地上,那人見她沒了動靜發出一聲怪異的笑聲,葉枝一聽,頭皮一陣發麻。
“你有那麽多人陪著,為何要同我搶師兄呢?”
葉枝自然是不能回答她的。前世她的確是被擊倒了,待她醒來之時已經被接回了皇宮,她曾以為詩言並不會親自動手,雖然事後聽葉徐之說詩言親口承認想要自己身敗名裂,卻也沒料想她居然敢親自動手將自己打暈。畢竟還在京城之中,京城人多眼雜,一般正常人,是不會親自對葉枝動手的。
她兀自又道:“你是身份金貴的公主,你應有盡有,為何還要師兄呢?”
“我也不想這樣,師兄不喜歡這樣的我——不,師兄不喜歡我,師父也是。所有人都是這樣,為何就沒有喜歡我呢?”
“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見她隱隱有繼續說下去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念頭,葉枝恨鐵不成鋼地咬緊了牙齒,心道廢話真多,要是被人發現了你怎麽辦?
當然,葉枝並不是擔心詩言。詩言值不值得同情,不是葉枝該考慮的事情,既然她陷自己於不義,那便隻能是敵人。
這時,另一方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詩言這才住了口,將葉枝背起來,左顧右盼地看了一番,這才放下心來。她倒不是怕被別人發現,隻是不久前師兄還和她在一起,要是這時師兄尋來必然不會讓自己將葉枝帶走。既然已經決定了,她就絕不會收手,死也要拉上葉枝陪葬。
她將葉枝背到一處絡繹不絕的客棧,神色呆滯地進入事先準備好的房間,將葉枝放在榻上,她冰涼的手指在葉枝的衣服上滑動著,隱隱地,有些顫抖。察覺到她拉開自己的腰帶,葉枝心中一緊,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聽葉徐之說,詩言與京城一個混混將她打暈後帶回客棧,就在即將解開她衣服的時候,羅君無尋來了。而眼下,詩言都快將她外衣脫下來了,羅君無為何還不出現?!
皮膚上落下一滴滾燙的水滴,與此同時,詩言顫抖的手停了下來,她哽咽的聲音傳來:“對不起……對不起,可我隻想要師兄,如果所有人都不要你了,我就帶你回去,求師父收你為徒,隻要……隻要讓師兄討厭你就好了,隻要這樣就好了。”
葉枝的內心突然平靜下來,心中難以言喻地生出一絲憐憫。
詩言該是,從未害過人吧?
“姑娘,你磨磨蹭蹭的,不如我來吧?你去樓下散布一下吧。”這時出現了一個尖銳刺耳的男聲,似乎在摩拳擦掌地靠近葉枝。
“等等。”詩言忽然冷靜下來,製止了他。
“怎麽了?”混混不悅地看著她。
“不許你動她。把她衣服脫完掉起來就好了,你絕不許動她。”詩言不容置喙地說。
混混嗤笑一聲,“你既然想讓她身敗名裂,何不如讓我要了她?反正你隻要把下麵的人引上來就好了。”
“你若敢動她,莫說大宋皇帝,就算是我,也不會放過你。”詩言眼中帶著狠厲,混混到底隻是個街頭混混,哪裏見過這等冰冷的眼神,當下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該說她是心狠手辣還是心慈手軟呢?葉枝歎息道。
待詩言走後,混混罵罵咧咧地咒罵幾句,眼神垂涎欲滴地看著榻上的身體,心道摸一摸也沒人能知道,正打算上下其手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他一愣,“這麽快就上來了?”
他一把拉開葉枝的外衣,正在解她的中衣之時,門外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大門從中裂成兩半,他抬眸看去,誰知還未看清,就被人一腳踹到了牆邊。葉枝隻覺臉上拂過一陣微風,一件暖和的狐裘已經遮在她的身上。
“師兄……”詩言一臉慘白地看著她,身體已經抖成了篩子。
毫無波瀾地朝她逼視而來,眼中的冰冷和怒意,都叫人膽戰心驚。師兄,是真的生氣了。
“師兄!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我隻是想……”她語無倫次地想解釋什麽,在羅君無的眼神下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回身將葉枝抱起,望向牆邊已經暈死過去的混混,“七寸。”
門外熙攘的人群中擠出一個人來,“臣在!”
“將此人抓起來,帶回皇宮,由陛下親自處理。”
七寸應聲道“是”。他眼神淩厲地掃過幾欲跌坐在地上的詩言,越過她,將牆角裏的人一把揪起來,伸手一拳打在他臉上,末了道:“手癢。”
“詩言,隨我入宮請罪。”羅君無抱著葉枝從詩言麵前行過之時,輕飄飄地留下這麽一句話便錯開了身子,對著門外的一眾人道:“此事有關朝陽公主聲譽,陛下一定會妥善處理。”
也不顧眾人回答,便向外走去,詩言忙跌跌撞撞地跟上去,連眼淚都忘了流。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粗長吧,不過還沒改錯字,剛碼完眼睛有點花,先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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