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風流肯落他人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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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劭親自將滿地狼藉的主廳收拾幹淨,然後把父親那扇最喜愛的屏風從地上扶了起來,幸而並未摔壞,不然他已經能想象出裴忠怒發衝冠和盧文靜悲慟欲絕的表情了。

    他走到後院,正看到兩個婢女手裏拿著衣服趕來,瞥了眼,隨口問:“這是誰的?”

    那婢女答:“是阮小娘子換下的衣服,因被墨水弄髒了,長公主命我們洗幹淨。”

    裴劭的腳步一頓,目光滑向她們手裏的衣服。

    已入初夏,衣物並不多,一條襦裙,一件對襟半臂,而在半臂裏麵,隱隱約約露出一角桃紅色的綢緞,綢緞上還有細細的帶子。

    至於那是什麽東西,裴劭要是不知道,那還真是愧對了弟兄們硬塞給他看的春宮圖。

    不用琢磨,他已心領神會,隻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哦,嗯……你們快拿走。”

    那兩隻玉露團又顫啊顫地在腦海裏顫了起來,他瞬間覺得,方才那股血流又開始汩汩流動,衝上腦門,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而後,好似有什麽流了下來。

    裴劭沒多想,下意識一抹,心道:今天這慫樣以後絕對不能再出現了!

    結果手上一片殷紅。

    那兩個婢子驚呼起來。

    “郎君,你怎麽流鼻血了!”

    “快、快喊人!”

    她們的大呼小叫很快引來了其他人,那些人慌慌張張去稟報長公主。

    阮明嬋聽說的時候,心裏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識站了起來,正欲問怎麽回事,意識到長公主還在,她便定了定神,忍著沒動。

    相比下來,長公主這個親娘顯得十分從容,她瞥了眼如坐針氈的阮明嬋,柔聲問:“三郎怎麽了?”

    那婢子喘口氣,回:“郎,郎君不知怎地,流鼻血了。”

    她說著,眼神卻不住往阮明嬋身上飄。

    她的動作太明顯,長公主順勢看向阮明嬋。阮明嬋不明所以,回以無辜的眼神,片刻之後,她意識到這很可能與自己有關,忙問那婢子,“到底怎麽回事?”

    阮明嬋心道:莫非方才那一摔把裴劭摔虛了

    但他有這麽脆弱嗎?

    那人支支吾吾地不答,連長公主也催促,“到底何事?快說。”

    她們哪知道,郎君是因為看了……

    到現在還想為自家小主人留一份薄麵的小侍女急紅了臉,心中連連叫苦:這事兒怎麽說?阮小娘子也是要名節的啊!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不小心撞了案角而已,阿母莫要擔心。”

    阮明嬋循聲而望,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裴劭鼻子塞著兩坨棉花,抱著手過來了。

    他瞥了眼捂著嘴偷笑的少女,麵無表情。

    襄陽長公主顯然也聽到了阮明嬋這聲微弱的笑,卻並未表現出怒色,而是淡然一笑:“無事就好。”

    阮明嬋並不敢笑太久,很快又正襟危坐,但她看著這幅樣子的裴劭,仍是覺得滑稽至極。他平日裏板著臉有多拽、笑起來有多欠扁,與現在的反差感就有多強烈。

    裴劭倚在門上,盯了她一會,冷冷一笑,抬腳走了。

    他過來解釋本也是為了遮掩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幸而她們沒有說出去,見阮明嬋渾然不覺地嘲笑他,心道:今次母親在,暫且放過她,下次可就要連本帶利收回來了。

    阮明嬋則仰起頭回視:身子不怕影子歪。

    襄陽長公主將這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裴劭走後,她便又繼續方才的話,“當年我聽聞你母親一到涼州便誕下了一名女嬰,卻不想你一住便是十幾載,直到那日在永安寺我才看到你。可惜那陣子整個國家百廢待興,我屢次想去涼州,屢次又因冗事延遲,一拖再拖,沒想到……”

    也許是覺得自己不該提起往日傷心事,襄陽長公主沒有再說下去。

    阮明嬋臉上方才雀躍著的光暗淡下去,她知道長公主要說什麽:沒想到阿母不過短短一載便去了。

    她從來不知道阿母長什麽樣,阿耶請來畫師憑著記憶為她作畫留念,但那終歸隻是模糊的記憶而已,更何況還是由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主筆,阿耶每每看到那張畫像,總是搖著頭,喟歎一聲,歎那畫中人神.韻全無,眉目陌生。

    長公主柔聲道:“明嬋,我倒是很希望,你以後多來我這兒。”

    阮敬元許久未歸京城,如今朝中無人,受人排擠,長公主這是在暗示她,她隨時願意在安業帝受人蒙蔽之時出言挽救。在這之前,阮明嬋隻知道她與母親有交,但畢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人又有幾個十幾年?而現在,她有些恍惚,仿佛羈絆重重的長安才是她們真正的歸屬,涼州不過容納了她短暫的十幾個春秋而已,終歸要回到故人之地。

    她眼眶一熱,叩首道:“多謝長公主。”

    這小女兒,眉眼與阮鄭氏不大像。阮鄭氏溫婉內斂,她的麗質卻顯得十分張揚,正值豆蔻之齡,但一舉一動間,卻處處有她亡母的影子。

    襄陽長公主是個重情之人,當年軍帳中的手帕之交,若是換做別人,定會忘得幹幹淨淨,但唯有她記到如今。

    她一笑:“廟堂之高,江湖之遠,皆不過蠅營狗苟,利來利往,明嬋,我是羨慕你母親,早將這些看透徹了。”

    阮明嬋不解,長公主卻沒有再說下去。

    她告退上馬車的時候,長公主在門口站了會便進了屋,而裴劭正從樹蔭下走出來,光斑流轉在少年臉上,眉目仿佛上了一層濃墨重彩。

    “三郎,你過來。”長公主說著,給了婢子錦枝一個眼色,錦枝立刻拿出了那幅美人圖來給她。

    裴劭欲拿,錦枝一偏手讓他抓了空,偷笑著走到長公主身邊。

    他臉色尷尬地收回手,“阿母,這畫怎麽到了你手裏?”

    長公主慢慢展開畫軸,慢條斯理地從上往下一一看過去,唇角始終掛著一抹端莊的笑。自裴劭幼時起,這笑仿佛長在她臉上似的,生氣也罷,高興也罷,一塵不變卻又意蘊重重。

    許久,長公主放下畫卷,道:“盧公擅畫山水,你承其筆法,卻以美人圖見長,這點阿母倒是現在才知道。”

    她話中並沒有責怪兒子另辟蹊徑、筆法風流的意思。裴劭琢磨著怎麽從母親那拿回畫作,卻聽長公主又道:“堂堂男兒,求娶別家女兒應當光明磊落,哪有像你這樣妄圖對著一幅空洞無物的畫傷春悲秋的?這畫我替你收著,以後不許動這種歪主意。”

    一旁參與這次計謀的婢子都掩嘴笑了。

    還是長公主有辦法,每次都能說得郎君啞口無言。

    裴劭張了張嘴,無奈道:“阿母說的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一隻鯊魚小天使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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