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番外:那個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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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宣皇曆六年,四月。
淮安城內正值桂馥蘭香,春和景明,城中百姓安居樂業,和美融洽。
萬酥最近感染了風寒,捧著丫鬟煮的恨不得將整缸水熬成一小碗的薑湯。
她鼻尖嗅著薑湯的濃香,心中卻是百感焦急。
她為什麽焦急呢?
因為她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原由是她被皇帝目睹衝撞了顧淑妃。
後宮待久了,萬酥自然知道顧淑妃也不是什麽善茬,是故意將皇帝招惹來的。
萬酥回憶了下,她那天其實沒說什麽,就罵了顧淑妃一句“老妖精”而已。
可這波火焰是顧淑妃自己加柴加炭點燃的,萬酥隻是“被”引火燒身。
誰讓顧淑妃仗著自己生了個公主而對自己明朝暗諷。
萬酥什麽人,怎可忍氣吞聲,然後她就撞皇帝槍眼上了,被訓斥又蠻橫又任性。
一向奢靡的萬酥不得不穿著去年的舊衣裳,百般乏味地在慈棠園賞海棠。
從前萬酥是從不來這的,總覺得慈棠園簡陋,今兒過來細細一瞧,還真是簡陋得入不了眼。
萬酥對著濃淡適中的海棠蹬鼻子上臉了一下午,看著花兒開得愈來愈燦。
最後命人摘了花束數朵,準備曬幹了煮粥喝。
賞什麽花啊,都不如吃實在。
*
大宣皇曆六年,五月。
萬酥命人在慈棠園紮了個秋千。
這日,她碰見了“老朋友”沈見寐,萬酥露著大灰狼笑容,晃著尾巴走向她。
沈見寐今日身穿淺碧色絲衫,裙角袖口都繡著精致的海棠花葉,荷露般瑩潤的唇色顯得她氣色姣好,她神情嫻靜,抬著溫善的眉目,似乎是在很認真地在賞海棠。
萬酥望了眼頭頂又紅又大的太陽,她走近沈見寐,直接兩眼一翻,佯裝暈倒暈去了沈見寐的春熙軒。
最後連哄帶拐騙了沈嬪大半個年的俸祿跟一籃子糕點。
萬酥自然是意氣風發,當年下午便套了身新衣裳。
宮裏向來都是勢利眼,可憐沈見寐寢宮偏僻沒自己的小廚房,想給自己開個小灶都沒法子。
一個月下來生生瘦了兩斤。
沈見寐的貼身丫鬟幼佩氣不過,在心裏頭將萬酥從裏到外怒罵個了遍。
*
大宣皇曆六年,六月。
繼續被罰俸祿的萬娘娘將注意又打到了沈見寐身上。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午後去了春熙軒,然後實打實吃了個“閉門羹”。
幼佩惶恐地跪在地上:“貴妃恕罪,沈嬪娘娘今兒身子不佳。”
萬酥抬著眼皮將視線掃向裏屋,直接繞過幼佩,輕手輕腳地拉開簾子,床上當真躺了一個人。
萬酥走近一看,沈見寐趟是趟床上了,手裏卻捧著一盤栗子糕,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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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再往上,床上這廝分明麵色紅潤,全然無一絲病態。
沈見寐:“……”
倆人大眼瞪小眼。
最後,萬酥再次騙了沈見寐一個月的俸祿。
沈見寐是有苦說不出。
*
大宣皇曆六年,八月。
春涼的日子逐漸轉暖,日頭悄然步入夏季。
太後姑母將那副萬酥心心念念的名畫賞給了有孕的婉美人。
萬酥心裏窩火,盤膝坐在美人榻上,伸著嫩蔥般的手指使勁地掰剛摘下的蓮蓬。
館陵在旁幹看著,心疼得不得了,好不容易養長的指甲,生生就折了半截。
午後曲沁柔過來裕合宮請安,捧著她殘缺的指甲看了好久好久。
“你又糟蹋自己。”曲沁柔唏噓道,“不就是一副普通的畫嗎?”
萬酥抿了口普洱,忽然道:“曲貴人,本宮瞧你手腕的鐲子煞是好看。”
曲沁柔麵容溫柔,取下玉鐲套在萬酥腕上:“你若喜歡,便送給你了。”
萬酥欣然收下,前腳曲沁柔剛走,後腳玉鐲就被萬酥失手摔碎了。
萬酥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曲沁柔,但礙著麵子,她撐死了沒說。
*
大宣皇曆六年,十二月初。
萬酥剛將指甲養到從前的長度,宮裏便出了大事。
當婉美人小產的消息傳到裕合宮時,萬酥正往嘴裏塞紅豆湯最後的那點兒殘渣。
老皇帝龍威大怒,火種一路蔓延近乎要燃燒整個後宮。
寒冬臘月的天,萬酥剛出寢殿便滑了一跤崴到了腳,心裏頭火氣大得很。
到婉美人的端華宮時,多數前來探望的嬪妃都到了。
萬酥自知自己姍姍來遲了,垂頭悄然站進人群中。
她隨意一瞥,目光落在婉美人身上。
婉美人本就哭哭啼啼個不停,看到冷若冰霜的萬酥,哭得更凶了。
萬酥各種意義上的覺得自己很無辜。
之後皇帝大半年沒來看萬酥,從前哪怕再冷落,也會隔個把月來坐上個一盞茶的功夫。
萬酥沒往深處想,自是樂得清閑。
*
大宣皇曆七年,三月。
終年碌碌無為的萬貴妃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真正的貴妃,決定做些什麽建樹出來。
比如說當個皇後什麽的。
萬酥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天,到晚上時屋外風雨大作,萬酥蓋著小被子,覺得宮鬥還是太麻煩了。
半夜她被雷聲驚醒,摸著手臂上腫起來的蚊子包,失眠了。
過了冬的蚊子尤其毒,萬酥瘙癢難耐,爬起來去庭院看清冷冷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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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蒼冷如霜,剛過二十四生辰的萬酥,竟然有了種自己要美人遲暮的感覺。
第二天天蒙蒙亮,萬酥就把館陵趕去燉了碗阿膠燕窩補補神。
那幾天,什麽人參蟲草,雪蛤花膠,鹿茸紅花,一碗碗補品輪著吃了個遍。
大抵是吃太補了,以至於她當月葵水都沒來,弄得館陵還以為是萬酥有身孕了,焦急地要去請太醫。
萬酥白眼差點沒翻出眼眶:“你見皇帝有留過夜?”
館陵不說話了。
*
大宣皇曆七年,五月。
霓嬪與假太監私通這事把皇帝氣得夠嗆。
雖然最終假太監被淩遲,霓嬪被杖斃,但皇帝似乎依舊不解恨。
萬酥今兒指甲染了新顏色,她悠哉躺在貴妃椅裏吹著手指。
在一旁伺候她的館陵說皇帝昨夜咳到了半夜,太醫叫了好幾回。
萬酥微微一笑,總覺得自己離貴太妃之位又近了一步。
她其實很早便得知霓嬪與人私通,但她選擇了爛在肚裏。
她總覺得,妃嬪與人私通,運氣好些再懷個“野種”什麽的,於她來說,並沒有什麽妨礙。
隻是沒想到,火那麽快便燒透了這層紙。
近乎無欲無求的萬酥,很想去宮外養老了,那公輸家的二姐兒相貌柔美,到時候招進府裏好了。
秦家的姑娘也生得如花似玉,那時也一並收了吧!
*
大宣皇曆七年,九月。
混混度日的萬酥晚膳喝了老鴨子湯,鮮得她舌頭都麻了。
她不顧館陵食不過三的勸告,連喝了四五碗。
事不過三,食也不過三,老祖宗定下的規矩,萬酥自己也覺得無奈。
可誰讓這碗做得那麽小,她又不是剛斷奶的小崽貓。
隔日一大清早,萬家秘密來信,稱家裏有事變,讓萬酥在後宮多提防。
朝中大臣向來對萬家頗有爭議,尤其是近期,彈劾之論波濤洶湧,日甚一日。
橫走後宮多年的萬酥初次有了身臨絕境的危機感。
*
大宣皇曆七年,臘月。
元旦當天,身為三朝元老的萬丞相被定罪,關押大牢,三日後被流放。
萬酥忽然意識到,是皇帝要除去她們萬家,她端坐在雕花椅裏,試圖維持她最後的尊貴。
她頭腦一熱跑去大殿跟皇帝對峙,聽著皇帝列舉她一條條或真實或莫須有的罪行。
她才知道自己早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皇帝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家驕橫跋扈多年,是該到頭了。”
萬酥烏發上插著沉重的華簪,壓得她直不起腰來。
她目光盯著地麵,心緒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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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酥從進宮到萬家衰敗,再到她與皇帝撕破臉皮一共過了六年時間。
這六年裏皇帝對她的態度除了不冷不熱便是視而不見。
皇帝不喜她,她心裏清楚的跟明鏡似的,所幸她也不怎麽喜歡皇帝。
逢場做戲誰不會,隻是可惜老皇帝連逢場作戲都不願意。
也對,他是一國天子,從來隻有別人絞盡腦汁演給他看。
打個比方便是,假如萬酥跟皇後等一眾妃嬪叩見皇帝,皇帝會溫柔地扶起皇後,愉悅地讓其他妃嬪平身,而萬酥就被晾在一邊,不聞也不問,甚至連目光都不曾停留一瞬間。
然而雖如此,皇帝對於她的賞賜卻絕對不會少,甚至趕超了皇後,月例也是超額地給。
久而久之,便養成了萬酥驕橫的脾性。
這一係列作為,讓人心中不快又著實挑不出毛病,這就是大宣的笑麵虎皇帝傅政。
然而此刻她望著皇帝布滿陰霾的臉,覺得他根本談不上笑麵虎,而是直接一隻吞人不吐骨頭的惡獸。
臥薪嚐膽多年,終於要將她萬家連根拔起了。
很多道理,其實她很早就懂了。
從皇帝宮殿回來後,萬酥正式被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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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宣皇曆八年,三月末。
被流放鬆煌嶺的萬父病逝消息傳來。
萬酥剛把眼淚流幹,大哥二哥戰死沙場的急報便如潮水猛獸虎視洶洶。
傍晚時,皇帝破天荒地來了萬酥的裕合宮。
萬酥眼眶裏灼紅,用盡了力抬頭望向麵容冷峻的皇帝,恨不得在他身上摳出個洞來。
她咬緊牙關,顫抖地出聲:“我萬家敗落,母早亡,父被流放病逝,大哥死於降軍偷襲,二哥不治身亡,到底是我二哥不治而身亡,還是說根本沒有人去醫治他?”
皇帝冷哼一聲沒有理會她,隻留下萬酥依舊在喃喃自語。
她眼瞳中密布血絲,悲痛欲絕地朝皇帝喊:“枉我大哥對承陽公主一片癡心,聽信你要為他們賜婚的謊話,對朝廷忠心耿耿,此刻他屍骨未寒,你竟將承陽公主派去和親,那是你親妹妹!”
皇帝眼底藏著幾分狠毒,嘲笑的目光劈頭蓋臉落在萬酥身上:“親妹妹又如何,朕是皇帝,是男人,朕要目光長遠,為大宣將來著想,這些不是你們短目的婦人能理解的。”
萬酥慘淡笑了:“是,我短目,所以我爹此刻的結果便是你的後塵。”
皇帝顯然是動了怒,他揮了揮手,大門左右兩旁的侍衛會意,將萬酥粗魯地拖了出去。
整個宮殿回蕩著萬酥淒涼的叫聲。
萬酥哭得肝膽欲裂,但她還是清楚地聽見皇帝說:“看來朕是留不得你了。”
*
大宣皇曆八年,四月初。
作天作地的萬酥,終於被賜死了。
後宮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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