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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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間黛玉躺在床上反複思量哥哥方才的話。

    她自幼聰慧,父親更是將她作男兒教養,自然明白哥哥所說的“有人”是誰。隻是外祖母向來疼她,應該不會叫人把這個口開到自己頭上來吧。

    但默默地為賈府算一筆經濟帳,竟是出的多、入得少,如今又有那一大筆花銷,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又想到,外祖母到底疼愛自己這麽些年,若是真有需要,自己理應幫一把才是。可是哥哥身為獨子尚且分文未取,我若是拿去給外祖母家,置哥哥一片苦心於何地?

    一時間輾轉反側,倒驚動了外間的紫鵑。

    紫鵑拿著個玻璃繡球燈走過來,問:“姑娘可是有事,可要喝茶?”黛玉想了一會兒,還是坐起來問:“紫鵑,你說舅舅家正是用銀子的時候,我做外甥女兒的要不要出點子力?”

    紫鵑以往從未聽到姑娘說起錢財的事,如今乍一聽也是一愣,在床沿上坐下道:“這個我做奴婢的不好置喙,但榮國府的事本不與我們林家相幹。說句不好聽的,就算要親戚幫忙,那府上還住著個大財主呢,想是借不上我們的力吧。”

    黛玉想想也有理,便暫且將此事撂下不提。紫鵑幫黛玉掖好被子說道:“姑娘還是早些歇著吧,大爺晚膳時吩咐了,明兒早上您得去慎行館跟著學打五禽戲呢。”

    黛玉點頭,心下事既已放下,便得一夜安眠。

    慎行館在薔薇院西頭,隻有單獨的一間大屋子,並且是文湙在蘇州時就特意畫了圖紙讓內務府幫著修的。說是內眷們平日裏少有活動筋骨的時候,單隻靠人參燕窩補著,不利於養生,是以特地在內院修了這麽一處擋風遮雨所在,好叫女眷們也能強健一下筋骨。

    從薔薇院過去,一路都是抄手遊廊,就是下雨也不愁淋著。

    這在黛玉看來,哥哥就是為了不叫她有理由偷懶。

    奈何兄長之命不得違背,隻好早早起來換上早就準備好的衣物,帶著雪雁往慎行館去。

    慎行館屋頂修的很高卻隻有一間大堂,是以才一進去就覺著很是空曠。旁邊是兩排兵器架子,上頭刀戟斧劍,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

    而場地中間正有一個白色的影子挪騰跳躍,手中舞動的□□映著窗外剛升起的朝陽,竟是別樣的耀眼。黛玉平生所見的男子,除了父親的儒雅斯文,便是寶玉的嬌柔軟弱,何曾見過這樣矯健的英姿,一時間竟是看癡了。

    文湙見妹妹過來了,便停下來,將手中的□□放回架子上,走過來道:“過來了,還算準時。”

    黛玉連忙行禮,臉紅道:“讓哥哥久等了。”

    文湙點頭道:“那我們便開始吧。”

    說著便要往場地中央走去,黛玉忙伸手拉住他道:“哥哥不用歇會兒麽?”

    文湙轉頭擰了擰她的小鼻子,笑道:“教你能費多大力氣,再不開始關嬤嬤要催著用早膳了。”

    淡淡的汗氣撲麵而來,一股子竹葉的青氣,又如窗外的朝陽,清新而溫暖。

    原來寶玉說的不對,男子也並非都是濁臭逼人的啊。

    毫無疑問,黛玉的學習態度非常之好,叫伸腿伸腿,叫展臂展臂,提前背下來的口訣也很是流暢。但是閨閣中待久的姑娘家難免手腳有些不大協調,那要擰斷胳膊腿兒的姿勢看得文湙心驚膽顫的。

    練了一早上好不容易將虎戲大概練順暢了,文湙哭笑不得地叫停:“今兒先到這兒吧,過猶不及,趕緊回去收拾一下,該用早膳了。”

    黛玉氣喘噓噓地停下來,應道:“是,有勞哥哥了。”

    雪雁忙過來替黛玉擦汗,因怕她著風,又拿了條披風披上,就準備往外走。

    文湙又想起點事兒,說道:“給你請的先生明日就過來了,準備好先生的屋子。”

    黛玉聽了心下一喜,她自幼便愛讀書,長彈琴,在賈家這些年別說幼時琴技荒廢了,就連書也隻是自個兒琢磨,哪有先生教導來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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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連忙問哥哥:“先生明日幾時進府,是隻身一人還是帶了隨從的?”

    文湙笑道:“先生隻一人,估摸著申時左右到,伺候的人你看著安排就好了。不過先生來了你也不能光顧著學這些,戴嬤嬤教的規矩也要學好,明年出了孝宮裏皇後娘娘定是要見你的,到時不可失了規矩,可明白?”

    黛玉一愣,皇後娘娘怎會要見自己?就算這會兒哥哥剛受封能知道我,也不會記到明年去啊。

    見黛玉不解,文湙歎氣道:“你以為老爺為什麽把多數家財贈與國庫,皇後娘娘身邊的嬤嬤真是那麽好請的?除了忠君報國外,老爺無非是想借此為你搭一架天梯罷了。”日後無論你在哪兒受了委屈,都有天家的眼睛看著。

    黛玉立刻紅了眼眶,父親病危之時,竟還為自己殫精竭慮至此。

    文湙低下身子看著黛玉淚眼模糊的眼睛,認真說道:“老爺臨終前做這些,並不是為了看你哭的。你要記住,你的父親為你打算這麽仔細,你須得過得比誰都好,才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那一片慈心。”

    黛玉聞言抽出帕子擦了擦臉,道:“玉兒記住了,玉兒會過得很好,決不讓他的心血白費了。”

    也不讓哥哥再跟著擔心。

    文湙滿意點頭,這果然是個通透的孩子,笑道:“你看你這眼睛,回去戴嬤嬤又得說我欺負你了,你自己回去用膳吧。順便叫嬤嬤替你備套騎裝,等什麽時候你能把一套五禽戲打下來了,我就帶你去城外莊子上騎馬。”

    困於閨閣的姑娘們,誰不想有機會出去走走,更別說是騎馬了。

    黛玉立刻破涕為笑,道:“哥哥可是會說話算話?”

    文湙屈指敲了她額頭一下:“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喜得黛玉轉身就往薔薇院走,她少有走這麽快的時候,後頭的雪雁追都沒追上,文湙搖頭失笑。

    這頭黛玉自回內院,文湙用過飯後也回了書房,正拿出稿紙準備修改下這幾天畫的圖,就聽岑祿進來通報:“承恩候府的小侯爺來了。”

    話音剛落,外麵就走進來個與文湙年齡相仿的少年。

    此子名為顧舒庭,乃承恩候府的世子,皇後娘娘嫡親的侄子。四年前在翠屏山與文湙偶然結識,他又輸了文一個賭,從此便對文湙心悅誠服。

    文湙離京近兩年來,京裏最掛念他的恐怕就數顧舒庭了。

    果然他進來便拍了拍文湙手臂,開口道:“阿湙,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早知道你一去這麽久,我也跟著去了,京裏太無趣了。”

    文湙笑著把手裏的炭筆放下,攜他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道:“早先我也沒料到會耽擱這麽久,隻當送完軍械就會回來,誰知道橫生枝節。”

    顧舒庭笑說:“誰叫你這麽不怕死的,抄著刀子就自己跑戰場上去了,西寧王回來還參了你一本,說你不聽調令,擅自妄為,擾亂軍務。還好陛下說你隻是年少氣盛,偏你又功大於過,才沒人再追究了。”

    文湙想起這事也是搖頭,道:“當時確實是有些衝動,看著昨日還與自己談笑風生,說仗打完了就回去給兒子做周歲的兄弟們一個個變成屍首躺在自己麵前,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站在城樓上看著將士們一個個倒下,就像看見當年的父親。

    顧舒庭也歎氣:“所以你便換了他們的衣服,拌成普通士兵混在出城迎戰的隊伍裏麵,裝模作樣混到拓拔烈麵前,趁其不備一刀要了他的命?”

    韃靼人以武為尊,即使是主將也會衝殺在前頭,他又不把一個普通士兵放在眼裏。隻是他萬萬沒想到,一路“險死還生”衝到他麵前的這個人,手段足以與他匹敵。

    “嗯,還好命大,能活著回來。”文湙笑道:“你今天來這兒就是為了聽我的英雄事跡的?”

    顧舒庭聞言也暫時收起傷感,笑說:“當然不是,西寧王恨不得把你不聽軍令的事放大八倍來說,早聽厭了。今日來是因為又有人參你了,說你在蘇州橫行無忌,居然當街打人,陛下叫你寫個自辯折子我替你送上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說完接過岑武端來的茶喝了一口。文湙笑道:“之前他仗著是我長輩,奪我家產,辱我父母。現下我又不姓岑了,此時不打,更待何時啊?不過那岑文泰也還算有些腦子,知道春闈完了才來糾纏此事。”

    顧舒庭笑道:“他怕春闈前參你,你會打斷他的手啊。不過你要打人就打人,何必這麽張揚,自辯多麻煩,於你名聲也不好。”

    文湙奇怪得看著他,說:“於我名聲不好?你莫非腦子不好?”

    一旁的岑武’噗嗤’一笑,實在忍不住。顧舒庭氣的臉都漲紅了,擼起袖子就要與他幹架:“你說誰腦子不好”。

    文湙趕忙拉著他的手臂摁下來,笑道:“不與你鬧了,我解釋與你聽。岑文泰敢去林家散播謠言,說我乃林海之子,不過是仗著有忠順王撐腰罷了。結果我前腳改姓,後腳就當街打了他老子一頓,不過是要告訴他,惹了我誰都護你不住。再一個,就算忠順王借此參我,但我堂堂一侯爵,因著往日仇怨打個把平民,也不是什麽大事——了不起我閉門思過唄。但是在別人看來,替忠順王這個主子辦事,腦袋得別□□裏。”

    顧舒庭也是忘了剛才人家說他腦子不好的事了,問道“既然明知無用,他幹什麽要白費這力氣?”

    文湙無奈看他,道:“沒有用是一回事,但他若什麽都不做,豈不是更讓人寒心。”

    顧舒庭被他這眼光看得,仿佛自己真是一頭豬,遂不自在的轉移話題:“那你找到能證明你身世的大夫了嗎?既然東西已經交給陛下了,你準備什麽時候複職啊?”

    文湙無所謂道:“那大夫早過世了,要是這麽好證明,人忠順王還玩這麽一手,那不瞎子點燈白費蠟嘛。我等守完孝再複職。”

    顧舒庭聞言急得要跳起來:“什麽,你沒證據證明自己身世?這孝也是好守的,你這說好聽點叫改名換姓,說嚴重點就是欺師滅祖了。這不行,絕對不行。”

    急得在地上直轉圈,忽然眼睛一亮,一拳捶在掌心道:“我想起家裏還有一本《洗冤錄》,裏麵好像記載了以屍骨認親的法子,我回去給你找找。”

    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連自己來幹什麽的都不記得。

    文湙連忙叫住他,“急什麽,話還沒說完。我雖沒有證據,但是林大人有啊。”

    顧舒庭立刻刹住腳,問:“他有?他怎麽證明?”

    “放妾書,”文湙答到:“他臨終之前給了我一張放妾書,落款時間在我娘懷我之前,就連衙門的公證他都辦好了。”

    這份大恩實在無以為報。

    顧舒庭這才鬆了一口氣,回來坐下,問道:“所以你才要以孝子身份為他服完斬衰?”

    文湙道:“此乃其一”,見顧舒庭麵露不解,繼續道:“我如今不過年十八,卻已是超品侯爵,升的太快於我並非好事。其二,林大人身下還有一女,她外祖家乃榮國府賈家,那可是個姑娘家能待得地方?少不得我要以兄長之名送她出嫁了,如此方不辜負林大人對我父母的大恩。”

    顧舒庭好沒意思地撓撓臉,道:“誰知道你們讀書人,一根腸子十八個彎兒的。”

    文湙無奈道:“你如今也在學著辦差了,凡事也當多思多想,禦史台也不是個能橫衝直撞的地方。”

    “知道了,”顧舒庭左顧右看,道:“聽說你把我們家崇安樓的廚子搶了來,早想嚐嚐正宗江南風味兒了,今兒午膳在你家用了。”

    文湙故作醜態,低頭拉長嗓子道:“謝小侯爺賞臉”。

    惹得顧舒庭一拳擂在他胸口上,他才笑著轉頭吩咐:“吩咐廚房今兒加菜,也去告訴姑娘,今日有客來,叫她自己用膳吧。”

    顧舒庭聽他提起黛玉,才要開口問,就被文湙一眼瞪過來:“姑娘家的事兒也是你好打聽的。”

    便隻好咂咂嘴作罷,一直在這兒混到日落西山才帶著文湙早就準備好的折子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名字好難取,大家將就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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