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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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時,不論是民間還是朝中都要歇一歇,於是年關總過得格外快。一月下旬,沈玄寧滿了十五歲,過完了生辰,他就開始琢磨蘇吟的生辰了。

    蘇吟的生辰在二月十九。十三歲,豆蔻年華,放在民間,這個年紀就可以嫁人了。

    他因此一度心潮暗湧,急切地想直接娶了她。可他又一次次忍住了,他覺得這樣不太好,而且直覺告訴他,蘇吟大概不會高興的。

    他便隻好迫著自己心無旁騖地思量生辰賀禮,一邊希望自己送的東西她能喜歡,一邊又不敢提前打聽她喜歡什麽,一連數日過得非常糾結。

    到了二月初的時候,蘇吟就開始陸陸續續地收到賀禮了。

    她到底是乾清宮大姑姑,各處宮人平日裏但凡和她有點走動,此時都樂得表一表心意。各位太妃也都喜歡她,著人送了不少精巧物件給她玩。二月初十傍晚,太後也專程把她叫過去了一趟,給了她兩套新的首飾,還有幾匹外頭新貢進來的料子。

    “哀家知道你不缺這些東西。但你年紀輕,正是該好好打扮的時候。”太後這天明擺著興致不錯,說罷就直接叫了尚服局的宮女過來,給她量體裁衣。

    蘇吟這兩年正長個子,做衣服做得本來就勤,她又身份不一般,尚服局早就殷勤地給她專門安排了一個女官兩個宮女做衣服。一來二去,那女官和她也熟了,給她量了量便笑道:“姑娘又長高了,裙子要比冬裝再長半寸呢。”

    “放一寸吧!”蘇吟道,“反正有襖子擋著,我可以把裙子往上係一點兒,省得總要再做了。”

    她現下量的是春裝,春裝到秋天也還能穿,但若她長高了,到時就又隻好重做了。

    那女官笑著應下,在旁讀著書的太後卻放下書道:“怎麽合適怎麽做便是,短了便再做新的。你要真想多放量,哀家寧可你往腰上放。一個冬天下來瘦成這個樣子,皇帝餓著你了?”

    她說著,沈玄寧剛好進來問安,進殿間正巧聽見後一句,張口便道:“兒子哪敢啊?”

    滿屋的宮人趕忙見禮,沈玄寧上前朝太後一揖,接著落了座道:“她入冬時病了一場,加上又在竄個子,所以才瘦了。禦膳房可沒少上好東西給她進補,年前七弟送來的那顆人參,兒子都讓人燉了湯給她喝了。”

    正展著雙臂量衣服的蘇吟一哆嗦,差點糊麵前的女官一巴掌,她詫然轉過頭:“那是七殿下送進來人參?!”

    怪不得她那幾天看著湯碗裏的參片總覺得粗細成色都特別好,七八日喝下來氣色明顯紅潤了好多!

    沈玄寧朝她一哂:“別緊張,你喝就是了,七弟總不能罵你。”

    “……”蘇吟無言以對,隻得暗暗地瞪了他一眼。太後看著他們直笑,而後擺了擺手:“蘇吟,你們到側殿量衣服去,哀家跟皇帝說會兒話。”

    “是。”蘇吟福了福,便與尚服局的人一道退了出去。太後又將餘下的宮人也都摒開,向沈玄寧道:“你十五了,哀家和幾位重臣議了議,該給你選皇後了。”

    沈玄寧心下咯噔一聲,即道:“母後,兒子還小,這事不急。”

    “是不急,慢慢選。”太後掰著指頭數給他聽,“今年先把名冊呈進來,來年辦一次大選挑上一挑,之後在下一次大選之前,咱都可以先從這一批人裏慢慢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選著,這前後加起來就是四年了。”

    “滿打滿算,你十八九歲時把人定下,及冠之年正好大婚親政,正合適。”

    這麽一算,倒確實是得這會兒就開始。皇後是要母儀天下的人,才貌品性都要緊,不是那麽好挑的。

    可沈玄寧沉了半晌,還是道:“兒子有心上人了。”

    “母後知道,你喜歡蘇吟。”太後從容道,見沈玄寧麵露愕色,她便調侃了起來,“你看她的時候,眼裏的蜜汁都快流出來了,你當你能瞞得過誰?”

    “……”沈玄寧羞赧地說不出話,太後一哂:“如今你十五,她也十三了,在民間都已是可以婚嫁的年紀。回頭哀家讓禮部挑個吉日,先封她為妃,你安心等著吧。”

    “……母後!”沈玄寧驚然一喝,靜了靜神,起身沉肅揖道,“母後不可,這事兒子……兒子也不急,而且蘇吟還不知道,兒子覺得……”

    “你是怕她不喜歡你?”太後凝視著他道。

    “倒也不是。”沈玄寧心亂如麻,搖了搖頭,“反正……這事母後讓兒子自己辦吧。既然擇後的事能等幾年,此事便也能等,兒子想找個合適的時候跟蘇吟說。”

    他現下心裏一點譜都沒有,也完全想不出蘇吟會是怎樣的反應。此時由著禮部下旨?隻怕旨意下來之後,他連怎麽跟蘇吟說話都要不知道了。

    “你這是動真格的了。”皇太後的神色有些複雜,沉吟了半晌,一喟,“那隨你吧。蘇吟是個好姑娘,值得你費一費心思。”

    “是,多謝母後。”沈玄寧鬆了口氣,這個話題也就此被擱到了一旁。太後又問了問他功課上的事便讓他告了退,沈玄寧在側殿門外等了一會兒,等到蘇吟量完尺寸出來。

    “陪朕走走?”他望著她說,蘇吟頷首應下,待得離了慈寧宮,又小聲問:“可是太後說了什麽,讓皇上不高興了?”

    “沒有。”沈玄寧搖頭一笑,“左不過是些政事,讓人有些費神。”

    這樣啊。

    蘇吟便點點頭。二人一道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沈玄寧又道:“母後還說,要開始為朕選妻了。”

    “這麽早?”蘇吟一訝,接著明白過來,“哦……大概是要慢慢選?那早點也好,免得大婚晚了,耽誤您親政。”

    “……是。”沈玄寧啞笑,又踱了幾步,故作輕鬆地笑道,“母後提起這事,朕才發現日子過得真快。哎,你想過婚事沒有?想嫁個什麽樣的人?朕提前替你留意著。”

    蘇吟被問得笑出聲,認真想了想,回說:“文人才子吧!窮一點不要緊,至少不會像達官顯貴那樣三妻四妾。奴婢在禦前風光慣了,受不了那份委屈!”

    後一句話顯有幾分說笑的成分,沈玄寧卻聽得愈發沉默了下去。

    他靜了一會兒,道:“誰說文人才子就不會有三妻四妾了?文人才子最容易跟‘風流’二字沾上,隻怕不止會納妾,還會去煙花之地嚐鮮。”

    “……也對。”蘇吟一咋舌,“那反正奴婢要嫁個一心一意待奴婢好的人……不過奴婢也不急著嫁,皇上可以先幫奴婢留意著,若沒有合適的人,奴婢就等到二十四五放出宮後,自己找一找!”

    “行。”沈玄寧悶聲應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麵上淡笑了一聲,心裏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她要求的真不多,錢權爵位在她看來都不太要緊。可偏是她想要的這一樣,他做不到。

    他可以不當貪戀美色的帝王,可即便是那樣,他也還是會有不少嬪妃。除此之外,他還無可避免地需要一位身份貴重的皇後,這對蘇吟來說大概都不能接受。

    可是,他又不能說她不對,她並不知道他喜歡她。若以她的身份去想,她是禦前頭一號的紅人,闔宮都要敬她三分,她完全有資格要求未來的夫君一心一意對她。若她沒這份心氣兒,那才真是妄自菲薄了。

    沈玄寧滿心的憋悶沒處發,回到乾清宮用膳時,就把這不快發在了飯上。他風卷殘雲地扒拉著米飯,看著就好像那碗米飯挖了他祖墳似的。

    蘇吟被他這吃法弄得提心吊膽,在旁使勁勸:“皇上,您慢點吃……慢點吃!小心一會兒不舒服!”

    沈玄寧一聽這個卻更來氣,心裏很委屈地想你管我幹什麽?反正你也不會嫁給我。

    “皇上,您這是幹什麽啊!”蘇吟在旁邊急得想去搶他的碗,他忽地把碗咣地一放:“要你管我!”

    說罷他站起身就走了,蘇吟一頭霧水地跟馮深麵麵相覷:“你惹他了?”

    “這能是我惹他?”馮深鎖眉,“要惹也是你惹他了啊!”

    可是她沒惹他啊!蘇吟仔仔細細地回思了一遍,他們之前明明沒生任何不快,他怎麽說發脾氣就發脾氣呢?

    九日之後,沈玄寧到底沒能備出什麽別出心裁的生辰禮給蘇吟,最後隻得懊惱地讓人開庫,進去轉悠了一圈,挑了顆足有海碗碗口那麽大的夜明珠出來給她。

    把這禮物送出去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蠢死了,完全不知該怎麽討女孩子家歡心,思來想去還是隻知揀貴重的送。

    但好在蘇吟沒多做推辭,也還算喜歡,隻是有些為難道:“這……奴婢拿來幹什麽用呢?”

    “放在屋裏照明,應該正好夠照亮你的書案。”沈玄寧強壓著忐忑,笑道,“夜裏就省得用火燭了,方便。”

    他說罷直接把夜明珠擺到了她案頭。這個大小的夜明珠原也隻能用來擺,所以有專門配好的木托,放在桌上很穩,就是看著好像有點過分貴氣。

    “你看,正好。”他站在桌邊銜笑撣了撣手。

    蘇吟啞然。她沒做推辭,原隻是覺得自己在禦前這麽久了,不至於連個貴重的生辰賀禮都不敢收。但她原本真沒打算真把它擺出來,想著好生收起來比較好,擺在外頭實在太惹眼了。

    不過現下他親手擺了起來,還說正好,那她收了也不合適。她美目一轉,隻道:“改明兒奴婢去尋個罩子來,要用時把它打開,不用就罩上,省得一直亮著,夜裏該睡不好了!”

    沈玄寧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便說:“那弄個鏤花的,能透光,要不這東西總不見著光,就該不亮了。”

    然後他還大包大攬地把這弄罩子的活攬了下來。蘇吟當時也沒多想,幾日後拿著送來的罩子一看:金絲楠木的……

    金絲楠木鏤花木罩,裏麵罩著顆碩大的夜明珠,這好像更惹眼了啊!

    她盯著罩子懵了半天,發覺他最近似乎愈發地出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豪闊,繼而不解為什麽會這樣——誰刺激他了?堂堂一國之君怎麽突然有了種民間地主老財的氣質呢!

    .

    宮外,又過了一個多月,沈玄宗也迎來了十五歲生辰。他自己在外開了府,慶生就很自在了。順太妃的意思是逢五的生辰不妨大辦一場,沈玄宗孝順,就順著順太妃的意思交待了下去。

    生辰的當日府中自是熱鬧非凡,京中達官顯貴都知道皇上跟這個四弟最為親近,能到場的都到場了。

    沈玄宗從一大早就開始忙著,見完各位長輩見各位平輩兄弟,見完兄弟還有朝中重臣。到了午後,宴上氣氛正熱的時候,他終於得以趁著眾人豪飲時暫且回房歇了歇,緩著氣問身邊的宦官:“母妃那邊怎麽樣?讓她別累著,覺得累了就讓客人先回。”

    旁邊的宦官躬著身笑說:“您放心,太妃今兒心情好著呢,樂得為您忙,您由著她吧。”

    沈玄宗一哂,將喝空的茶盞遞了過去讓他添水,那宦官添完水端回來,又說:“對了,殿下。今兒有個……年紀挺大的宦官,說有要事替自家主子稟您,下奴問他是什麽事,他又不肯跟下奴說。”

    “誰啊?”沈玄宗隨口問道,那宦官搖頭:“眼生得很,不識得,看衣著倒不是一般身份。”

    沈玄宗不由鎖眉,略作沉吟,吩咐說:“那就先叫進來問問。”

    他是不覺得以自己現下的身份,有什麽人需要藏著掖著地跟他稟話。但問問也不要緊嘛,說幾句話又不會掉塊肉。

    於是,那五十出頭的宦官很快就被請了進來。他跪地行禮,沈玄宗打量著他,道:“什麽事?你說吧。”

    那人跪伏在地,張口便說:“請殿下屏退旁人。”

    “……”沈玄宗蹙著眉頭讓房裏的其他下人退了出去,不快道,“到底什麽事?別賣關子。”

    那人便徑自站起了身,堆著一臉讓沈玄宗一看就別扭的笑走上了前,把一隻荷包放在了他麵前的書案上。

    荷包很舊了,上麵的繡線都繃斷了好幾根,顏色汙濁得讓沈玄宗不太想碰。

    可那宦官畢恭畢敬道:“請殿下打開看看。”

    沈玄宗便不耐地打開了荷包,伸手一摸,摸到一枚冰涼的硬物,就信手取了出來。

    定睛一瞧間,他卻渾身驟冷!

    那是一枚小小的彌勒佛,玉質上乘,遍體通脆。這麽好的玉,就是在宮中也不常見。這麽好的玉做成的樣式平平的彌勒佛,他自小隻見一個人帶過。

    “她在哪兒?”他滿目錯愕地望著那宦官,那宦官仍是那副笑容,垂眸輕道:“太妃讓下奴問一問殿下,是母親要緊,還是兄長要緊。母親之中,又是生母要緊,還是養母要緊?”

    “自是生母要緊!”沈玄宗脫口而出,下一刹,他又品到了些許不對。

    他不安地打量著那宦官,複問:“她……在哪兒?此事可與我皇兄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應該都能恢複成傍晚更新啦!

    慶祝一下→_→在下一章發出來之前,本章的評論都送紅包,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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