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鬥二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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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間檮,笑麵饕,兩個成名多年,怙惡不悛的凶徒。

    蘇璿一介初入江湖的少年,以一敵二,能不能活下來,他不知道。

    風吹得酒幡不停的晃動,一方裹點心的紅紙飄飄揚揚飛上了天。

    一刹之間,三人倏動。

    笑麵饕的烏鉤如烏雲聚攏,隨著敵人的身形卷落開合,絞噬陷入的身影;花間檮的長鉤如撲襲的金蟒,尋著每一處空隙奪擊,稍一不慎就會被開膛穿胸。

    蘇璿卻似一道風,不論烏雲還是金蟒,都無法困住風的行跡,劍在他掌中變幻,如一方靈動的長翅,破開一重重絞圍,以一敵二仍能相持,劍招絲毫不亂。幾番往來,花間檮與笑麵饕俱是驚異,心知少年必有來曆,然而凶橫慣了,也不顧其他,絞攻越來越緊。

    蘇璿手中是一柄普通青鋼,遠不如對手精良,掃落烏鉤救人時已磕了數個細小的缺口,持續強戰下去極可能折斷。二倀是老江湖,看穿了這一弱點,招招衝著他的兵器來,逼得他不得不硬接,金鐵交擊之聲如密雨連響,壓得蘇璿落了下風,衣衫漸漸有血痕沁開。

    花間檮的金鉤飲了兩次血,狼臉泛起惡毒的笑,金鉤一攪如千條金蟒撲躥,這一式是他的絕技,笑麵饕與他狼狽為奸,默契非常,見勢一抖烏鉤,如重雲暴長傾覆而下,兩人要一舉將少年削剜成無手無腳的血葫蘆。

    刹那之間,蘇璿一個橫掠避過大半烏鉤,翻轉中橫劍當胸,兩指並在劍脊一叩,激出一聲斷脆的金響,本已脆弱不堪的青鋒猝斷,劍頭直射笑麵饕。

    笑麵饕以為少年成了案上之肉,哪想對方居然變招猝襲,一時距離太過接近,烏鉤撤護已來不及。花間檮正待轉護,不料蘇璿拚著身中數鉤,血光迸濺的持斷劍攻來,殺氣淩麵猶如猛虎,花間檮一慌棄了同伴,回鉤封擋,這一來等於絕了笑麵饕的命,隻聽一聲慘哼,人已撲栽於地,六寸長的劍頭盡沒腹中,麵上的肥肉抽了幾下,一口氣再上不來。

    蘇璿一擊得手,代價是硬受了數枚烏鉤,遍身染血,他其實也是一搏,賭的就是花間檮慣於仗勢淩弱,臨陣難免惜身,果然一擊而中。笑麵饕橫屍於地,花間檮震駭非常,蘇璿越發不要命的狂攻,拚著一股無雙銳勇,硬給花間檮添了兩道輕傷。

    花間檮反而怯了,即使他的情形比對手好得多,卻在凶猛的劍招下陷入了守勢,越來越心悸,加上後方聲音雜踏,夾著城吏呼喝與兵隊的馬蹄聲,隨時有大隊人馬湧來,他頓生退意,虛劈數下擋開對手,竟然心慌意亂的逃了。

    蘇璿清楚自己該追上去,將花間檮刺於劍下,否則下次來的就是長空老祖,到時就真成了絕境。然而他力量耗盡,身上綻裂的傷口痛得鑽心,僅僅追了三步已經支持不住,膝蓋一軟伏撐於地,陷入了虛脫。

    蘇璿的身體又酸又痛,仿佛天都峰上與師祖對劍過後的脫力,精神極度鬆散,神識徹底放空。然而耳邊總有聲音攪得他睡不安穩,牽扯良久,他勉強睜開眼,發現自己處於一間完全陌生的臥房,躺在一方矮榻上。

    榻邊還偎著一個人,少女不知哭了多久,嫩生生的臉腫了,漂亮的雙眼通紅,軟怯怯又淚盈盈,下頷墜著水珠。看上去像一隻軟糯純白的兔子,險些讓他想伸手戳一戳。

    蘇璿神遊了一瞬,而後才清醒過來,傷口的刺痛襲來,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少女發現他醒了,激動得跳起來,幾乎不知怎麽才好,所幸門外又來了一個人,端著藥碗近前一看,脫口而出,“謝天謝地,這小子可算醒了。”

    一見來者,蘇璿下意識一惕,立刻就要摸劍,然而一抬臂牽動傷口,刹時痛得眼前發虛。

    來者正是扮作胖婦劫人的青年,他見此情形趕緊退後,一迭聲道,“別動,你傷處太多,大夫說必須靜躺,千萬不可妄動。”

    女孩情急,細軟的纖指緊緊按住蘇璿的手,不讓他再動。

    蘇璿望了一眼青年手上的藥碗,停了動靜,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大約是天熱,青年未穿上衣,露出來的半身纏滿了布帶,好在一裹倒與著衣無異,不算太過刺目。他咳了咳打破沉默,本待叫一聲恩公,對方的年紀又讓他實在叫不出,訕訕將碗擱下,“先前是我豬油蒙了心,行了下三濫之事。幸而少俠相救,大恩沒齒難忘,哪還敢再做不要臉的勾當。”

    蘇璿遲疑了一瞬,“閣下——”

    青年馬上接口道,“我渾名謝老幺,少俠放心,這裏安靜得很,隻管靜心養傷就是。”

    蘇璿發現自己確實動不了,稍一使力冷汗如漿,唯有暫時相信對方,“多謝,有勞閣下。”

    青年慚愧的笑了笑,“不敢當,我這條命都是少俠給的。”

    原來他攜著少女躲在一旁,並未走遠,後來見兩名凶徒死了一個,就以口技之法詐作大批人聲,將花間檮嚇跑,隨後叫來同伴將蘇璿背起,幾經輾轉換到了安全之處。此刻對著少年,他臉皮再厚也有幾分赧然,指了指榻邊的女孩道,“春風樓尋我去,說有外來的硬點子闖進去鬧場,要我設個局將她弄走,出一口氣。沒想到惹來了殺千刀的凶貨,若不是少俠及時出手,我大約已經被活剮了。”

    蘇璿救人時全未想過這混混還有回報,聽他言語真誠,不似作偽,稍稍放下了心。“我也要多謝兄台將惡徒驚走——”

    青年擺了擺手打斷,“這話就不提了,要不是我生事,你們還好端端在客棧歇著,哪來這場橫禍,我別的沒有,道義二字還是懂幾分。”

    蘇璿剛要再說,一旁的少女怯怯的捧起了藥碗。

    青年一看,拍了拍腦門,“還是小妹子聰明,我光顧著說話,藥要涼了,你先喝。”

    青年半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笑嘻嘻的看少女挨在榻邊給蘇璿喂藥。

    藥當然不好喝,隻是少女眉尖蹙蹙,淚光楚楚,仿佛是比他還苦上三分,蘇璿咽了兩口,實在不自在。“勞煩兄台將我扶起來,我自己喝。”

    青年正看好戲,哪裏肯依,“那個鬼鉤剜出的傷口深狹,郎中說不可妄動,掙裂了傷口反而不美,你昏迷的幾天全是她在喂水拭汗,怕什麽。”

    青年說得振振有詞,眉間全是促狹,卻不管自己也裹著布條亂晃,蘇璿好氣又好笑,一時無話。

    青年大概閑不了嘴,過了一會又擠擠眼,曖昧道,“對了,你們真是私奔?”

    少女專心喂藥,沒留意他在說什麽,蘇璿聽得分明,一口藥哽在嗓子眼,臉都漲紅了。

    青年哈哈笑起來,帶著幾分得意調侃,“我一直覺得有些不對,不過既然郎有情妹有意,年紀小了些也無妨。她是哪家的千金,那兩個凶徒是來追回的?乖乖,這可不是普通人家,你是哪派的弟子,膽子未免太大了些。”

    蘇璿搖了搖頭,示意少女停手,自己強忍著劇痛撐起來,接過藥碗一口飲下去,緩了半晌才有力氣道,“我和她素不相識,逃走的那個惡賊在荊州見色起意,強擄無辜。我正好見著,趁隙將人救出,本要送回去,礙於封江才不得不停留,兄台千萬不要誤解,損了她的名節。”

    青年給驚住了,瞧他疼得臉色泛青,滿頭全是冷汗,多處繃帶滲血,頓生後悔,抽了自己一嘴巴,上前扶著他躺下。“瞧我胡說什麽,少俠勿怪,我口沒遮攔慣了。”

    青年一迭聲的叫門外的手下去請大夫過來重新敷紮上藥,少女見蘇璿的樣子,忍不住哽泣,她的帕子早不見了,噙著淚用袖子替他抹汗,蘇璿明知不妥也沒力氣躲,精神一懈,又昏了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