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放棄好不好

    衛晏城在接到電話之後，扔下了所有的工作，連夜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嚴源所說的聖瑪利亞醫院，他看醫院門口就看到了出來接他的演員，嚴源的狀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好，他一直都是愛說愛笑、討人人喜歡，可是，這個時候他也有了一絲陰鬱，眼底的青黑，亂糟糟的頭發。

    一開始是蘇雲深不想讓他知曉自己的狀況，雖然習慣於打探欣賞的消息，但是，衛晏城更加尊重心上人的決定，他可沒有想到會接到嚴源這樣一個電話。

    衛晏城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怎麽樣了？”

    “你自己去看看吧。”嚴源說道。

    衛晏城急衝衝地衝進醫院，他等了一會的電梯，但是電梯老是不下來，他直接一口氣跑上了三樓，再此之間，他甚至在爬樓的時候想，也許這隻是因為蘇雲深太過想念自己耍的小花招罷了，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一下蘇雲深。

    衛晏城推開蘇雲深病房的大門的時候，卻沒有見到自己心目中預想的情景。

    他走的時候，明明把蘇雲深喂的白白胖胖的，那個時候，蘇雲深還常常在靠著他躺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書，有一會沒一會的看著，看著看著他就睡著了，他還會用他仿佛裝著星星一樣的眼睛看著他，會看著他做飯，和他一起出門買菜。

    可是，為什麽才幾個月沒見，蘇雲深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現在的他，把他扔進難民營裏都不會有任何地違和感，他看起來輕飄飄的，隔著杯子都沒有什麽厚度，他的頭發好像被剪掉了一些，看起來有些亂，他的眼睛更加往裏了，他的顴骨變得十分突出，他就算不睜眼，也能夠讓人感受到一種憂傷失落的氣質。

    衛晏城走近，坐在蘇雲深的床邊，蘇雲深的右手還吊著藥水，他習慣性地去找蘇雲深的左手，拉出了蘇雲深的手後，看著蘇雲深的在寬大的病服下麵顯得格外瘦弱的胳膊，胳膊上還有一點點淤青，看起來已經消了部分，衛晏城不由得眼眶有些濕潤，他的心裏是密密麻麻的疼痛。

    蘇雲深感應到他手上的觸感，他睜開眼睛，日光有些晃人，他的睫毛微微地顫動，慢慢地張開，投下一點點的陰影，往日美好的弧度也變得陰鬱了起來，看到衛晏城的時候，蘇雲深條件反射一樣地笑了笑：“就知道你要來……”

    蘇雲深的表情就像是幹了壞事不小心被抓住的小鬼頭。

    “那你就知道我為什麽會來。”衛晏城看著蘇雲深的眼睛，說道。

    “別這樣，看著，你好像要哭了。”蘇雲深沒有回答衛晏城的問題，拉過他的手，輕聲地哄著衛晏城。

    衛晏城的眼睛一眨，居然，真的落下了一滴淚，他的聲音還有一些抖動：“你這樣，我好害怕。”

    蘇雲深第一次有了手足無措的感覺，蘇雲深這輩子遇到的事情他幾乎都能夠巧妙地處理，就算他不能或者懶得處理的情況，他也有足夠強大的勇氣置之不理，可是這一次，衛晏城，他是哭了嗎，他居然坦誠說他害怕了？

    “你知道的，我的母親，林黛青也是一個演員，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衛晏城說道，蘇雲深知道衛晏城要說什麽，他曾經在係統裏麵看到過這一段回憶，“她去世前，就是你這個樣子。”

    衛晏城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枯瘦如柴，一邊吃一邊吐，眼睛裏麵都是驚恐，她把整個屋子都摔得亂七八糟，那時候衛家整個大別墅隻有三個人，林黛青，照顧她的保姆，還有衛晏城，至於衛東臨，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個情婦那裏了。

    衛東臨不肯送林黛青去看精神病醫生，覺得這是衛家的恥辱，衛家的主母怎麽會得精神病死掉呢？他的黛青隻是看不過去他和情婦在一起吃醋罷了。

    林黛青最後是死在厭食症、精神分裂、精神衰弱，和衛東臨變相的漠視之下的，可笑的是，衛東臨還有臉麵到處宣揚，林黛青是他這一生的真愛，他一生都不會再娶。

    而衛晏城小的時候就見證了自己母親人生中最後的也是最瘋狂的時刻。

    衛晏城握著蘇雲深的手，他把額頭和眼睛抵著蘇雲深的手掌，蘇雲深能夠感受到手掌心裏麵一點點的濕潤，他聽到衛晏城的聲音：“放棄好不好，我們不要再演戲了……”

    不要在演戲了，他什麽都不要了，他就要蘇雲深一個人，什麽公司，什麽國外拓展事業，他就和蘇雲深兩個人，怎麽都可以活下去；不要在演戲了，在準備《為臣》的時候衛晏城忍住了沒有說，在《長歌劍仙》的時候衛晏城也忍住了沒有說，可是這一次，他看到蘇雲深在病床上，他再也忍不住了；不要再演戲了，他覺得，蘇雲深有可能有一天因為演戲而拋棄他，就和他母親一樣。

    “我不拍戲還能幹什麽呢？！”蘇雲深的聲音陡然有些尖利，沒有進入演藝圈的時候，他還能夠說他什麽都能幹，就算一手賭術也不會讓他餓肚子，但是現在這個時候，他真的就隻想演戲了，就像是小孩子，他看到自己喜歡的玩具之後，就看不到別的東西了。

    蘇雲深抽走了自己的手，就連吊著藥水的另外一隻手也不顧及了，他推著衛晏城，想要他離開。

    衛晏城被蘇雲深的指甲一劃，差點兒戳中他的眼睛，他看著蘇雲深，蘇雲深這時候的情緒已經很不對了，他帶入了克裏斯丁的情緒，強烈地對自身的厭惡和絕望，厭世情緒和無助包裹著他，讓蘇雲深整個人無所遁形，兩年四部電影的高壓壓在了他的身上，累積著爆發了出來，他的精神世界正處在崩潰的邊沿。

    因為醫院的床頭警報聲，而趕到的醫生和護士立刻上前來，試圖安撫蘇雲深，可是這個看似瘦小的東方小孩兒，力氣卻一點都不小，醫生和護士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將他製服了下來，打了一劑鎮定劑。

    蘇雲深喘著氣地躺回了病床上，不一會，他的身體慢慢變得疲憊起來了，閉上了眼睛，他的呼吸聲也逐漸緩慢了下來。

    其中一個醫生檢查了蘇雲深的狀況，走到了衛晏城的身邊，他神情不是很好：“我是蘇的主治醫生，威廉醫生，你是？”

    “我是病人的家屬，剛趕過來。”衛晏城回答。

    威廉醫生的表情稍微好了一點：“我和嚴先生說過了，他沒有交代你嗎？蘇不僅是身體上有問題，他的精神更加需要休養，我建議，你們等到他身體稍微回轉一些之後，將他交給專業的精神病醫生，就算工作狂，也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不要再刺激他了，其他的事情更他好轉之後再說。”

    “我知道了。”衛晏城的嘴抿成了一條平直的直線，他長相看起來還比較讓人信任。

    “流食，不要太油膩，必要的營養幾乎是藥水供應的，要保證它的胃舒適，少吃多餐，其他的我都和嚴先生交代了，不清楚的問他就好，好好照顧他。”威廉醫生拍了拍衛晏城的肩膀，就離開了。

    最後一個替蘇雲深調整藥水的護士也離開了。

    衛晏城看著蘇雲深，他有些無助，對於蘇雲深他到底要怎麽做才好，暴力一點，他舍不得，可是，放任他不管，他也做不到……

    真是的，誰先愛上，誰就輸了……

    ***

    蘇雲深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昏黃的光線照著整個白晃晃的病室，給整個房間增添了一絲暖意，蘇雲深低頭，衛晏城還沒有離開，他撲在蘇雲深的病床上，直愣愣地看著他。

    蘇雲深現在比剛剛要清醒一些了，他將手放在衛晏城的頭上，慢慢滑過他的麵頰，他的聲音裏麵有些苦澀：“我不能放棄，至少這一次不可以。”

    衛晏城看著蘇雲深，他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懂蘇雲深這句話的含義，蘇雲深這是想要放棄自己嗎？

    “可是，我又是一個貪心的人，我不能沒有你，衛晏城，如果你離開我，我下一秒就會徹底瘋掉的，”蘇雲深停了停，他的語調平緩又認真，一點都聽不出來這個人這時候是在威脅還是在表白，“衛晏城，我喜歡你。”

    ……喜歡……

    衛晏城也喜歡蘇雲深，喜歡到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蘇雲深笑了笑，枯瘦病弱的他笑得讓人心疼：“等到這一次，拍完了，你陪我去看醫生好不好，就我們兩個人，在郊外買一套房子，就我們兩個人，以後我三年就接一部戲，其他的時間都陪著你，好不好？”

    衛晏城還能夠說什麽呢，他仿佛天生就不知道要怎麽拒絕這個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