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若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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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鵬將身一閃,便輕而易舉地躲了開去,隨心鐵杆兵呼嘯著從大鵬的身旁掠過,泰山般把之前大鵬所坐的太師椅砸得粉碎。

    大鵬目光一凜,一杆三米來長的長戟變魔術般地出現在了手上,銀光閃閃,風聲陣陣,直取六耳獼猴咽喉。

    六耳獼猴足尖點地向後猛地一躍,鐵杆兵輕輕一抬,任憑鋒利的戟尖重重地點在其上,金鐵交鳴的鏗鏘之聲頃刻響起,耀眼的火花也隨之閃現。

    六耳獼猴隻感一股巨力襲來,整個人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掌推動一般,接連向後退了數步方才穩住身形。

    好強橫的力道!”六耳獼猴緊握鐵杆兵,神色凝重地看著大鵬,心中暗自驚歎。

    他這個方才進階的下階混元金仙,比之大鵬這個修煉了數萬年的頂階玄仙,自然是有著不小的差距。

    冷風習習,冰寒刺骨。

    未等六耳獼猴緩過氣來,大鵬又是一戟當胸刺來。

    六耳獼猴不敢硬接,上半身向右微微一側,迎麵刺來的長戟堪堪從他的左腋下擦過,饒是如此,凜冽的罡風還是刮得他肋骨生疼。

    他怒目圓睜,舉起鐵杆兵,對準大鵬照頭便打。

    而大鵬卻依舊靜靜地站在原處,既不躲閃,也不收戟格擋,如果不是那眼眸中還在轉動著的眼珠,真是像極了一尊石化了的雕像。

    他這是怎麽啦?該不會,是被我的威勢給嚇傻了吧?”六耳獼猴頗為得意地想,棍子下落的速度卻不由得變慢了幾分。

    說好的作戲,若真把他打壞了,還真是不討好。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到左肋骨一陣劇痛,五髒六腑像是要爆炸了一樣,腳下一個切咧,重心失衡,重重地倒在地上。

    大鵬那杆明明已經刺出去的長戟,不知何時竟然像蛇皮製成的軟鞭一樣中途變向,戟杆重重地抽在了六耳獼猴的左肋上。

    我說過,讓你盡全力,就把我當成你不共戴天的敵人。”凝視著倒在地上,狂噴出一口鮮血的六耳獼猴,大鵬的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了一絲鄙夷與不屑。

    你的長戟明明已經刺出,直線發力已接近極致,又怎麽能中途收力,並在瞬息之間改變方向,擊中目標的力道,還有增無減?”六耳獼猴死死地凝視著大鵬的眼睛,一字字地問。

    他不服氣!更不甘心!

    若是凡間武師,力道已然發出,絕對無法在瞬息之間撤回變向。”大鵬不緊不慢地說著,忽然目光一寒,一種無與倫比的自信立時浮現在了臉上,仿佛天地間的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不過,隻要修為達到了玄仙之境,扭曲空間,改變武器攻擊軌跡實屬雕蟲小技,而這杆長戟,跟了我好幾萬年。”

    六耳獼猴不由一愣。

    也就是說,大鵬琢磨戟法,琢磨了幾萬年,這杆長戟或許早就生出了器靈,與他心靈相通。

    即使沒有生出器靈,沒有心意相通,琢磨一樣東西數萬年之久,就算是沒成精的豬練習上樹拿筷子,恐怕都練成了。

    更何況,大鵬不是豬,是天賦異稟的妖王。

    好了,六耳,你已受重傷,觀音必然不會懷疑,你隻管出去向觀音求救,餘下之事,我們自有主張。”大鵬收回長戟,冷然道。

    六耳獼猴站起身子,用衣袖輕輕拭去嘴臉邊上的血漬,便轉身往洞外衝去。

    三弟,你真的打算現在就結果了觀音?”青獅頗為擔憂地道。

    觀音法力高深,為取經總督導,她一旦有失,如來必會震怒,到了那時恐怕……

    你錯了。”大鵬輕輕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道。

    如來對觀音早有不滿,因為這千餘年來,觀音時常在凡間濟世救人,落下了好名聲,也給佛門積攢了不少功德,擴大佛門在凡世的影響。但是,也使得凡人對觀音的信奉高於靈山的任何一尊佛陀菩薩,甚至在一些窮鄉僻壤裏,人們隻知有南海觀世音,不知西天有如來,她因此攫取了不少本該屬於如來的香火願力,早讓如來心生不滿,靈山其餘佛陀菩薩亦對其心懷怨憤,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後快。”

    所以三弟你?”白象沉聲問道,似乎想到了什麽。

    沒錯。”大鵬輕輕地點了點頭,目光無比的淩厲、蕭殺。

    我們既然決定叛出佛門,那麽,就一做二不休,把觀音給了結了!”

    菩薩救我!”六耳獼猴跳上雲端,淒然大叫。

    悟空,究竟發生了何事?你師父和師弟是否被妖魔關押在洞中?”一個空靈,慈悲的聲音驟然響起,白衣飄飄,長發垂然,手持清淨琉璃瓶的觀音飄然孑立。

    隻是,她那平和慈悲的目光,卻讓六耳獼猴產生了一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

    我的師父和師弟皆被那三個妖魔關押在洞中,為了搭救他們,我與三個魔頭交手交手,那三魔頭大鵬金翅鳥法力高深,武藝高強,一戟將我打傷,如今我身負重傷,無法再戰,那三個魔頭很快就要追來,還望菩薩垂憐,救我一命。”六耳獼猴躬身哀求道,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以極其悲慟的語調說了出來。

    悟空莫怕,且容我看看你傷勢如何。”觀音聲線平緩地說著,纖白如玉的左手輕輕地扣在了六耳獼猴右手的大動脈處,目光平緩、沉靜,但卻似乎蘊含著一種令人難以琢磨的深邃莫測。

    肋骨微小的破裂,氣息紊亂,所幸的事,神魂並未受創。”觀音暗自思忖道,目光依舊沉靜如水,略帶緊張的心境也在緩緩地平複。

    神魂乃精神意識之所在,神念一旦受損,要比受創難辦許多,雖凡人有雲,傷筋動骨一百天,但終是有容易尋覓的醫治、調養之法,修煉之士多有天材地寶療傷,甚至還可以通過吸收天地間的靈氣進行自我調治,故而受傷,於修煉者而言,並非太過棘手之大事。

    可神魂一旦受損,會直接導致神誌恍惚、反應減慢,即使是術法修為尚在,戰鬥力也會大幅下降,嚴重的甚至會意識混亂,終日瘋癲癡傻,狀若行屍走肉;若要修複受損的神魂,無論是自醫還是救治他人,都要耗費施救者相當多的靈氣,若傷勢過重,還需要為數不少的天材地寶進行滋補。

    之前為保其大慈大悲之名,在火焰山上給六耳獼猴修複受損的神魂的時候,就消耗了她為數不少的靈氣。

    若是此次六耳獼猴神魂再次損傷,以觀音心計之深沉,自然不會親自耗費靈氣施救,而是會“禍水東引”,謊稱自己對其傷勢無能為力,並指引六耳獼猴到兜率宮太上老君處討取修複神魂、滋補氣血的丹藥,若是能使太上不得不耗費大量丹藥靈氣為這隻猴子療傷,則更為正中她下懷。

    可六耳獼猴的神魂並未受損,隻是左肋骨在重擊之下有了些許的破裂。

    治療此等小傷,於她而言,不過小事一樁,若再推辭,反倒辱沒了她千餘年來積攢下的“大慈大悲”之名,況且,那三個魔頭很快就要追出洞外,對他們虎視眈眈,實力更是不容小覷,治好了這隻猴子,也算是在這個關鍵時刻給她增添了一大助力。

    觀音便不再多想,隨即把一道靈氣打入六耳獼猴的體內。

    腹腔之中,靈氣流轉,如涓涓細流淌過六耳獼猴的每一塊肝髒,每一條筋脈,每一根骨骼,時而如盛夏之日山間吹來的一縷清風,清涼徹骨,透人心脾,又不時地像初春後漫過大地的溫泉,溫潤柔美,濃濃的暖意直入心房。

    六耳獼猴感到仿佛有一隻柔軟而無形的大手在體內來回地遊動、行走,受創的肋骨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精氣神也在以幾何倍數的速度恢複。

    觀音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地笑。

    可就在這個時候,驚變橫生。

    身後兩股惡風襲來,一左一右,分襲觀音腰部左右兩側。

    那分別是一把珠光寶氣的翠柄銀刀和一柄寒光閃閃的長槍。

    不用問,來者正是當年封神大戰之時的虯首仙和靈牙仙,如今的青獅和白象。

    電光火石之間,如此迅猛突然的一擊,倘若換作一個修為低下的混元金仙,亦或是根基未穩,實戰經驗不足的玄仙,就算是倉促間閃過腰盤要害,身體也必定受創,因為,青獅和白象除了要用兵刃最尖銳最鋒利的地方攻擊觀音的腰部之外,那強橫的力道,還在四周圍的空氣中帶起了一陣不小的罡風,每一道罡風的毀傷力和破壞力,比之凡人眼中所謂的神兵利器有過之而無不及。

    至少,可以在猝不及防之下,將一名金仙以下的修士劈成兩半。

    但是很可惜,他們的對手是觀音。

    觀音菩薩,頂階玄仙修為,乃是修行數千年,經曆過封神大戰洗禮的大能,西天靈山眾多菩薩中的第一強者,雖是文修,臨敵經驗多如天文數字,遇險時瞬間的反應比起普通武修隻強不弱。

    在感受到危險的瞬間,她隻是稍稍將靈氣外放,便將那數道凜冽的罡風化解於無形,隨即一個轉身,左手輕輕一揚,那根纖弱、細嫩,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斷的楊柳竟然輕而易舉地將那柄重逾千斤的翠柄銀刀格擋開去。

    與此同時,觀音芊蔥一樣的右手食指也恰到好處地點在了直刺過來的槍尖上。

    當!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響起,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排山倒海湧入全身,壯若鐵塔的身軀竟然如霜打的茄子般猛烈的顫動了幾下,然後不受控製地向後退去。

    那一槍,根本就不像是點在一根肉指上,而像是刺在了經過千百年風吹雨打的巨石之中。

    我佛慈悲。”觀音單手合十,輕輕吟誦了一聲佛號,神色平靜地看著憑空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青獅和白象,那模樣,就像是在看著兩個在成人麵前整蠱淘氣的孩童。

    汝等已修成人形,又何苦再幹那殺生害命,有傷天和之事,何不趁早皈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觀音聲線平緩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如清泉中落下的水滴一般,滴在兩個妖王的心房之上,神念之中,似乎也在頃刻之間掀起了千層巨浪,無數聲莊嚴、厚重的佛音在腦海中回響著,不知不覺間,他們竟隱隱對觀音產生了一種頂禮膜拜之感。

    他們這是怎麽啦?”看到前一刻還凶神惡煞一般的青獅白象竟然瞬間像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一般,癡癡地望著觀音,六耳獼猴心中不由得泛起陣陣疑惑。

    爾等塗炭生靈,罪孽深重,還不早早皈依,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觀音輕啟紅唇,那如清泉落地般的聲音再次響起,輕柔緩慢,節奏分明,餘音宛若水中擴散的漣漪一般,在空氣中徐徐地蕩漾開來。

    我,我真的是作惡多端嗎?我之前的所作所為,

    難道,難道真的錯了嗎?”青獅精忽見眼前湧起了一陣濃鬱的迷霧,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腦海中的各條神經宛若相互拚殺撕咬的毒蛇一般交織纏繞在一起,思緒一片紊亂。

    白象的視線,也被一團繚繞的青煙所遮蓋,腦海中同樣是一片迷惘。

    此時的他們,既像是被酒精麻痹了腦神經的醉漢,又如同在荒漠中迷途的旅人。

    恍惚間,青獅的眼前出現了一幅似真似幻的景象,宛若後世用燈光下的投影。

    九重天中,南天門外,一個個披堅執銳的天兵如旋風般快速奔走,他們或是槍尖朝前,井然有序地結成戰陣,或是緊張迅捷地圍成一個碩大的圓圈,不約而同地彎弓搭箭,瞄準核心。

    被圍在核心的,是一頭身長十餘米,高約二丈有餘的巨獅,它頭如山嶽,目似寒星,鼻如巨樹,牙賽鋼錐,棕紅色的鬃毛宛若燃燒在頭顱上的熊熊烈火,渾身青黑色的毛發在陽光下散發著清冷而詭異的色澤。

    嗷!它甩動著腦袋,仰天長嘯,聲震四野,,雨點般飛過來的箭矢紛紛被強大的聲波震成粉末,就連那些刺在它身上的鋼槍也應聲折斷。

    它前爪在地上狠狠地一拍,一聲沉悶而巨大的響聲立時響起,巨力蔓延湧動,整個天宮都為之一顫,不少天兵重心失衡,像被攔腰斬斷的枯枝一樣重重墜地,於此同時,它身後那根長約六七丈,碗口粗細的尾巴如皮鞭般狠狠地抽出。

    啪啪!無數聲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不少天兵被抽得筋斷骨折,血肉橫飛,腦漿迸出,濃鬱的血水染紅了一朵朵白雲,腦漿像打翻的豆腐花一樣在風中飄忽零落,場麵格外的血腥,可怖,駭人!

    嗷!”它雙目充血,張開血盆大口,再次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吼聲,一道狂風從他的體內噴湧而出,把圍殺它的十萬天兵盡數卷入腹中。

    青獅不由一愣,那正是他當年大鬧南天門,口吞十萬天兵的場景。

    那時候,是我無故進攻南天門,適才挑起與天庭的紛爭,那些天兵皆天地所養,父母所生,我這樣一口把他們吞掉,是否太過殘忍,是否殺孽過重?”

    不知怎的,一向嗜血好戰,殺人如麻的青獅竟會破天荒地對那些當年被他一口吞掉的敵人產生了憐惜,同情與悲憫,一種深深的負罪感也油然而生。

    白象也在迷亂中徘徊著,兩眼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詭異的畫麵。

    一頭身長數十丈,高約五米,通體晶瑩雪白的巨象在一眾身著青銅鎧甲的凡俗士兵中不緊不慢地遊走著,它每踏出一步,地麵上都會產生一陣山搖地動的感覺,腳每一次落地,都會有一個士兵被踏成肉餅。

    一把又一把的戰刀,一杆又一杆的戈矛不斷地劈刺在它的身上,但卻皆如砍在山嶽巨岩之上一樣,紛紛斷裂。

    嗷!它大吼一聲,燈籠一樣的眼睛裏閃過一抹凶狠的戾色,巨龍一樣的鼻子猛地一甩,緊緊地纏住一座高達百餘丈的山峰,並輕而易舉地將其連根拔起。

    轟轟!長鼻奮力揮動,被拔起的小山重重地落在圍殺它的軍陣之中,成百上千名士兵連慘叫都為來得及發出一聲,就被活生生地碾壓成了肉餅。

    一麵殘破不堪,沾滿了鮮血和腦漿的“周”字大旗在風中無力地飄動,緩緩垂落。

    那是一千五百年前封神大戰之時,他在戰場上屠戮周兵的場景。

    當年的戰鬥,不過各為其主,這些凡俗軍士所圖,不過在萬物為芻狗的亂世中苟全一條性命罷了,與我並無仇怨,我又緣何對他們下此毒手。

    懊惱,悔恨,同情,憐憫等他從未有過的情懷,瞬間如決堤的洪水般,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不若皈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觀音那充滿磁性的吟唱,在耳邊愈發的清晰,青獅和白象隻感到思緒愈發的清明,仿佛在潔淨無瑕的山泉中洗淨了鉛華,似乎馬上就要向觀音授首,盈盈拜下。

    觀音菩薩果然好手段,想你那佛音普照已是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 響起,如風般飄入觀音的耳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