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手卷著皮尺，看看上麵的刻度，又看看終於和自己平視的人，陷入了沉思。

    “自從你不喜歡舉高高後，這還是老父親我第一次有機會仔細看你的臉，真是懷念你隻有一丁點大的時候。”

    祭司的語氣分外惆悵，“這麽多年，你的模樣和我心中設想的一點也不差……這很好。”

    頓了一刻，青年麵貌端得豐神俊朗的祭司用一種錯過時光、錯過孩子成長的老父親口吻道，“迦葉你……”

    “你又長……哎……”

    一股子濃重的即將被拋棄的語氣。

    黑發黑眼的蘿莉，站在凳子上才勉強到祭司鼻梁，聞言斜斜瞥他一眼。

    “你又長矮了！”身高九尺的祭司拿著皮尺心痛道，“這樣下去……再過五十年，你是不是要變成個小寶寶？！”

    ‘矮’字已經叫人傷心，偏偏他渾然不覺，繼續喋喋不休，“我好不容易把你從繈褓拉扯到那麽大，轉眼你居然又要倒回去！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老父親很傷心！你老是不長個子還縮水，以後出去怎麽見人？別人腿都比你整個人長，你隨便往人群裏一戳就是天黑，空氣也不好，一抬頭眼裏還全是別人鼻毛惡心想吐……”

    真虧得你這麽能紮矮子的心窩。你的鼻毛也沒有比別人好看……

    “父親我好為你的將來擔心啊！”語重心長憂心忡忡。

    “你以為是誰的錯？”冷冷的一句話外加一個碟子吧唧蓋過來阻斷了祭司的嘮嘮叨叨。等他接下頭上的碟子，凳子上的蘿莉已經消失無蹤。

    目光順著大門望出去，葡萄架下的秋千已經悠悠的晃起來，小蘿莉兩隻手拉著繩子，坐的穩穩當當。

    祭司一手握著皮尺一手拿著碟子，失落無比，“果然……”

    “雖然還是個小矮子，卻已經進入叛逆期了嗎？”

    沒人回應他的問題。

    這是緊挨著神殿的宅邸，因為祭司有意的隔離和保護，沒有外人能踏入這塊禁地。

    身為一個祭司，除了神殿裏的雕塑和曾經的風光，他還有的，就是這塊土豪的宅地以及……一個蘿莉。

    他每天的工作無外乎迎接信民侍奉神祗……的雕像，以及……養成蘿莉。

    但是他家的蘿莉跟別家的不太一樣。

    哪怕是跟祭司三十年沒見麵的、住在大洋彼岸的霍克利也看得出來。

    這個蘿莉祭司養了五十年……五十年了才五尺多一點，可以說是很拇指姑娘了……

    成長期未免太非人類。但漫長有漫長的好，孩子可以在父親身邊更久的陪伴，特別是像他這樣不知要活多久的老怪物。當然是羨慕。

    蘿莉蕩著秋千，一隻黑貓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飛竄出來，一路如同逃命，閃電般落在迦葉腿上。

    但是貓的尾巴居然是根白骨，皮毛不翼而飛，它還學起了人的急喘氣！

    黑貓屁股後麵還綴著個更奇怪的生物。

    說是個頭比較大的植物更合適。

    根須像無數個爪子一樣在地上快速的挪動，左右兩枝人手般的葉子甩動著，正中充當頭顱的頂心發出唧唧唧唧的凶狠尖叫聲。

    等那東西竄到迦葉麵前，兩枝葉子就要往她手上挨。

    蘿莉看也沒看它一眼，劈手揪住一枝葉子，胳膊一掄，這棵綠色足有她那麽高的植物便飛了出去，淒慘地被拍到牆上，啪的一聲頓了頓才滑下來。

    接著更加凶狠地竄起，奔到秋千前，卻被迦葉不緊不慢地盯了一眼。

    就是那麽平平無奇的一眼，這株草每枝並排的葉片倏的合攏，突然間瑟瑟發抖。有詭異的哢擦哢擦響聲，宛如鋼鐵碰擊。

    是一棵含羞草。尺寸超乎尋常的變異品種。霍克利認出來。

    祭司家裏出現第三個聲音，氣急敗壞：“迦葉你必須弄死她！這是第三根尾巴了！”

    &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居然是貓吐出人言。

    霍克利站在牆頭若有所思。身側突然傳來溫和的問候，“久等了，老朋友。”

    霍克利轉頭，祭司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旁，跟他一起站在自家的院牆上。老父親般慈祥的關注目光先是洗禮秋千架上的蘿莉，接著才帶著自豪炫耀的意思回到客人身上。

    “那是迦葉的寵物，見笑了。”察覺客人似乎對貓和植物有點興趣的祭司。

    “哦。”霍克利冷漠地和他對視，表情幾乎是瞬間陰暗，“你找我來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是接盤，哦，不……托孤啊。如果是黑貓，大概會第一時間毫不猶豫道破本質。

    祭司是不能成家的，鬼混也是不可以的。純粹的身心才會保有特殊的才能和侍神的資格。而霍克利自己，從失去人類身份的那一刻開始，就失去孕育血脈的可能。新身份的繁衍方式並不為他所接受。哪怕之後漫長的歲月折騰了無數辦法，他也還是個不孕不育的老怪物。

    一個不能出去睡女人，另一個隨便睡睡到x盡人亡也沒用。

    所以一開始身份處於天平兩端明明該神魔不容、空有慈父心腸注定絕望的兩人惺惺相惜，詭異地成了知交。

    說好了一起空巢到死，結果一人卻背著另一人有了自己的崽……

    這塑料般的革命友情。

    明明都是絕子絕孫的命，偏偏這家夥不知走什麽狗屎運居然弄出了孩子。沒有豁出去逮著女人睡一睡，也不至於是他自己生的，更不是亂撿或者偷取別家的，這樣也能弄出孩子的幸運……所以五十年前塑料友情幾乎破裂，三十年前霍克利看了一眼對方的崽毅然決然直接絕交。

    而今，又看一次他的崽，殺人奪子的念頭蠢蠢欲動。

    “哎。”祭司歎了口氣，“你真該找麵鏡子照照你自己。”帶著意味深長無比炫耀的表情，白袍加身一向世外高人做派的祭司微微一笑，“嫉妒使人醜陋。”

    “當然，不是人的，也醜陋。”他補了一句。

    一身燕尾服古板考究的霍克利站在牆頭靜靜看他嘚瑟。有娃的碰上沒娃的，總是多占上風。本來就不喜歡人類，這樣的，更是討厭。

    說是人類……霍克利的思緒停頓了一下。人類的命，不過百年。

    麵前這個，已經快兩百歲。嚴格來說，祭司不是人類。至於祭司究竟把自己活成了什麽怪物，目前還不得而知。

    “三十年不見……沒有發現在下有什麽不同嗎？”祭司突然轉了話題。

    一身裝束與所處之地格格不入的燕尾服男人眯了眯眼睛。

    牆頭上，霍克利伸出手往虛空按了按。他的雙手遇到了無形的屏障。以內側牆根為始，整個祭司宅邸被肉眼看不到的結界籠罩封閉。

    人類也好，非人類也好，除了主人允許，沒有誰進得去。

    哪怕強大如他，也隻能蹲在牆頭看一眼。

    “界壁，變薄許多。”霍克利看了一眼跳下秋千的蘿莉，並不擔心自己被她看見。祭司的能力一向霸道。燕尾服男人凝著視線看向白袍飄飄的好友，“你變弱了？”

    殺人奪子搞不好是可行的呢。霍克利心裏一動。

    “難道你沒看出其他的？”祭司不可置信又失望的反問。

    “其他的？”西洋先生又仔細看好友一眼，“你身上似乎有點說不上來的味道。”有點頹又有點喪。

    “那是渴望長眠的味道啊，摯友！”祭司突然激動，“你看看我，雙目無神，黑眼圈深重，五十年沒睡每日都是行屍走肉，已經是撐到極限了！”

    怎麽不幹脆是大限呢。“……”霍克利沉默一刻，“你是想說你活夠了希望來一場‘不複醒’的沉睡嗎？”

    所謂生前何必久睡，死後必定長眠。以死應對，一入黃土，這屍這肉不就不走了嗎？

    “你可以放心的去，孩子我可以替你照顧。”

    “你的嫉妒心太重了。”祭司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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