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風流肯落他人後(三)

字數:6265   加入書籤

A+A-




    阮明琛守著兩匹馬等得心煩。

    問了那小沙彌,說是有個年輕女郎徑直去了後院,便知道那是阮明嬋,把馬往樹上一牽,就去找她了,畢竟人多,出了意外可就麻煩。

    結果一到那,竟看到一人把自己妹妹壓在了樹上,高大的身軀擋在前麵,隻隱隱露出一小片嫩黃色的衣角,仿佛是一塊茅坑裏的石頭壓住了園裏精心栽植的嬌花。

    那又臭又硬的石頭就算被碾成灰阮明琛也認得!

    “裴劭,你好大膽子!”

    被他這一喝,阮明嬋渾身打了個顫,還沒反應回來,便被裴劭往後一推。

    少年反應敏捷,一手拽著她的手臂,一手橫著擋下,當發現那凶器是一截甘蔗後,他也愣了一下,隨即冷冷一笑,反手握住,以手為刃用力往下一斬,甘蔗脆生生斷成兩截。

    碎屑紛飛中,阮明琛一腳踢過來。若是未曾習過武的平常人,底盤不穩,大約能被絆個狗吃屎,回去後還要腫好幾天。

    阮明嬋心道:完了!她兄長至少還有一截不知從哪順過來的粗甘蔗,偏偏今天裴劭那把人模狗樣的刀沒帶過來!

    不對,就算帶來了也沒用。

    她阿兄早加冠成年了,被阿耶逼著練武的時候裴劭應該還在光著屁股掏鳥窩,再怎麽能折騰,也不過翻牆爬樹的三腳貓功夫。

    她心中著急,又不好胳膊肘外拐,明著替裴劭說話,不然兄長得不依不饒地追他兩條街,更何況這地方容不得放肆,便衝阮明琛道:“阿兄,你下手輕點,別打臉!”

    少年郎君雖然平日裏言行欠扁,但至少一張臉是能看的。

    阮明琛一聽,“心有靈犀”般接下來便全衝著對方的臉去,一根平平常常的甘蔗被他搞出了十八般武藝來,而且專門把折斷後刺頭的那一麵對著人家,一戳上去,不留疤也得流點血。

    裴劭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毀容,堪堪躲過,忙裏抽閑對阮明嬋道:“你閉嘴!”

    全是在煽風點火沒看到嗎?!

    阮明琛嗬嗬冷笑:“王八蛋,看你以後還有什麽臉勾引我妹妹?”

    他想,自己那日在兵部放言要打斷這廝的雙腿,現下看來,還不如直接戳花他的臉。更何況,現在自己無官一身輕,毆打區區一個金門郎,也不必受那些言官的彈劾,至多去京城大牢吃幾日牢飯,出來後還能博個為民除害的美名。

    他招招咄咄逼人,裴劭則一邊後退,一邊閃身有驚無險地躲過,發絲不亂,衣衫整齊,腳步回旋間有一股子優雅從容。阮明琛不由有些刮目:“有兩下子!”

    就是花裏胡哨的,大丈夫對打講究快準狠,像他這樣一步分為兩步歪歪扭扭地走,跟個花拳繡腿一樣。

    阮敬元是馳騁過疆場、闖蕩過血雨腥風的老將,教習武藝時,更注重實用性,所有晃眼虛招都不許他學,每一出手,都必須像手中握了萬鈞重的大劍長戟,乘千裏赤兔馬,一揮一砍,於瞬間取敵人項上首級。阮明琛自幼學他,亦是如此。而裴劭則不同,手長腳長的少年郎,仿佛更適合配一把軟綿綿的細劍,自鞚玉花驄,出手行雲流水,回招收放自如。

    阮明琛不屑:不過是騙小娘子的把戲,繡花枕頭,嗤——

    危機臨頭,泰山崩於前,裴劭不忘調笑,“過獎,是兄長留手了。”

    阮明琛大怒:“誰是你兄長?!”

    裴劭扭頭,見阮明嬋安安靜靜地立在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下,因離得遠,隻看見她揚著白生生的臉,也不知到底在看誰。又想起方才近在咫尺時差一點就能做的事,心裏瞬間便沒了耐性。一改之前防守之勢,徒手抓住已經變得毛毛糙糙的甘蔗頭,阮明琛自然不能讓他得逞,這唯一還像點樣子的武器是他從一個挑水的胖和尚那搶來的,將近壽終正寢,還是不能還了,但主要的用途不能忘。

    阮明琛下意識往回一收,準備用另一隻空出的手去抓他,未料裴劭方才是個虛招,身形一晃,瞬間便到了阮明嬋麵前。

    “跟我走!”

    阮明嬋也沒看清他是怎麽來的,隻覺得方才他能和自己心目中無人能敵的兄長過這麽多招,已經十分厲害了。

    畢竟她曾想象過裴劭被兄長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臉腫、連連求饒的模樣……

    裴劭不知道在她內心,自己已經淪落成這副慫樣,見她呆愣愣地不說話,當機立斷攔腰抱起她一躍三丈高,跳上了寺院的牆頭。中途順了把地上的石子往後一甩。他頭也不回,衣袂偏飛,在牆頭短暫地停頓一下,便立刻跳了下去。頗有古時大俠“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瀟灑。

    阮明琛下意識伸手去擋石子,就這短短一瞬,讓他失了先機,麵前早便沒了人影。

    這回,他心裏真的急了。

    永安寺是朝廷親自撥款修繕,布局錯綜複雜,隻消這短短一會,他便有可能再尋不到兩人的蹤影。

    更何況還隔了不知道幾堵的牆。

    阮明琛第一次記恨起“花拳繡腿”裏的飛簷走壁來。

    而另一邊,卻並不如他看到的那般順暢,裴劭那短暫的停頓,實則是兩人的手忙腳亂。

    無故被牽連的阮明嬋,慌亂間緊緊抱住裴劭的脖子,一邊不敢放開,一邊又想把他脖子掐斷,“你要帶我去哪?”

    “……你放手!”裴劭快被她勒斷氣了。

    裴劭心想,她看上去瘦骨伶仃,怎麽抱起來不是一般的重?

    若不是他方才猛地提一口氣,恐怕中途就能被她拽下牆。

    阮明嬋寧死不從,甚至更緊了幾分。

    裴劭崩潰:不要勒脖子,抱腰行不行,抱腰!

    她到底懂不懂?

    “你別動……喂!”

    脖子上掛了活生生的一個阮明嬋,裴劭在翻了三道牆後,終於不堪重負摔了下來。

    臉朝地。

    摔下之前,他還算冷靜,手腳用力,兩人便借衝勁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阮明嬋最後是摔在他身上的姿勢,雖然身下有個人肉墊子,但這個墊子不僅一點都不柔軟,反而膈應得很,她渾身如同四分五裂一般。

    裴劭捂著後腦睜開眼,痛得輕輕抽著氣,沉默地盯了她一小會,“明嬋,你是不是天生來克我的?”

    他被她一球杆掀下馬,被她咬了一口,現在兩人雙雙摔了個狗啃泥……他居然還好聲好氣地問一句“是不是來克我的”,換做以前,早省了廢話把拳頭往對方臉上招呼了。這才是長安赫赫有名的裴家三郎該有的模樣。

    但那人是阮明嬋。

    若是杜五在,該搖搖頭歎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阮明嬋把腦袋從他胸前抬起,剛想回嘴,看到裴劭,卻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的臉上一層灰撲撲的土,連發際都不能幸免於難,白一塊黑一塊,仿佛一隻花臉貓。

    比之方才的從容不迫,現在簡直是狼狽不堪。

    她笑完了,想到自己臉上可能也掛了彩,頗有自知之明地擦了擦,端端正正地坐在他身側,道:“你別逃了,再怎麽逃,阿兄還是會追上來的。”

    裴劭躺著沒動,冷笑:“誰逃了,我就帶著你做一件事,省得你兄長打擾。”

    “何事?”

    裴劭不語。

    阮明嬋並非那麽想知道,她現在更想去找阮明琛,而不是被他帶著去翻寺院的牆。

    “你不說就算了。”

    見裴劭高深莫測地閉口不答,她輕哼一聲,未想他突然坐了起來,直接欺身湊到自己麵前,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讓她靠近,指尖慢慢地摩挲,慢慢道:“方才說親一下的,你好好想想,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很認真的語氣,眉目間收斂了往日的嬉皮笑臉,顯得十分有侵略性。

    阮明嬋一愣,“什、什麽先來後來的?”

    裴劭森森一笑,“你先來我就溫柔一點,我先來就由不得你了。”

    這還有沒有臉了?

    怕不是沒被揍疼?

    阮明嬋推了他一下,義正辭嚴地拒絕:“都不行!”

    裴劭紋絲不動,一手扣住她的腰間。他不笑起來的時候,仿佛摒除了一切喜怒哀樂的表情,眼神冷靜幽深,讓人猜不透到底在心裏琢磨些什麽。

    兩人麵對麵地坐著,她不說話,裴劭便也不敢輕舉妄動。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啊!”

    身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兩人一驚,雙雙往後看。

    一個眉毛雪白、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應是這寺裏的住持,正雙手合十,緩緩歎了口氣。

    阮明嬋臉一紅,連忙拍拍裙子,站了起來。

    聽他這口氣,該不會以為自己和裴劭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吧?

    而那老和尚的身後,還站了一位身著金泥簇蝶裙的盛裝婦人,雲髻峨峨,裙擺曳地。她緩步走上前來,頭上金釵步搖微微晃動。那婦人先看了眼阮明嬋,細細打量著她,而後才望向坐在地上沒起來的裴劭,道:“三郎,這是怎麽回事?”

    三郎?

    想起寺院前停的那輛貴氣十足的馬車,阮明嬋驚訝地看向那國色天香的美婦人。

    還沒等她冷靜下來去思考,身後突然一聲悶響。

    阮明琛慢了幾步趕過來,畢竟是有過硬底子的習武之人,幾丈高的牆他看也不看一躍而下,借著手裏的甘蔗撐了一下地麵,那甘蔗原本斷為兩截,頂部炸裂,現在徹底壽終正寢。他見妹妹衣冠整潔地站著,心中先是鬆了口氣,正欲繼續教訓裴劭,又見阮明嬋不停地朝自己比著噤聲的動作,才看了一下四周。

    兩人麵色都變了。

    很好,人都來齊了。

    一片詭異的寂靜下,那白眉蒼蒼的寺院住持閉著眼幽幽說了句:“諸位郎君不知為何,都喜歡翻鄙寺的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緩更一天,作者存點稿o(n_n)o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