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美人如花隔雲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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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數日,天闊隻跟著我行動,不理他人,倒學起我來了,而我雖理解他的心情,卻也不願讓仲滿看了心裏添堵,便決定放下自己的事,幫他們從中調和。我找到仲滿時,他倒也還欣喜,隻是我一提楚家,他又立刻消沉了許多。

    “仲滿兄,你當真是那樣想的嗎?此來大唐隻為讀書遊學,不願涉及兒女之情。”我與他並肩立在廊下,平靜地向他提問。

    “嗯。”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玉羊,你或許沒聽說過,早在貞觀二年,你們的太宗皇帝便下過一道詔令,諸蕃使人所取得漢婦女為妾者,並不得將還蕃,也就是說,外國人就算迎娶唐女,也不能帶她一同歸國。所以,一來我是真的沒有考慮過此事,二來也有這詔令所限,便一心隻以勤學為要務。”

    “為何會有這樣的詔令!”我心中驚覺一慟,險些站不穩腳步。

    “嗬……”他看著我長舒了一口氣,一片淡然,倒是很看得開的模樣,“這詔令已近百載,想來難以更改,不提也罷。”

    “若能更改,或者沒有這條詔令,你願意娶一位唐女為妻嗎?”我緊接著他的話音問道,內心迫切而又彷徨。

    “玉羊,我不是才說了嗎?我沒有考慮過婚姻之事。我知道當麵拒絕公然的姐姐很傷人,但我對她無意,便不能優柔寡斷,模棱兩可。”

    他回得也很直接,隻是話裏以為我指的是楚娘子,以為我是來替天闊抱不平的。我不知如何再起話頭,便繼續聽他說。

    “唐國風氣開放,男女之間常有結伴同遊,我既來此,便也漸漸習慣,故而一直以來與公然相交,也不大刻意回避他姐姐,卻誰知竟惹她……失察之責,失禮之罪我仲滿該領,公然怎樣怪我我都能接受,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玉羊,你若願意將我的意思轉達公然,能解得他一二分怨氣,就再好不過了,不願也無妨。”

    “……好,我幫你告訴他。”我緩緩地點了兩下頭,心中猶如雪上加霜,卻還要崩住臉上的表情,不讓自己在他麵前失控落淚。

    最後,他帶著一絲久違的微笑向我致謝,卻在我看來痛徹心扉。我還是第一次意識到,他作為外國留學生將來是要歸國的,這便也罷了,可怎麽又憑空多出來一道不準唐女隨外國丈夫歸國的詔令!這難題堆難題,難上又加難,我是真的無路可走了嗎?

    我將仲滿之意轉告天闊後,他二人果然緩和了許多,隻是眾人湊在一處到底不似從前親熱。這開元八年好似是流年不利,從正月裏開始便各種事端,也不知何時是盡頭,又如何收場。

    倏忽已是四月初八,我父母的忌日,今年正好三周年了。按理,為人子女者應操辦禫祭之禮以盡孝義,可我無力操辦,也回不去越州,便隻得趁旬假去郊外簡單祭奠。

    初十這日,我在西市一家店肆買齊了香燭供奉,便想就近出金光門外尋個無人處,但剛出店門一抬頭竟遇見了仲滿,他抱著一些書簡正從對麵的書肆走出來。

    “玉羊,你這是要做什麽去?”他上前問我,倒是很歡喜。

    “哦,初八是我父母三周年忌日,因不得出來,今日便買些香燭供奉想要拜祭一下。”我也無意隱瞞,隻平常回道。

    他很快收起臉上笑容,目光帶出歉疚之意,“對不起。”

    我自然不介意,便略一搖頭,說道:“我也沒和你說過,你怎會知道?沒事的。”

    “那你……”

    不知他要說什麽,出口兩個字又頓住,我想是讓我自便之意,就接著言道:“那我就先走了,告辭。”

    “玉羊。”我方要轉身他又忽然叫住我,“若你不介意,我陪你去吧。”

    “好。”我可能也未作思索,嘴巴一張便應了。

    隨後,他將手中書簡轉身交給了一個青年,向他叮囑了幾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說的是日本語,大意是讓他帶著書簡先回四方館,而我也才發現他不是一個人出來的。我望向那人,麵貌似是見過,卻又說不上來。

    “他是我的傔從,叫羽栗吉麻呂,與我一道從日本而來。要是你還記得,去歲上元節你見過他的。”

    許是被仲滿發覺我在看那人,他倒大方介紹起來了,而這一提我也瞬間記起,當時是有那麽一個陌生麵孔站在仲滿身後,一路也不說話,卻原來是個傔人。可見,仲滿的身份果與其他留學生不同。

    已而往金光門外去,我對地形不大熟悉,倒是仲滿頭前帶路,將我領到了一處向南傍水的竹林前。

    “既是遙祭,越州在南,此處環境清幽,最佳了,也是我之前無意中逛到的地方。我走遠些等你,你不必著急。”

    他丟下這話便闊步離去,約莫二十多步外才停下。林風陣陣,竹枝搖曳,時而把他的身影擋住,像夢裏似的若隱若現。

    擺好燭台,點上三支清香,我在這簡易的靈前跪好,心中的感慨多於悲傷。

    “女兒長大了,吃穿不愁,也有落腳的地方,你們泉下有知,就放心吧。隻是,女兒不知自己將來的路該怎麽走,也有些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不該來長安,不來長安就不會遇到仲滿,就不會為他傷心。女兒自小看你們互相敬愛,琴瑟和諧的樣子,便以為世間的情愛都是這般,可原來不是……我有些怕……”

    我將內心積壓已久的煩亂心事一齊傾吐,我感覺到無盡的脆弱,淚水打濕了一片衣襟。

    良久,胸中波瀾漸漸平息,紙燭清香也慢慢燃盡了,我整理好心緒,向南重重拜了三拜,結束了這場祭奠。

    “仲滿兄,我們回去吧。”我走到他身邊輕輕帶出一句話,低著頭,不大好意思讓他看見剛哭完的臉。

    “玉羊,如果還是很難過,等一等再走也無妨。天色尚早,我也無事。”他抬起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語氣悲憫,很是體貼。

    我稍稍側臉看著他放在我肩頭的手,心中忽然一縮,仿佛被戳到了最深最柔軟的地方,眼淚複又奪眶而出,“是啊,怎麽能不難過呢?失去父母我便什麽都沒有了。你能想象嗎?幾日前還在跟你說話的人,一夕之間就都沒有了!連句完整的話都沒有留下。”

    “玉羊……”他聲音發顫,又似有些哽咽,卻到底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我長歎一聲,疏解內心的激動,將頭抬起,“仲滿兄定然想不出那樣的境況吧?你雖遠離父母桑梓,也不過就是這留學的數載光陰。到那時你離唐歸國,還會記得這裏的事嗎?日久天長,會不會忘記我啊?”

    “不會!”他脫口便道,眼睛瞪大了一圈,像盟誓一般,“遊學是長久之事,我不過才來第三年,哪裏就論及歸國了呢!”

    我看他一副著急的樣子,倒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瞬時踏實了許多,傷感也消退下去,“謝謝你好言相勸,是我一時亂了方寸。”

    他亦放鬆下來,隻是目光還稍顯滯澀,結著一股隱憂似的,卻不知在想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玉羊:阿真啊,能不能讓你的世民取消那個詔令!

    阿真:不行,我不愛他

    玉羊:你是魔鬼嗎?!他喜歡你就夠了啊!

    阿真:(滿臉都寫著開心)玉羊,麻煩你不要串文,我們不是同一本書,謝謝

    玉羊:嗬嗬,你的數據決定了你的前途……

    仲滿:………

    小滿:………

    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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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阿真是隔壁完結文女主,有興趣的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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