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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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吟離開了京城,葉枝不僅是不舍,同時還鬆了口氣。
她先前幾乎認定是蕭月吟殺害了阡譽,可是蕭月吟並沒有動向,所以隻要不是他就好。至於其他人,阡譽本身武功就高,再加上葉枝派自己的隱衛暗中跟著他,眼下就算是顧成威都已經構不成威脅。
回到宮中,眾人一窩蜂地朝藏機殿行去,葉枝本打算隨行而去,最終在蓮秋的堅持下先回了寢宮,事後讓蓮秋去準備了些熱水,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
雪下得不停,葉枝也沒興致欣賞一番,沐浴過後便抱著暖爐坐在案前看起書來。
書房裏格外地寂靜,隻有不時的宣紙摩擦和爐中燒得劈裏啪啦地響的聲音。屋外是雪,屋內是爐,葉枝思及此不禁莞爾一笑,她憶起了白居易先生的一首詩: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天將欲雪,能否留下與我對飲一杯?
有時覺得自己迂腐,有時卻也浪漫。既然想到了酒,葉枝頓時將書一收,心道:下雪不宜看書。又抱著暖爐向外走去。
她記得宮中有片梅花林,雖然還不及梅花盛開時節,但眼下臘梅應開得正盛。今日正好有雅興,不如親自去采擷一些,正好煮酒喝。
說風就是雨。反正閑得無趣,煮好了給葉徐之送去,給他暖暖身子,遺憾的是羅君無不在宮中,否則也能給他送些過去。
於是乎,她和蓮秋兩人打著紙傘就向梅花林走去。
果不其然,臘梅此時開得正燦爛。傲立雪中的花朵,即使被暴雪壓住枝椏,依舊沒能讓它們垂頭喪氣,在一片雪色中突兀的黃色點綴在其中,讓眼前的景致格外地引人入勝。她伸手拂去枝幹上的積雪,蓮秋則被她傷了手忙阻止道:“公主,你想摘黃梅奴婢為你摘便是!這雪多涼,萬一傷了手怎麽辦?”
葉枝聞言,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摘就傷手,你摘呢?難不成你的手是木頭做的啊?”
“可奴婢與公主不同……”
“別廢話,難不成還要我給你撐傘嗎?”葉枝佯裝不耐煩地嗬斥道,蓮秋動了動唇瓣,心知勸不動葉枝,便將紙傘向前傾去,自己半個身子都曝露在暴雪之下。
素手掃去枝幹上的雪花,她摘下一朵臘梅放進竹籃當中。
正在這時,從梅花林外娉婷地行來十幾個婢女,她們朝葉枝行了禮,又朝她身後的蓮秋點了點頭,末了便自顧自地躥進臘梅林中,不一會兒便摘了一竹籃的臘梅,還不由分說地倒進她的竹籃裏,葉枝見狀無可奈何地歎了聲氣,眼神幽幽地看向蓮秋,後者順服地頷首,避開了她充滿怨念的眼神。
“公主想煮酒,這些就夠了。回去吧。”
“我發現你近來膽子越來越大了。”葉枝危險地眯起雙眼,後者不為所動。
“奴婢不敢。”
明知此事與蓮秋無關,多半是葉徐之所吩咐,葉枝卻還是有些慍怒,她黑著臉一言不發地往回走,蓮秋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回到寢宮,蓮秋去庖房裏燒了些熱水回來,兩人將臘梅洗淨,又搬回一個小火爐,取了些清酒,添上火就煮了起來。
她背對著房門,將門窗都打開,手裏拿著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爐火,久而久之,便昏昏欲睡了起來。
蓮秋眼中帶著寵溺的笑意,躡手躡腳地回房拿了件氅衣來,又小心地為她披了上去。壺罍中傳來沸騰的水聲,葉枝猛地直身來,卻不防額頭直直地朝滾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壺罍撞去,蓮秋驚呼:“公主!”雙手不經過思考地擋住了她的額頭,燒得滾燙的壺罍冷不防地碰上她冰涼的手,立即發出“滋滋”的聲響,葉枝下意識地向後撤開,卻為時已晚。
白皙的手背已經被燙出了一大塊紅印,蓮秋卻道:“公主小心!若是被燙著了如何是好!”
明明被燙著的人是她。
“傻子!”葉枝神情低沉地輕斥一句,拉著她匆匆向外走去,從殿後水井裏打了些冷水上來,將蓮秋受傷的手放進去。
在傷口接觸到水麵的瞬間,蓮秋渾身一個激靈,不受控製地想要伸回來,葉枝怒瞪了她一眼,也不在勉強,右手捧起冷水就向她紅腫的地方淋去,她動作很輕柔,因燙傷所帶來的疼痛也消減了不少。蓮秋笑道:“奴婢自己來便是,公主先回去將壺罍取下來吧。”
葉枝充耳不聞。給她傷口淋了些冷水,又去拿藥膏給她抹上些,再仔仔細細地給她包紮好,在這期間葉枝一句話都沒說,等包紮完了,她才調侃地說:“不生你氣了。你趕緊回去休息,正好我將酒給皇兄送去。”
“奴婢遵命!”蓮秋笑意盎然地身體。
屋外的鵝毛大雪毫不停歇,葉枝熄滅了火爐,將煮好的酒提起來,拿著壺罍撐著傘就朝藏機殿走去。
藏機殿外的守衛見她走來早已見怪不怪,免了通報就讓她進去了。來到殿門前,葉枝抬手叩響,葉徐之知道是葉枝,便親自打開了門。
“皇兄,我給你煮了臘梅酒。”葉枝朝他揚了揚手中的壺罍,一臉笑意。
葉徐之半分都不驚訝,接過她手中的紙傘,碰了碰她如寒冰一般的手,責備道:“你要過來不知道叫婢女幫你提著東西嗎?”
“蓮秋受傷了,我讓她去休息一會兒。”邊說著,葉枝越過他朝殿內走去。
“除了蓮秋就沒有其他婢女了嗎?”葉徐之咬牙切齒了起來。
“阡大人回來了?”葉枝哪裏管葉徐之的嘮叨,見阡譽還站在殿內便熱情地招呼著他。“我煮了些臘梅酒,你也喝一些暖暖身子吧。”
殿中的阡譽渾身還有些濕氣,應該是剛從靜林寺趕回來不久。
“微臣正等著公主送酒來呢。”阡譽大笑一聲說道。葉枝聞言,回身輕輕瞥了葉徐之一眼,後者摸著鼻子眼神閃爍,等葉枝轉過了身,他惡狠狠地瞪了阡譽一眼。阡譽巧妙地移開了視線,選擇了視而不見。
取了兩個酒杯,她將分別倒進杯中,一一遞給兩人。阡譽祖上本是釀酒師,眼下端起酒杯先聞了聞氣味,才讚歎道:“香!”
“那是當然!這是四姐教我的法子,連父皇都沒喝過。”葉枝驕傲地說。
“連先皇都沒喝過的酒,今日卻讓微臣飽了口福,真是榮幸。”阡譽淺嚐了一口,對味道很是滿意。
“可惜顧將軍他們走得太早,錯過了。”
“婪兒煮的臘梅酒還不及四兒的一半好喝呢!可四兒就是太不學無術了。”葉徐之也大笑起來,還順勢將暖爐放入葉枝懷中。
“不學無術?皇兄你真是大言不慚啊,當年是誰帶著我和四姐惹是生非的?”
“陳年舊事,莫提莫提!”提及往事葉徐之難免有些心虛。葉枝冷哼一聲,也沒再說下去,轉向阡譽道:“淨塵方丈給了嗎?”
“給了。”
“但蕭月吟已經走了。”葉枝皺眉道。
阡譽神情低落起來,似乎有些遺憾,他說:“我知道他不想回去,本打算將這枚玉佩留給他作紀念,好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也讓他心中有個念想,可現在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見得著他了。”
比起將蕭月吟當做徒弟,阡譽其實一直都把他當做友人看待。兩人年紀本就相差無幾,幾年相處下來自然結了不少情分,隻可惜連為他送別的機會都錯過了。
他臉上的情真意切讓葉枝也為之動容,她忙安慰道:“你反正也是閑著,日後有的是機會去見他。”
阡譽卻不盡然,“他此次回國保不齊又會被送到其他國家,行為舉止都被約束著,我如何好再見到他呢?”
一直被兩人忽略的葉徐之耐不住了,他淡淡地開口:“日後蕭月吟被送去哪國做質子,朕也送你去吧。”
“微臣一個小小的將軍,怎麽能被送去做質子呢?”阡譽聞言登時哭笑不得。
“將軍又如何?朕要日後大宋的每一個百姓都成為他們炙手可熱的人物!”葉徐之誇下了海口,葉枝也跟著打趣道:“有野心是好事,但注意別成為妄想。你以為他們吃了大宋百姓的肉就可以長生不老啊?更何況,你要是將阡大人送去做質子,就不怕阡決將蜀北攪得天翻地覆啊?”
“有何可怕?他敢造反,朕就禦駕親征去將他捉回來!”葉徐之大聲道。
“彼時誰幫你守著京城?”見他有些得意忘形了,葉枝不禁又問道。
“宋丞相、羅太尉,還有朝中一幹重臣,況且你也還在京城。對了,還有個禦使大夫……”
“行了。別琢磨些不可能的事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說了這麽多,還是葉徐之不想被皇位捆在這裏吧。
葉徐之隻好訕訕地住了嘴,將臘梅酒一口飲盡,又將魔爪伸向了壺罍,葉枝眼疾手快地將壺罍奪了過來,“一杯就夠了!皇兄還有奏折要批吧?”臘梅酒雖不烈,但喝多了容易使人精神不振。
“最近沒什麽事,奏折裏也盡是芝麻綠豆的小事,費不了多少功夫。”葉徐之哀求道。
葉枝不為所動,反而將壺罍交給阡譽,阡譽也欣然接受:“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在葉徐之滿懷怨念的眼神下,兩人一同告辭離開了藏機殿。途中,葉枝忽然道:“阡大人今日回府打算做什麽?”
阡譽驚愕地看向她,似是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問起,隻好說道:“今日起得早,回府應該洗漱一番便歇息了。”
得到回答,葉枝點了點頭,正打算告辭之時,便聽阡譽道:“公主何時將隱衛收回去?”
“……”她倒是疏忽了!阡譽的武功不比隱衛差,就算一開始無法察覺,但久而久之總會被發現的!
“明日。”葉枝道。
“那微臣先告辭了。”阡譽十分無奈地說,也知道多說無益,在得到葉枝首肯之後就離開了。
葉枝立在原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他的白發和周邊景色相得益彰。他一手撐著紙傘,一手拿著壺罍,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阡譽是個可憐人,他和蕭月吟同病相憐,所以才更惺惺相惜。
他是個極其重情義之人。自認為虧欠了阡決,所以他可以將自己的地位拱手送人;宣成帝救過他們兄弟二人的性命,所以他們對大宋以性命相護。
這寂寥的京城,又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從前有阡決,如今有蕭月吟。
心中的思緒萬千最終化為了一聲歎息,所幸的是,他還能再活著見到阡決和蕭月吟。
轉身而去,淺淺足印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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