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你這樣會不會有點過分啊？”

    走的老遠111才敢出聲說話，不是他說，其實君深也沒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

    真要和以前碰到的某些渣男比，君深已經算是潔身自好的了，而且他這人比較踏實，沒有百分百確定就不會輕易跨過雷池，總的來說，111還是覺得林漪可能說的有些重了。

    林漪聳了聳肩，走到鎮頭，站在老槐樹下眺望天方破曉。

    彼時雨已經停了，水汽夾雜在空氣中撲麵而來，林漪深深呼吸了一口不含pm2.5的空氣，冷不丁地問道，“你覺得我說重了？”

    “宿主，君深他也沒做什麽呀，而且他那麽喜歡你，你這麽說，他萬一一個想不開可怎麽辦？”

    “不會想不開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這麽死了不是白白可惜了他的一身修為？”

    摸摸老槐樹，林漪歎了口氣，“而且吧，他就是因為什麽都沒做才是不對的。放任自流本身就是一種傷害，這是君深應得的。”

    “……”111似懂非懂，拍打著翅膀，有些同情裏頭生無可戀的大魔王。

    “而且吧，他就跟你一樣，關鍵時刻不頂用，你說這樣的男人能幹個啥？他啊，不好好調/教是肯定不行的，就得治的他哭天喊地，他才給力！”

    “……”喂，宿主你說歸說，為什麽要把我拉下水！你知不知道膝蓋好痛！凸(艸皿艸)

    111氣呼呼地癟嘴，正想和林漪說道說道，林漪卻已經起手畫好了結界。

    曼妙的花瓣雨自結界中飄散而出，林漪虛空破開了小鎮的空間禁製，眼見著就要去往另一個地方。

    111好奇了，握著雙手問她，“宿主，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君深這還在裏頭呢，還有你的神魂歸一任務，你可別忘了啊！”

    “是我的就是我的，又不會自己飛了。你哪兒那麽多廢話，跟著我去不就好了嗎？！”

    “……討厭！發了一頓火的宿主越發暴躁了，一言不合就埋汰我，你信不信我也是會罷工的！”111效仿盜版係統實力傲嬌，表示和林漪搭夥不下去了！

    林漪跨過結界的腳步一頓，斜睨他：“你和罷工有什麽差？人家的係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你呢，除了會賣萌還會幹什麽？好吧，如果賣蠢也算的話，我就勉強算你會兩樣吧！”

    “哪有，我還可以兌換道具！宿主你不要瞎說……”111梗著脖子狡辯。

    “哼，我就在想當時那個盜版係統找的怎麽不說我，如果是我的話，我不就成了世界之王了嗎？還談什麽苦逼兮兮的攻略渣男！我看讓渣男來攻略我還差不多，老子有的是辦法整的他們哭爹喊娘！”

    “……”不來攻略你都已經哭爹喊娘了，攻略和被攻略哪兒有什麽差。

    而且吧，咱們講道理，大魔王都成為裙下之臣了，等大魔王和你真身相見，我都可以預感到大魔王該會是如何的悲慘。

    真是忍不住為大魔王掬一把辛酸淚，以後家裏的鍵盤我來供應！

    暗戳戳地搓手就想到了很多，111美滋滋地在幻想裏把大魔王吊打無數遍，終是心平氣和地悠悠長歎，“宿主，你這是要反啊……”

    “如果反可以脫離你這個沒用的正版係統的話！我願意！”

    “……”111，卒。

    不出半月，魔氣入侵。黑色的雲霧籠罩了整個玄武大陸，天地無光，人心惶惶。

    魔氣破開了天之結禁，直接表現就是在天幕上有一條人人可見的溝壑。

    它就像是一張嗷嗷待哺的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擴張，逐漸橫跨整個天際，像是隨時可能會吞噬整個玄武大陸。

    世界萬物都是相對的，有陰有陽，有生有死，有魔自然也有神。

    君深作為玄武大陸的唯一一位劍神，對修補天際有著不容懈怠的責任。

    恩怨情仇在魔氣入侵後都變得不值一提，君深成了玄武大陸所有人的保護神，他是他們最後的保障，如果連他都不行了，那玄武大陸基本就是完了。

    人總是這樣，大難降臨，一切都會變得不重要，他們不再記得兩百年前君深殺了十八位大能的仇怨，他們也不記得那一場戰役奪走了君深最愛的女人，他們隻記得君子劍，隻記得那個女人犧牲小我成就了君深問鼎的神話，甚至感念她的大義，甚至感謝她的死去，沒有人會記得他的痛與難過。

    沒有她就沒有君深。

    群眾病態的想法愈演愈烈，誰都不能想象，如果當時沒有發生這一係列事情會是如何。最主要的，如果君深不留在此界等待愛人，那他們現在是否會是一無所有，然後逐漸被魔氣侵蝕成魔物。

    還好有君深，幸好有君深。

    幾乎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君深明明知道卻是沒什麽所謂，反正他也算是生無可戀，林漪的話已經刺穿了他的心，他連自己的存在都在懷疑，別人怎麽想自然是早就無關緊要。

    像個行屍走肉似的前往埋骨之地，君深找回了自己的君子劍。

    當年因君子劍封存在此的幻境霎時灰飛煙滅，一草一木都成了齏粉，消散在了風中，就如同他枯寂的靈魂，被風化的連渣都不剩。

    君深對魔氣的狀況清楚無比，他很明白也許自己會隕落在這場神魔對戰之中，屍骨無存。

    這個世界的規則很奇怪，神是人通過修為精進進化的，可魔的表現形式卻更多的是魔氣，很少會有具象化的姿態。

    天地萬物，由氣而生，魔氣作為最初始的形態，雖然沒有智慧沒有靈識，卻可以達到無孔不入的境地。

    君深對退治魔氣並沒有把握，一來他雖然成為了劍神，可是到底那是兩百年前，他兩百年的時光蹉跎在漫無目的的尋找中，修為百年未曾精進。

    二來，他無心戀戰，當年的血誓已經消磨掉了他最後的戰意，他為林漪而活，必然也為林漪而死。他連生存的意誌都沒有，從何談起退治魔氣。

    由始至終都像是個笑話。

    君深坐在埋骨之地的枯樹下，滿心都是說不出的滋味。

    沉甸甸的君子劍在他的手裏染盡了風霜，他以手撫摸，想要撇去它身上的灰塵砂礫，卻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連你也要舍棄我了嗎？”他喃喃問它，說不出的頹唐。

    作為一把有神識的劍，君子劍解封就應該和君深心意相通。它的劍刃鋒利，劍身雪亮，出鞘就應驚天動地。

    然而，君深拔出劍來，它的身體隻有斑斑鏽跡，就像是君深荒蕪的內心，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風采。

    堂堂一代劍神，佩劍竟是破銅爛鐵，這說出去不是徒惹人笑嗎？

    君深應景地輕笑出聲，抱著君子，把臉埋在了雙手之間。他不怕戰，不怕死，他隻怕他的責任無法履行，他怕他無法保護好玄武大陸，最緊要的，他怕他根本就沒有提劍的勇氣。

    所以看吧，連君子都在笑話他。沾染了林漪鮮血的君子劍，他已經不配在擁有它。

    深深陷入了自我嫌棄的輪回中無法自拔。

    用情至深，百無一用。

    林漪默默把他落寞的身形淨收眼底，她輕輕解開結界，落在了地上，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惹得君深抬起頭來。

    “阿深，你終於來了。”她輕輕說，看著君深眉目溫柔。

    君深幾不可見的輕顫，喜意還來不及蔓上眉頭，愁緒便已展露無遺，“漪、漪漪，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這裏祭奠當年過世的先賢。”她拂袖，落落大方地朝著他走來，隨手斂起裙擺，坐在了他的身邊，“最主要的，我知道你會來。”

    “我來與不來又有什麽差別，我沒有辦法退治魔氣。我沒有能力……”

    “阿深是不會臨陣退縮的，無論自己多麽渺小，他都不會臨陣而逃。你別在這裏畏畏縮縮，當個縮手縮腳的懦夫。”

    懦夫？嗬嗬……

    君深不想反駁，反正也沒什麽差了。

    提起劍就準備走，君深不打算再多說什麽。他怕他一開口就不爭氣地向她求全，祈求她的原諒。

    她要如何，便如何。他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嗎？

    “放心吧，我會退治魔氣，我會承擔起我的責任。”他安慰的話似是而非，多一句都生怕她聽出他的沒底氣。

    不過，反正也已經夠糟了，聽不聽出來都是一樣了。

    所以說啊，男人破罐子破摔起來才是真的可怕。

    林漪托腮看他漸行漸遠，終是揚高了聲音，喊住他道，“阿深，如果魔氣入侵，你會在我身邊，保護我安全無虞嗎？”

    “……”腳步愣是頓住，君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轉回身，生怕他聽到的都是幻覺。

    “這幾天我有好好想過，如果魔氣入侵，我們誰都逃不了。我不想成為隻會吞噬沒有意識的怪物，所以我有個要求，如果你沒有辦法退治魔氣，就親手殺了我，讓我成為飄散在風中的微塵，成為守護這片大陸的淨土。”

    “你、你是在說笑嗎？”君深驀地轉回身來，“你要我親手殺了你？”

    “是啊，畢竟我是劍神嫡脈，我想守護住這片生我養我的大陸，即便能力微薄，我也在所不辭。”笑吟吟地站起了身，林漪幾步走近君深，她仰起頭希冀地望著他，“我知道你一定活的比我久，你是那麽強大，一定能達成我的願望的是不是？”

    “不、我做不到。”比起退治魔氣更做不到，他怎麽可能會親手殺了她呢？

    除了荒唐就是荒唐，君深握緊了君子劍，手背的青筋暴起，“我一定會退治魔氣的，你且放心，乖乖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沒有安全的地方。連你都無法自保。哪裏才是我能去的安全的地方？”

    “……”

    “如果有一天你都無法保護我，那這個世界便沒有安全的地方。”

    真是一句毫無破綻的情話，君深的心都被熨帖平整。可這又是甜蜜的毒/藥，他不得不懷疑林漪這樣說的動機，“你在逼我？”

    “都要死了，談什麽逼不逼，我隻是想通了。”她抬起眼來，靈氣逼人，“阿深。我不執著了。生死麵前，都是小事。如果原諒可以讓你安心，我願意讓你安心地退治魔氣。即便你做不到，你成為不了那個英雄，我也不會嫌棄你指責你。因為你隻是君深，不是因為我而活著，也不是因為所有人而活著，沒有人是你的責任，你要負責的隻有你自己，無愧於心便是夠了。”

    無愧於心，君深苦笑，他就是於心有愧，才無法多說一句挽留的話。他無法容忍自己犯下那樣的錯，那就像是一個汙點，蓋在他的身上怎麽也抹不去。

    “我、我做不到……”他喃喃說著，聲音痛苦。

    林漪彎唇，垂下眼來溫柔靜好，“你做的到的，如果隻是因為力量，那我可以再重複一遍當年的事情。我看見你的劍生鏽了，那沒關係，讓我喚醒他的靈魂，它會回到當年那般的模樣。”

    “你……”話都來不及出口，林漪猛地一把拉出了君子，手肘一撞便推開了君深的身體。

    君深猝不及防，心跳到了嗓子眼，他雙目瞠圓，眼睜睜地看她提劍抹上脖子。

    “不、不要！”

    驚慌、害怕、恐懼，所有的情緒層層覆蓋，君子受他感召，輕聲鳴響金光大綻。

    它燙的林漪握不住，隻在一個瞬間，君子劍便脫手回到了君深手中。

    那一刻，九天雷鳴撼動天地，君深重回神座，靈氣自天嵌入，霎時蕩平了周遭魔氣，陰霾盡散。

    天邊有隱隱的龍嘯鳳鳴之聲，那是在慶賀君深神力的回歸，以此來匡扶天地浩氣。

    “漪漪、我……”君深說不出話來，看著林漪眸光閃爍。

    “去吧，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力量，我相信你一定會活著回來。”

    “你……”

    “我哪兒也不會去，就在這裏等你。還是那句話，如果連你也做不到，那你至少活的比我長久，請親手殺了我，我會感激你。”巧笑焉然，林漪說的毫無所謂，她垂手，目光落在君深佩戴的玉佩上，“這裏麵貯藏了我的一縷神魂，我無法用血肉之軀陪你征戰，那便由它陪著你，讓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簡直感動的連眼淚都要下來。君深眼眶發熱，這時候好像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在，隻要她在，那就夠了。

    生死也能置之度外，靈氣嵌入是他能力鼎盛之時，最是鏟除魔氣的好時候，他不能浪費了這個機會。

    時間緊急，他下意識摸了摸玉佩，終是禁不住心中的念想，抬手撫上了林漪的臉，“漪漪，等我回來。我永遠不會對你刀劍相向，你要信我。因為我愛你，是真的很愛你……”

    盈盈笑著沒有答話，林漪上前一步落下一個親吻在他唇角。

    此時無聲勝有聲，天地為證，林漪也愛你，君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