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逆行並非大事，隻一晚過後，盧秋綸便又精神抖擻起來。眨眨眼坐起身環顧四周，低頭便看見趴在床邊的覃絮。她正枕臂而眠，偶爾眉心輕蹙，似乎睡得不甚安穩。

    她的睡顏真是溫柔極了，盧秋綸不自覺想道。

    身上的衣服已被人換過，猜到是覃絮做的，她低頭皺皺鼻子，心中莫名有些羞澀。之前分明有做過拒絕的動作，為什麽阿絮還要對她做這樣的事？

    盧秋綸是早熟的孩子，五歲便自力更生，這般難為情的事情連娘親都不再為她做過，如今阿絮此番動作便如同將她回爐重造般，讓她不知所措。

    俯身湊近覃絮的麵龐，盧秋綸將她看了個仔細。

    阿絮的臉圓圓的，一點兒都不像娘親，娘親的臉像是久經流水打磨的鵝卵石，可阿絮看起來就像娘親遞過來的蘋果，紅潤又可愛。

    真想一口咬上去。

    心中如何想的，盧秋綸便是如何做的。睡夢中的覃絮隻覺臉頰濕潤溫熱，癢癢的像是蚊蟲叮咬，便下意識揮手欲將那擾人清夢之物趕走，可手上軟嫩的觸感讓她疑惑不已。

    哪有這般大的蚊蟲，若真有豈不是嚇死個人？覃絮心下一驚，倏地睜眼便看到某個近在咫尺的頑童。

    “你……在做什麽？”

    麵對質問，頑童倒是一點不含糊，嘴巴還沒離開覃絮的臉，舌頭便伸出來舔了一下，說：“我想嚐嚐阿絮的味道。”

    覃絮看看盧秋綸，又伸手抹掉臉上的口水，好笑問道：“為師的滋味如何？”

    “看著像大蘋果，實則有股淡淡的香味，唔……像是水裏涮過的羊肉。”

    她神情太過正經，覃絮甚至險些就要認真思考這句話的真實性。隻是不經意間瞥到盧秋綸嘴角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她才意識到這丫頭怕是再為她自己找理由。

    生氣麽？覃絮並不覺惱怒，八歲的孩子而已，正是調皮的年紀，陪她玩玩又何妨？

    “好啊你，小小年紀竟敢騙人，看師父怎麽收拾你！”

    難得見到這麽孩子氣的覃絮，盧秋綸忽的一展笑顏，忙跳下床揮舞著雙手便向下跑去，腳步聲惹來樓下瑤娘的抱怨。一大一小如兔子般從身邊跑過，瑤娘被二人擠著像陀螺似的轉了幾圈，一陣頭暈眼花過後再看，始作俑者早就沒了影。

    瑤娘看著遠去的兩個身影，抖抖手中的笊籬酸酸道：“唉，年輕真是好啊。”

    師徒二人打鬧嬉戲，從山這頭鬧到山那頭，好不開心。沈英傑抬頭向外望去，微微一笑，繼續處理公事。

    這幾日天氣回暖冰雪消融，清天峰已漸漸染了綠色，枝頭偶有喜鵲兒飛過，清脆鳥鳴讓人心情愉悅。

    “義父。”

    沈婉兒叫了沈英傑一聲。他喚自己來，卻許久不說正事，沈婉兒不知道義父心裏在想什麽。

    沈英傑旁若無人般翻閱著書信，在上麵圈圈畫畫，沒用的紙張被整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理出來丟進火盆，瞬間化為灰燼。

    “那件事不要再去想了，”將最後的公文處理完畢，沈英傑伸著手臂放鬆身體，開口道，“婉兒，你要做的，是帶好絮兒和綸兒。”

    他知道那件事對沈婉兒影響太深，如不從中走出來，這樣一個好苗子怕是要廢了。

    “可是我做不到，”沈婉兒捂住臉伏在腿上，“義父你知道麽，那些聲音就像是惡鬼在低語，他們對我說：‘都是你的錯，你該下十八層地獄的！’”

    沈英傑輕歎一聲，揉揉眉心道：“那讓瑤娘陪陪你吧。”

    她與瑤娘，自己怕是管不了的，不如就隨她去了。

    “真的？”沈婉兒瞪大了眼睛，得到沈英傑的肯定的回答後，終於跪地痛哭起來。

    清天峰後山便是最高處，遠眺可以隱約看到山下的集市。爬到最上麵，覃絮挑了個好地方坐下，朝著盧秋綸招招手。

    “綸兒來，坐師父腿上。”

    經這一番嬉戲，盧秋綸出了一身的汗，她身子本就虛弱，不宜劇烈運動，覃絮便叫她不要玩得太瘋，免得染了風寒。她聽話地窩進覃絮懷裏，泛著熱氣的小臉兒蹭蹭覃絮的脖頸，整個人都掛在覃絮身上。

    覃絮脫下衣衫為她披好，把她摟得緊緊的，問：“累不累？”

    盧秋綸搖頭，覃絮又問：“冷不冷？”

    這次盧秋綸微愣一下，也搖搖頭，覃絮見了，拍拍她屁股說：“小騙子，不可以騙師父的。冷了要直說，聽見沒？”

    她的懷抱很溫暖，臉頰因剛剛的跑動而顯粉紅色，歪頭看盧秋綸時的樣子讓盧秋綸覺得她更像個蘋果，想要再咬上一口。礙於剛剛覃絮的話，盧秋綸決定不做這麽粗暴的事。

    山下風光甚好，正是人多熱鬧的時候，覃絮卻沒有欣賞的意思，她的心思全被麵前這個頑童吸引了。

    頑童正認認真真地看著她，四片唇瓣貼合在一起，而她的手好巧不巧搭在覃絮的胸前。

    “你……你幹什麽？！”

    為什麽這丫頭又親她？覃絮整個人都要炸裂了，若說上次是意外，是盧秋綸意識裏的禮尚往來，那這次算怎麽回事？

    隻見盧秋綸舔舔嘴唇，無辜地眨著大眼睛道：“阿絮的味道，真甜。”

    覃絮徹底炸了。

    睡前她剛吃過甜菜，嘴裏不是甜的才怪。但又不能這麽與盧秋綸說，隻好醞釀一番說道：“這種事不可以隨便與人做的，知道嗎？”

    “為什麽呀？”

    覃絮皺眉摸摸下巴，指著她的唇：“這裏隻有跟你未來的夫君才能碰觸，其他人是絕對不行的。”

    “夫君是什麽？”小丫頭孜孜不倦，看架勢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覃絮一咬牙，決定一股腦跟她說清楚。

    “簡單來說，你爹爹就是你娘親的夫君。你隻有一個爹爹，同理，你娘親也隻有你爹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個夫君，而你未來也隻會有一個夫君。”

    “娘親喜歡爹爹，所以爹爹是娘親的夫君，那我喜歡阿絮，阿絮會是我的夫君嗎？”

    覃絮張張嘴，一個字都沒憋出來，反而把剛剛想好的話全憋回去了。這丫頭怎麽這麽多歪理？她腦中思維跳動，眾多文字轉的飛快，終於知道該如何告訴她了。

    “我不會，你的夫君隻會是男子。”

    “哦……”小丫頭恍然大悟般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唇，忽然眼睛一亮，興奮道：“我記起來了！娘親叫爹爹夫君，爹爹管娘親叫娘子！”

    本來鬆了口氣的覃絮心下一驚，下意識心道一句不好。果然，眼睛亮的像星星一樣，她一臉求誇讚地說道：“夫君是男子，娘子是女子，那隻要阿絮是我的娘子便好了！”

    覃絮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有沒有神仙來拯救她啊？

    她故作頹然的樣子自然不會讓盧秋綸緊張擔心，盧秋綸臉上笑的開懷，心裏仍有些別扭。她並不是十分想要這樣討好覃絮，隻是對她來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在她心裏，覃絮的定義是好人，她確實讓她感受到了溫暖，讓她重新覺得自己被寵愛，可是她怕了。

    人心隔肚皮，江湖這麽大，誰也說不清究竟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於是討好覃絮變成了本能，她就像是一隻被生活所迫的幼貓，在失去一切後低下原本高昂的頭顱，圍在人的腿邊撒嬌，渴求人為她帶來好處。

    若有朝一日……

    盧秋綸垂眸，眼中一黯，可憐巴巴地扯著覃絮的衣角說道：“阿絮，我想學劍。”

    覃絮還沒從她的轉變中緩過神，腦子有點跟不上趟，想了一會兒才聽懂她說什麽，嘴上笑了笑：“你莫急，等過些日子你修養好了，師父便教你。”

    “可我想現在就學。”

    “為什麽？”盧秋綸的樣子讓覃絮很擔心，她總覺得這丫頭太過悲傷，也讓她覺得，也許不知不覺時，盧秋綸就會自己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來。

    盧秋綸越是這樣，覃絮便越不想答應，可總要問出個所以然。於是試探著說道：“身體是本錢，若累壞了身子，就什麽都沒有了。昨日你雖出了意外，經脈卻已完全活絡，按道理是可以繼續修行，可你身子太弱，師父擔心你吃不消。你這樣急，可有原因？”

    隻見盧秋綸搖搖頭，小嘴抿得緊緊的，像是下了狠心一般猛地跪倒在她麵前。她的額頭與堅實土地相接，碰撞聲傳入覃絮耳中，讓她心疼不已。

    “為何行如此大禮？快起來。”

    盧秋綸伏在她麵前，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堅定的樣子讓覃絮不知如何拒絕。總角之年，該是無憂無慮的，可她稚嫩的聲音卻充滿了成熟和哀傷，還有些微的仇恨。

    “師父，求您教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七年後。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