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破堅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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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人離得遠,並未看清適才的一擊,喚聲卻是聽得分明。
    一個埋葬已久的名字讓城下的中原人都呆了,要不是行屍仍在洶洶攻擊,險些要擠過去圍觀,離得近的無不扭頭,眼睛恨不能分眺兩邊,一邊對敵一邊用餘光溜看。
    柳哲早已瞠目結舌,又望見殷長歌遠遠殺過來,越發傻了,夢遊般憑著本能對抗行屍。
    澄心大師同樣驚住了,他受傷頗重,不得不倚著城牆,忍下咳血一喚,“蘇施主?”
    蘇璿正心急如焚,聞聲望去,“澄心大師?”
    澄心不知他怎會死而複生,但見來勢,功力顯然比昔日更盛,當下也無暇多問,“你將金虛真人置過來,老衲以洗髓經為他壓製毒力,必不相誤,請蘇施主設法開啟城門,江湖同道多已力竭,再遲片刻都要斃命於此。”
    蘇璿望去,見眾人汗透頸背,招式遲緩,確是勢急如火,立時將葉庭交付過去,自己踏入場中抄起地上的棄劍,甩手一擲,兩把長劍如流星直上數丈,深嵌入土黃色的城牆。
    蘇璿側身一顧,正見溫白羽,也不管對方撞鬼般的神情,“溫小姐借劍一用,稍後奉還。”
    言畢他擘手取過長劍,長躍而起,在第一柄劍上借力一縱,躍至第二柄劍時又一踏足,竟如一隻飛鴻掠上了拓州城牆。此舉看似輕易,卻需要精妙的控勁與綿長的內力,世間少有人能兼二者,城上城下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拓州的城守魯戟甲胄鮮明,蘇璿一見即知身份,折落在他麵前,“請將軍開啟城門,放中原人入城!”
    眾軍士在城上親見來勢,又見他逾城而上,宛如神人,實在驚異已極,聽他所言本能的要動,魯戟厲聲喝道,“不可!怪物不退,拓州絕不開城!”
    蘇璿神情一斂,“城下逾千中原人,將軍要看著他們死?”
    魯戟也知此人非同小可,殺行屍如裂脆帛,殺自己更是易如反掌,依然厲聲道,“這些怪物逐人而來,一旦開城,百姓蒙殃,誰擔得起!眾將聽令!哪怕本將軍今日血濺城頭,也不許打開城門!”
    眾軍士悚然,又恐將軍受襲,瞬間無數箭矢指向了蘇璿。
    蘇璿吸了一口氣,抑下焦急,“魯將軍,這些怪物是西南惡教所出,並非殺盡城下人就會罷休。哪怕你永不開城,敵人終會再襲,拓州同樣不保,此事靖安侯已知曉,令鄭將軍率數千兵馬從益州趕來相濟,我先行一步來此救人,同時知會將軍,請休再多慮!”
    魯戟手按腰刀,越聽越驚異,盯著對方持出的銅符頓了一刻,仍道,“縱然靖安侯有令,大軍畢竟未至,萬一怪物入城,誰有回天之力,末將不能聽令!”
    蘇璿凝視著頑固的將軍,心火漸起,沉聲道,“今日有我蘇璿在此,敢保絕無行屍能踏入拓州半步!”
    魯戟當他在說大話,又覺得這名字似在何處聽過,本能的反唇而譏,“蘇璿?哪個蘇璿?”
    蘇璿忍無可忍,碧劍迎空一斬,堅石砌就的城樓被氣勁劃裂了深長一道印痕,驚得士卒紛退。
    魯戟也變了顏色,見對麵的男子雙眉如劍,氣息如冰,一字字道。
    “永和十一年,戰貴霜國師的蘇璿。”
    吱嘎一聲沉響,堅牢厚重的城門終於被絞鏈牽動,緩緩向內而開。
    一個倚著城門喘息的江湖人險些栽倒,他回頭看了一眼,宛如做夢一般,半晌後麵肌抽搐,似哭又似笑,語不成聲的喊出來。
    “——城開了——城——開——了!”
    陷在血泥中的中原人都怔住了,後方兩扇巨門真的一點點開啟,呈現出灰石砌就的甕城,城中軍士分列兩側,尉官揮臂示意眾人入內。
    精疲力盡的人們驀然爆出了歇斯底裏的呼喊,不顧一切向城內疾衝而去。
    江湖人臉上有血有汗,混著潸然而出的熱淚,有人甩了武器飛奔,有人拖著傷腿跛行,有人扶著受傷的同門爭擠,哪怕重傷者的眼中也閃出了生的希望,向城內艱難的挪動。
    澄心大師也鬆了一口氣,望向護在一旁的柳哲與殷長歌,衰竭的麵上綻出一抹笑意。“阿彌陀佛,當真是蘇施主。”
    柳哲百感交集,抹了一把汗和淚,長出了一口氣,揮劍擊退襲來的行屍,命令殷長歌,“我去搜一搜同門,你護著大師和掌教進去。”
    溫白羽也在搜尋靈鷲宮的人,她本是全身酸麻,疲然欲倒,此時突然有了力氣,隨便拾了把刀,協助弟子向城門撤入。
    江湖人紛紛湧入,外沿對敵的壓力劇增,溫白羽極力格擋,冷不防給歲寒三君中僅餘的一屍欺近,一掌向天靈蓋直襲而下。她情急持刀相格,不料行屍力大無窮,竟給對方一掌抓斷,加勁擊下。
    溫白羽神魂皆空,全當一命已消,倏然一抹碧光自身後裂空而來,擊得屍傀倒撞出七八丈,雙臂骨骼寸斷,軟爛得沒骨頭一般。
    一道英挺的身影落在溫白羽身前,蘇璿頭也未回,劍招一展,溫白羽隻覺眼前華光大漲,一把碧劍如飛瀾漫卷,碧光萬傾,淩厲無匹,密圍的行屍驟然一減,生生空出了三丈。
    溫白羽怔怔的瞧著,連移步都忘了,不知怎的眼中發酸,仿佛有淚墜落。
    一隻大手在她肩上一按,驚回了溫白羽的神智。
    嚴陵比之前多了幾處傷,看得出疲憊,神氣依然粗悍,“快進城,不要發呆。”
    溫白羽還未開口,給他一掌拍在肩上衝出了數步,又氣又悶,罵又罵不出,唯有隨著人群前行。
    清透的碧光隔著滔滔人群力抗群屍,宛如天境初發,明奪萬裏,勇傲而孤孓。
    嚴陵拎著劍也不入城,大踏步上前,與之並肩。“蘇璿?”
    蘇璿一劍揮過,逼退一批行屍,側頭一瞥,“正是。”
    嚴陵也不管自己渾身血泥,長劍一展,迎戰側翼而來的群屍,“好漢子,一起!”
    四象閣的掌門姚宗敬聽得老友的聲音,回頭呆了一呆。
    眾多江湖人紛紛簇擠,急急而逃,倉惶而忘形。
    姚宗敬看著城門外的兩人,一顆心突突的跳,血忽然燙熱難當,仿佛回到了初出江湖,無勇無畏的曾經。他長吸一口氣,提掌轉回,在老友身旁站定,勁力一吐,奮然迎擊而上。
    赤陽門的掌門趙銳聽得掌風回過頭,片刻後也提槍跟了上去。
    越來越多的人留意到身後,一個接一個停下來。
    點蒼派的掌門顧淮提劍返身走回,接著是少林的兩名羅漢,正陽宮的弟子、衡山派的長老、峨嵋派的護法、黑虎堂的堂主、甚至連驚神山莊也有人轉來,回到之前拚命逃離的城門,再度參與搏殺。
    無形的力量驅散了恐懼,人們不再慌亂,開始在掩護下救助受重傷而無法動彈的同道,不管是哪門哪派的傷者,隻要還有一口氣,都給連拖帶背撤入了城內。
    人怯如羊,人皆懼死。
    可人也有一顆心,一腔血。
    一旦被引燃,可化作堅不可摧的城牆,無懼萬千厲鬼。
    土崖之上的人也覺察到了異變。
    穆冉方從驚魂中回複,喃喃道,“中原人,真不能小看。”
    嬰瑤麵色慘白,她的雙腕剛被塔吒接上,疼痛也止了,依然能感覺到那種壓製般的恐怖。她是花喇一族的祭司,擅長煉毒,從來受盡尊祟,極少吃過大虧,“教主,那究竟是什麽人?”
    塔吒麵上疤痕一動,雙拳一擰,指節爆響,“我去試試。”
    穆冉中肯道,“我看不必了,不說別的,單是城門已開,你衝過去人往城裏一退,城門一閉,你還要白受城上一堆飛箭。”
    嬰瑤氣急而怨怒,“他壞了我們的大事,難道就這樣算了?”
    戴銀麵具的男子道了一個字,“退。”
    三個人靜了聲,嬰瑤容顏扭曲,異常不甘。
    銀麵具後的聲音冰冷無波,“中原人均已入城內,不必再浪費神奴,這個人我見過,你們羸不了,將來我自有辦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