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巷裏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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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就是那個時候站在邊上的一員。那個時候他就想著,這個人,他和我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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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並不新鮮。
阿明想。
一直如此。爺爺說他上了大學出息了,那口氣像是他做了什麽光宗耀祖的事情,其實大學並沒有什麽,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值得慶祝。
怎麽說這種感覺呢?就好像你花了一兩個月的時間,用閑餘時間賺取了一些錢,然後買了一部已經過了時的手機,你會炫耀嗎?
時間不對,真的是不對,阿明這個想法想了很多次。
這麽想沒有什麽問題,你想啊,時間往回撥,機遇一大把,時間往後推,生活很舒爽。
這個時代呢,處於交界處,既沒有上一代選擇多,機會多,也沒有下一代過的好,科技足。
想到這裏,簡直讓人絕望。
作為一個本地人,在本地上學就更加了,啥都沒有見著新的,這個城,有些人一輩子沒有出去看過其它的世界。
“這沒什麽不對的。”
詭異的是,阿明是這麽想的。
外麵什麽樣子呢,可能很美好,可能很奇妙,也可能很危險。
人的一生總要有些目標,雖然自己的目標還沒有定下來的,但是荒唐的青春不正是用來荒唐的嗎?
學校不是個好學校,但是學校附近,是個好附近。
這點體現在吃的方麵。
左邊一條小吃街,右邊一條地溝油一條街,全部都是賣小吃,賣餐飲的。對於像阿明這樣子的吃貨來說,簡直不要太爽!
小吃街相對要看起來新一點,所以一些學生喜歡去小吃街,可是他們根本就不懂!地溝油一條街裏,可都是經過時間篩選出來,生意蒸蒸日上的店家,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天氣有點炎熱,而且是中午,果然說廚師是個累人活兒,這麽熱,還在灶頭幹活,工資應該給高!
走到地溝油一條街的街頭時候,忽然一個有點熟悉的,應該是同班同學的身影跌出來。
說是跌出來也不對,明明是正正常常走出來的,甚至走的還很快。那為什麽會感覺是跌呢?
人的知覺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不是說看見了就是體現在大腦裏麵的,也不是沒有看見,就不會從大腦裏麵出現的。
一些不具象的,隻有蛛絲馬跡的東西,在某些時刻也很容易竄上腦子,回過頭來甚至感覺事實和記憶一點都不像,可能隻是在產生知覺的時候,代入了一些不易察覺的東西。
這麽說起來,可能看見的還不一定是事實,第一感覺反而有可能是的。
阿明好奇起來,第一想法就是先和那個同學打個招呼。
那個同學好像沒有看見直接就走開了,阿明伸出的手顯示的他十分的尷尬。但是也並非十分的要緊,自己本來就隻是順道看見了想要打個招呼的。
阿明走進地溝油一條街。
地溝油一條街很擠,如果要猜測它的過去的話,大約是一條還算陰涼的小弄子,趁著城管還不泛濫的年代,幾個外地人在這裏擺了一個小吃攤子,客戶越來越多,於是商戶也越來越多,於是這一條原本隻是用於走動的弄子承擔起不屬於它這個身子骨應當承擔的責任。
弄子裏原本就有那麽一兩條分支弄子,阿明路過一條分支的弄子時候,聽見裏麵有什麽聲音。
原本有什麽聲音阿明是不會去理會的,但是剛剛出去的那個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而這邊聲音有比較特別,像是一種碎碎念,仔細去想,也不對,不是碎碎念,是重複說著幾個字,應該是三個字:求求你。
阿明轉頭掃了一圈邊上,沒有其他人注意到嘈雜環境中的這個聲音,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一閃身,阿明溜了進去。
弄子並非是一條直路,或者說,中間有不少的障礙物,平常倘若過個什麽車子,必定是麻煩的很,但是對於現在,倒是阿明不錯的遮掩物。
阿明躲在一個破舊生鏽的三輪車架子後麵,探出頭,看向角落裏的兩個人。
一個彪形大漢,體型很是巨碩,估計有一米九高度,身上琢磨著肥肉肌肉各參一半,右手臂紋著滿滿的花紋,看不清具體是什麽,興許是肥肉給撐的,興許隻是太密集了。
另一個瘦瘦小小,個子也不高,甚至可以說有點矮小,穿的鬆鬆垮垮,大背心,大褲衩,拖著一個人字拖。
好奇怪!
兩個人一個站著,趾高氣昂,氣勢洶洶。一個癱坐著,好像鼻青臉腫的,臉上的肉都在扭動。
站著的是瘦矮個子,癱著的是高壯胖子!
“你知道的。”瘦子說,“我弄不死你,但是,你不想有那種下場吧?”
在說“那種”兩個字的時候,瘦子加重的語氣。
“求求,”胖子說,“求求你,我已經沒有和他們來往了,真的不清楚啊。”
“嗬嗬!”瘦子好像並不信任對方的話,他的話語表現出一股狠勁,“我想你知道某些人最後怎麽了吧?”
胖子臉上的肌肉都紐起來了,過了一會兒,又平靜下來,說,“那你也知道,某一些人的下場吧?”
阿明忽然感覺到了一絲詭異。
胖子的臉!
阿明忽然意識到,胖子不僅僅是臉上展示出了平靜,不僅僅是這樣的,剛剛還是鼻青臉腫的臉,還以為是錯覺,不想剛剛他臉上的扭動居然是真實的!臉部在扭動之下,漸漸地完全恢複過來了!
瘦子好像也感覺到了什麽不對,可以明顯地看見他裸露出來的手臂,靜脈慢慢突出,變青。
變青??
阿明想要揉一下眼睛,事情發生的太快了,也太詭異了,就像魔術一樣。
胖子不知道怎麽的,什麽時候的,站了起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手上多了一把很小的刀,朝著瘦弱的對方刺去。
瘦子抬起胳膊,任由刀刺來。手臂上好像一瞬間飛濺出火花。
原本看見瘦子隻用手臂去擋已經是嚇了一跳,看見濺出火花,直接驚到阿明往後一倒。後麵是一個鐵架,正對著他的頭,往後一倒時候正好磕在了鐵架上。
到沒有電視裏那樣忽然就一命嗚呼了,但是那種痛真的不能忍受。很自然的,阿明輕呼了一聲。
對麵的動作停了下來,雙方都看著他。
“路……路過……?”??
阿明腦子裏一萬個“臥槽”,怎麽這種腦殘劇情真的會發生在他身上,好想說點什麽,但是總不能真的說“路過”吧?
胖子忽然收回刀,感覺輕鬆起來。瘦子依舊把手臂抵在胸口,不但沒有給人感覺輕鬆起來,反而越發緊張。
胖子慢悠悠地說:“時代變了,我們已經沒有以前那麽不像我們了。”
瘦子這時候反而聲音開始抖動,不是恐懼,是緊張,壓抑:“不怕一兩個,外麵人那麽多你也不怕?”
胖子說:“你不像你了?”
瘦子說:“說爛了的一句話,人總是會變……”
說道這裏忽然停下來。
因為一把刀正朝著阿明飛去。
人的反應是很奇怪的,當你沒有事情的時候,想象到某件事情的發生,想象裏你的反應速度絕沒有誇大,但的確可以解決。然而到了現實中,它沒有任何征兆出現時候,大腦會立即陷入一種好像左右為難的狀態。
哪怕你腦子還有第三個聲音——不要思考,立刻做選擇!
大腦還是不能夠一下子作出處理。
在心理學界,這個現象被稱為恍惚狀態,這個時刻如果作出什麽命令,大都可以成功催眠。
阿明此時就進入了這種狀態。
但是那是部分人,在沒有接受訓練的情況下,忽然出現大腦暫時不能接受的現象會發生的事情。對於某一些人,某些事情可能就簡單的多了。
瘦子的手忽然伸到了阿明前麵,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快,餘光裏那瘦子好像都還在五米之外,但一下子手就伸過來了,好快!
刀也到了,胖子的飛刀手法伴隨著激烈旋轉,這樣子可以提高刀的穩定性,但與此同時,會稍稍降低一點點同等大小力度下的速度。
原本可能另一種手法更加合適,但興許他也在緊張,剛剛的從容不迫不過是硬著頭皮,思路緊張情況下,作出的反應往往是最基礎的,最平常的——或許這個手法不過是他經常聯係的一種。
這使得手居然在刀前麵抵達阿明麵前,手簡直不是手,天曉得是什麽材質做的,好似一個盾牌,一個金屬擋板。
“叮”的一聲,刀被斜著擋開。
阿明忽然想睡,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這樣的,他知道……
然而他知道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但在腦子裏好像很慢,淡化掉。唯一存在的是:睡覺!
阿明真的眼睛一閉,睡倒在了地上。
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個熟悉的臉。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是班上一個同學,他知道對方的名字。
軍訓時候,大家集體受罰,天曉得為什麽就會這樣,好像軍訓必須來這麽幾次,可能是潛規則吧。
受罰的內容其實也很簡單,就是來幾個人當眾表演下。
尷尬的是,沒有人出來。
“如果沒有人的話,就集體蹲馬步五分鍾哦。”教官居然可恥地笑了。
這個時候就是他“報告”了一聲。
“我來吧……”語氣有點弱弱的。
但是隨即,他拿出一副撲克牌。
軍訓的時候,教官吩咐過手機不能放在身上,天曉得他連手機都沒有放在身上,還拿著一副撲克牌在身上做什麽。
大家都看著他。
然後他就用這幅簡單的撲克牌,狠狠地碾壓了所有人的智商!
是魔術表演!
他把牌小心翼翼地交給教官,讓教官洗牌。在教官洗牌的時候,他很隨意地說:“在洗完之後,你就自己隨便拿一張牌出來吧,剩下的給我。”
教官好奇地看著他,照做之後就直接看了,並且順帶給身邊人一起看了下自己挑選出來的牌,很好記,沒有花色和數字,隻有一個圖案和幾個字母——joker。
這個時候,對麵的男孩已經重新將牌疊遞過來了:“記住了嗎?記住了的話,就插進去。”
不可能吧?
教官笑了,這是他第一次近身觀看魔術,但是就魔術而言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了,哪個男孩小時候沒有憧憬過神奇的世界呢?而這個現實世界,與腦子裏的奇幻世界最接近的一道界線就是所謂的騙人的把戲——魔術了。
然而隨著年紀的增長,想象中的世界離自己已經越來越遠了,過去那些神奇,到目前為止給他的印象不過是“虛假”,“障眼法”,“騙小孩子和騙女孩子的”,和“沒有意思的道具”。
倘若細想起來,這種想法可能不過是心理方麵的一種對人生的絕望罷了。
但是當他需要看而且就在眼前看這麽一個東西呢?
他又感興趣起來,況且剛剛在洗牌的時候順帶已經檢查過這幅牌了,並沒有什麽問題。而現在……又讓他自己插入牌疊任何一個位置?
不可能的事情!
男孩在他插入之後流利地隨意切了幾次牌,又很快地抬起牌麵展牌給他看了下,同時說道:“您可以快速掃一眼你的牌大致在哪個位置,我需要看下你的表情。”
說完他就把牌理好了,甚至教官沒能夠沒有找到自己牌的位置。
男孩並不理會教官,自顧自說著:“我大概從你的表情中看出來了。你不要說出來。大致在整副牌第21張的位置。”
教官想笑,因為他根本沒有看見,自然不存在從他臉上看出答案這一說法。
教官想要說什麽,男孩伸出一隻手作出姿勢製止了他,隨後就牌背向上地,快速而清楚地展了一次牌。
“直接從某個位置找到你的牌太平淡無奇了,不如這樣子,我讓它一點點升到第一張!”男孩收起牌,所有動作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沒有遮擋,什麽都沒有,然後他這麽說。
在男孩誇張的一個表現撒魔法粉的動作之後,男孩翻開第一張牌——並不是joker。
教官有點失望。
男孩好像並沒有發現這點,問著:“就是這張牌吧?”
還驕傲著說:“可以給掌聲了。”
“不是這個。”教官終於說出來,“是……”
男孩好像眼裏亮了亮,似乎正好等待這句話,在教官想要揭露答案的時候直接打斷:“不是嗎?不要說出來。你選的牌之前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第21張?”
男孩好像不需要教官說什麽了,也不需要任何人說什麽了。他提問,不過是暗示了答案的成立。他看向所有人,甚至給人感覺像是翩翩起舞。陽光很大,但好像所有的光都匯聚在了他的身上。田徑場上沒有舞台,但他站立的地方好像就是舞台。
他很自然地拿起了剛剛翻開的那張“錯誤”了的牌,隨手插入一個角到牌堆裏麵,動作自然,優雅地像是芭蕾舞蹈。
“現在,請看著我,每一個動作!”男孩簡直一字一頓,“接下來,記住,千萬不要眨眼!”
男孩伸出另一隻沒有拿牌的手,組合成彈指的動作,忽然對著剛剛那張牌彈去!
看著的人,幾乎都驚訝地叫了一聲。
紙牌受到彈射以極快的速度飛向地麵,接觸地麵的時候恰好牌麵向上,紙片上joker的圖案咧開嘴巴笑著,好像在問在場所有人:“到底怎麽了呢?”
阿明就是那個時候站在邊上的一員。那個時候他就想著,這個人,他和我們不一樣。
這個人,就是黃法硾。
而此時此刻,黃法硾好奇地搖著他的肩膀說:“你是我班上的吧,怎麽在這裏睡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