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起蒼梧，為誰展翅？扶搖九天，為誰淩宇？

    隻為回眸一笑，哪怕，萬裏橫渡，摧風斬浪。

    但得比翼成雙，逆了天下，又有何妨。

    相惜不忘，相思成傷，隻為你柔情相望，哪怕荒涼，也自珍藏。

    這一世，踏破山痕，隻為你芳心回顧，何懼癡狂……

    滄海有淚，歲月無霜，撕碎一路的彷徨，隻為你，一如既往。

    何故，你卻有淚眼驚惶？

    輕撫，凝望，隻為你心地善良，這一手乾坤，還他朗朗。

    何故，你卻還笑著悲傷？

    終究，如你所願，棄了輪回，又有何妨？

    這一世，總為你心甘情願，守護這地久天長……

    不怨，不恨，隻怪牽掛的莽撞，成你不舍的淚光，銘心，過往……

    這一世，鳳起蒼梧，隻為你，在水一方……”

    這是一節序章，琴曲的序章，琴曲有名，《鳳棲離石》。隻為其情感天地，起伏跌宕，尤其史詩般的真實與想象，旋律變幻，極盡悠揚，更是在淒美猶見陽光，是為世所公認，千古情曲，最動人的絕唱。

    而據傳其第一次驚歎世人，還是上古時期，為始源神器鳳凰琴所奏，一時琴傷天地，蒼生盡皆落淚不說，天地竟也為之黯然，萬裏晴空，轉眼有曦雨不絕，虹橋貫日，直沒九霄。隻在世人聆聽，卻也隻有那麽一次，就成了絕響。

    隻因之後，不說彈奏之人銷聲匿跡，竟連個名姓都不曾流傳，便是鳳凰琴，也從此下落不明，是以在後世流傳，隻有對琴曲的追憶與盛譽，竟再無半分文字記載，以致不少人都漸漸懷疑，此曲是不是真的存在。

    直到七年前，此曲突然從鴻都學宮流出，由聞墨生親傳弟子“一羽萬壑”秦羽彈奏而出，一時驚歎世人，再無一人懷疑，《鳳棲離石》的名符其實，千古絕唱。尤其其旋律變幻，清靈悠揚，在氣象恢弘，更是決然分庭《神曲》的蕩氣回腸，引人遐想。

    兩年前，月照國主為金屋藏嬌，特為洛神皇後大興土木，曆時六年起建的園林明月洲坐落有成，一時遍邀天下才子，齊聚明月洲，共賞瓊花宴。其時，楊洛神以九霄環佩，奏出一曲《鳳棲離石》，更是情之所動，萬籟俱寂，赫然竟引得百鳥來朝，盡落枝頭，以致跌翅滿園，帶起瓊花無數，漫天飛舞，一時驚豔天下，也不知沉醉了多少人。

    一曲神韻落凡塵，華章璀璨明月洲。

    而在邀之人，左如意正是其中之一。不過，對於醉臥瓊花樹下，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平躺出一派“大煞風景”的一塌糊塗，惹人矚目，在某人從來都醉生夢死的不少荒唐，就不是太好與人言的琴不醉人酒自醉了。

    所以，在楊洛神“過眼雲煙”，視天下才子於無物，卻能對一個隻是近水樓台才有機會“濫竽充數”到明月洲的家夥記憶猶新，也就算不得多少奇怪有心。

    所以，在“血清紫禁”之外，對於天下事也都不屑一顧的的秦樓，一瞬意外之後，就更是連深究的想法也都沒有，莞爾一笑，順手抓起亭中一壇老酒，也不客氣，拍開泥封，頓時酒氣逼人，也不知是不是窖藏的久了，醇厚濃烈，簡直都有些刺鼻。

    好酒卻從不貪酒的秦樓眉頭微皺，登時搖了搖頭，不無怪異斜睨了眼左如意，這明顯不懷好意的家夥，好笑道：“怎麽？莫非你以為灌醉了我，就能讓符離山的雪更溫柔不成？”

    雪夜初晨才親眼看著紫陽王朝十六萬鐵騎如潮水退去的左如意朗然一笑，朝秦樓一晃酒壇，玩笑道：“當然，如果你有那個本事，我不介意感受一次。從山上滾下去我都沒有意見。”

    斜挑了眼秦樓，左如意不無打趣笑道：“其實，我隻不過有些好奇，你是不是醉過而已，哪怕一次。我覺得，你應該試試，那感覺，一定比玩火更美妙的多了。”

    秦樓眉頭一挑，有些不屑斜睨了眼左如意，搖了搖頭，好笑道：“那你恐怕要從山上滾下去了。相比醉眼看別人成雙成對，我還是樂意這世間更多些焰火，難得‘普天同慶’。”

    提起酒壇，仰頭就是一大口烈酒，直灌入腹，卻似火燒，油然一路烈火燎原的霸道，夠猛，夠烈，痛快！

    左如意啞然失笑，同樣搖了搖頭，不無感慨，舉起酒壇，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若火焚.身，飄然舒泰，更比溫泉的酣暢淋漓！

    輕舒口氣，自青楓閬苑就再也不曾醉過，也不喜歡醉的秦樓手提酒壇，右腳不禁踏在亭椅之上，神色溫煦瞥了眼左如意，這當年在玄冰夜淵替自己“把酒鎮玄關”的家夥，轉頭，凝注著亭外飛雪，大雪燎天，分外張揚，秦樓目光深邃，好笑搖了搖頭道：“其實，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在玄冰夜淵，我沒有接你的酒，後麵，是不是會變的簡單一些。”

    兩年前，秦樓為神殤弓一箭穿心，其時一場血戰，功力盡散，以鎮魔古箭蝕骨狠毒，若無意外，在秦樓起死回生，或許不難，但想要玄功重修，武道從頭，卻無疑更多了不盡莫測艱險，其他不說，隻溫養“輪回”，在秦樓就足以養傷綿年。

    不想，也就在神殤弓弦鬆一刻，也不知跑死多少奔馬，左如意竟突然出現，於千鈞一發之際，竟不惜以自身根骨修為，引出鎮魔古箭千年煞氣，免了秦樓血氣玷汙之禍，自己，卻成了廢人。

    那一刻，沒有人知道，這為天下道門看作最有望符道成聖的年輕人，是為了什麽。就是一眾圍攻高手，也不禁瞪著秦樓，聳然動容。

    千裏一箭替死生，做人能活到紫虎紅袍這種境界，也真是活該一世猖狂了。

    秦樓不死，江湖成涸。

    似乎一直就沒有正經過的左如意同樣瞥了眼秦樓，反溫和一笑，有些出神凝注著亭外飛雪，大雪彌蒙，盡是蒼茫，輕笑道：“其實，在離開玄冰夜淵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為什麽我會忘了跟你多要一個鳳王春雪，那樣，我就可以將桃核種在符離宮中，總有一天，所有人也都可以嚐一嚐了。或許，不久的將來，符離宮也會有一片和鳳丘一樣的桃林，花果滿園。”

    兩年前，月照三皇子七夜突然駕臨符離宮中，不顧符離宮掌教再三勸阻，硬是用一道金牌兩道聖旨，從符離宮借去傳承千年，不止符離宮曆代天師心血，更是篆有十二玄都天魔鎖的鎮魔古箭。七夜雖什麽也不曾透露，但誰不知曉，若想射出鎮魔古箭，這世間，除了那神殤弓，再無可能。

    而世所皆知，神殤弓曆來便為桑淵王朝鎮國之寶，為桑淵皇族所有，盡管桑淵國滅，也依舊不曾遺失，一直便掌在那位安身瑤池，據說與神殤弓天生感應、桑淵皇族最純正的血脈——藏淚公主手中。

    而七年前，桑淵王朝之所以國滅，可是為紫陽王朝與月照南越一起瓜分了的，都不用想，這世上能值得神殤弓和鎮魔古箭一起出手，月照之外，也就那寥寥幾人。尤其破了桑淵國都雒陽，將桑淵王朝徹底踢進墳墓，更是傳言一把大火葬了四十萬生靈，將桑淵國都化作灰燼的“人屠”，更是首當其衝。

    隻是，以這幾人影響身份，無論鎮魔古箭射到哪裏，又射殺了誰，後果卻也絕非當時朝政日漸敗壞的月照所能承受，尤其秦樓，簡直恐怖，在千幻棋府與昆侖帝庭都猶有心悸的“一人一國，橫行無忌”，當下便是明證。

    其時符離宮掌教已然有所憂慮，向來將符離宮視作珍土的左如意更是心急如焚，卻不隻因鎮魔古箭一旦出手，符離宮定然不免滅頂之災。

    隻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盡管左如意四天四夜沒命的狂奔，一路的馬鳴盡嘶作血，在雲夢大澤，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尤其眼睜睜看著神殤弓弦鬆一刻，就是見慣了光怪陸離的左如意也目瞪口呆，心生絕望。

    隻因誰也不會想到，那一箭，被鴻都學宮罵作“人屠”的秦樓，竟會甘願承受。

    想想都覺得荒謬。

    至今也百思不得解的左如意苦笑搖了搖頭，頗有些鬱悶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不遠千裏去找你，是想跟你要幾株樹苗的。”

    秦樓忍俊不禁，難得不置可否，搖了搖頭，掃了眼左如意，好笑道：“那你恐怕注定要失望了。這世上，除了鳳丘，再沒有任何一處土壤能適宜鳳王春雪生長，就是玉溪的鐵刹山，也不能。所以，你可以死心了。”

    輕歎口氣，從六年前扶柩南歸，之後就再也不曾回過鳳丘的秦樓不自禁鳳眸微眯，有些懷念凝注著蒼穹雪舞，寒風呼嘯，更比狼嚎，忽然笑道：“其實，我一直很有些得意，能有一個天下最心靈手巧的娘親，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親手種下一片天下僅有的桃林，讓我從小就能將鳳王春雪分成兩半。所以，你應該承認，這世間，因果循環，順起自然，有些注定的枯敗，是強求不來的，能化一點春泥，已足夠守護一生了。”

    強壓下心頭陡生的殺意，秦樓不無譏諷斜睨著左如意，這被符離宮視作最有望分庭天下道統的家夥，輕笑道：“何況，這世上桃樹很多，卻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吃桃子，所以，你也該慶幸，這世上，能結果的樹，也不止一種。”

    朝左如意一晃酒壇，秦樓莞爾一笑，又是一大口烈酒，仰頭直灌入腹，酒氣濃烈，霸道依舊，感覺卻更醇厚的多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