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葉在燈下看話本。

    話本是祭司偷偷從市上買的，都是極其難得的精品，冊子裏還配著細致的插圖，畫師都是外麵小有名氣的。

    因為體質特殊，一曝光就是要被啃得骨頭都不見的主，五十年來，迦葉都被祭司藏得死緊。人類妖物統統不能進來，而她也不能外出。不能見人的日子，就隻有這點樂趣。

    黑貓外出大半天，趕在入寢之前才回到小主人身邊。它跳上特製的銀盤時，莫名的垂頭喪氣。

    五十歲的蘿莉瞥了它一眼。

    黑貓悶悶不樂，“有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貓爪子抓緊了盤子邊沿，滿是毛毛的臉也能看出幾分揪心，“我認識他很久，快有十多年……”

    “他人真的不錯。”黑貓喃喃，沒有得到主人的回應也毫不在意。“雖然後來他頭頂禿毛、肚子發脹如球、下巴數不清幾層、脖子比臉還大，但對我來說，他還是一如初見之時的親切。”

    “我從沒膩煩過他。”黑貓說著，伸出一隻爪子撥了撥迦葉的手，想著對方最好能給自己一點回應。

    結果又一次的把主人的衣服搞得勾絲。它尷尬的扯斷那縷被自己爪勾到的絲線，傷感地想尋求小主人的同感。

    “你要是和他相處過，你就知道他有多麽好的品格。”它用無比懷念的語氣同迦葉分享往昔，“自立自強堅韌不拔，而且從不會妄自菲薄。他常和我說，‘我們不能看扁自己。’多有誌氣的話。”

    迦葉轉過目光來，終於施舍點眼神給自己的愛寵。

    黑貓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怎麽了？”

    “誰都知道，你們本來就不扁。”迦葉語氣平淡的說。“一個比一個圓。”畫冊裏的沒有一隻不是圓潤如球的。

    黑貓口中的那個小夥子，當然也是一隻貓。

    “是這個意思？”黑貓有點不適應這種說法，腦袋後昂打量自己圓滾滾的身體，表情迷茫了，“好像還真是這樣……”

    這人生的岔路口，它感到信念將被動搖的危險，黑色的爪子習慣性貼到嘴邊，黑貓沒忍住舔了一口，心緒穩定不少，“可是哪怕他後來胖到不能自理、胖到麵目全非、胖到渾身掛滿肥肉，同族也不太搭理他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跟從前一樣啊，沒有一絲一毫的膩煩嫌棄……”

    黑貓信誓旦旦地捋胡須，“這一定是因為我們有著真正的友情。”

    但是它的主人麵無表情地思索一瞬，放下話本，平鋪直敘，“你看著他一身肥肉不覺膩煩，大概是因為……”

    “‘肥而不膩’。”

    “人類當中是這麽說的。”

    “是……是麽？”黑貓顫抖，“人類當真是這麽說的？”

    “書上是這麽寫的。”迦葉道，“難道你沒聽他們說過這話？”

    小主人畢竟還是接收過人類知識教育的。文化涵養自然比它這個剛出道的小妖來的深。

    原本心情低迷的黑貓因為新的打擊又產生自我懷疑，“所以其實並不是因為我們有堅固的友誼？”

    迦葉偏頭，麵無表情中流露幾絲疑問，“所以你究竟在傷感什麽？”

    “我以為我們的友誼是無可替代的。”黑貓長歎，“但他十天前學人家爭風吃醋搶奪小母貓的青睞，結果被圍攻打成重傷。我好幾天不出門，今天一出去就聽說……”

    “他已經死了。”

    貓咪的命就那麽十幾年，又不像他已經趨於妖化活個幾百年不成問題。小夥子已經不能算是小夥子，上了年紀就該修身養性。“至少也該為了我這個朋友珍重身體！”

    “可他倒好，重色至極，還為此丟了性命！就沒想過我這個朋友會多傷心嗎？！”黑貓控訴。

    它憤憤不平十分生氣，迦葉倒是沒有對此評價什麽。但是黑貓的傾訴願望顯然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那麽容易被滿足，它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己很委屈，忍不住跳下銀盤紮進蘿莉的懷裏，痛苦道：“我們曾經那麽要好，到最後他的死訊卻要我從別人口中聽說！何其悲哀！”

    伸手抱住它的小飼主若有所思。

    良久，迦葉突然伸出右手。“所以他親自出麵告訴你他的死訊就行了？”

    親自出麵……親自……自……

    啊？？？？誰特麽能夠做到親自告知別人自己的死訊？黑貓僵住。立馬如被索命從主子懷裏竄出，奔逃尖叫，“住手啊！我不想見鬼！貓的鬼魂也是鬼魂！”

    誰知道他是不是滿臉流血眼歪鼻子斜缺胳膊少腿兒？！嚇死個貓啊！

    正準備掐訣的蘿莉頓住，非常不解，“你不是傷心他沒有親自告知你嗎？我叫他來不就沒有遺憾了？”

    不不不！我明明想強調的重點不是這個！為什麽你的關注點這麽奇怪？！

    “難道這就是與世隔絕被關了五十年的後遺症嗎？”黑貓絕望地喃喃。“腦子裏會混進奇怪的東西？”

    祭司也是，五十年都是怎麽在養孩子的？還是說，有其父必有其女？

    一時尷尬的沉默。黑貓一掃先前的憂愁低落，滿心沉浸在對小主人未來的擔憂裏。

    迦葉像是感應到什麽，突然一把撈過它揣著，呼的一下就閃出書房。

    等黑貓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在牆角下。

    迦葉隱匿自己的存在，一主一貓在牆根底下，默默聽起歸人的對話。

    祭司和好友終於從外麵回來，不約而同一起又跳上圍牆。

    霍克利需要暫時留在異國一段時日。兩人站在圍牆上，就如何進祭司的宅子以及如何向祭司的崽交待進行了嚴肅的討論。

    “迦葉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一定能理解我這個父親的心情，”祭司略有傷感寂寞的語音在頭頂盤旋，“自從生下她，我每日早出晚歸，除了侍奉神靈的事務以外，一直全副身心拉扯她，連個外出訪友郊遊踏春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

    “更別提結識什麽年輕漂亮的姑娘排遣心頭寂寞。”黑貓不屑地插嘴補充，成功地把祭司後麵的話攪和的不清不楚。“他這是在說你拖油瓶。”

    並沒有生氣的迦葉一把把貓頭按進衣襟，成功阻斷它的胡攪蠻纏後，祭司的話語重新變得清晰，“身為祭司，一旦身處這個位子，這輩子絕無可能成家立室，盡管已經竭盡全力，迦葉還是一直過得可憐……我即便想給她一個完整的家、更多的關愛，也是有心無力。”

    “雖然身份千差萬遠甚至原本對立，我從前也認為神魔不容。但你……”

    “是不一樣的。”

    什麽？！迦葉還沒動，黑貓扭動著又把頭扯出來，震驚道，“難道他不能找雌性風流快活成家生子，現在就把魔爪伸到雄性魔物身上，企圖湊成一個完整的家庭分擔養育後代的義務？！”

    “竟然可以這樣！”女的不行就找男的！人類不行就找非人類！“祭司他果然老奸巨猾！想得出這招！”

    黑貓的頭又被迦葉死死的按住，掙紮不休間，它聽見祭司還在頭頭是道的分析，儼然是在洗腦那個魔物男人加入大家庭的做派。

    “霍克利你也不是一直希望養個孩子嗎？”祭司的話充滿誘惑力，活像個騙人接盤的渣男，“迦葉她並不是你討厭的人類之子。你良久以來積累的技藝正好可以派上用場，有你的話，我相信迦葉會生活的更好。”

    聽在黑貓的耳朵裏又全變了樣：你賢良淑德擅長養崽又抱子心切空巢以待，這麽可愛的寶寶就在你麵前，為什麽不抓準機會當個可敬可親的母親配合一下我這個偉大的父親呢？它一邊掙紮一邊桀桀而笑，“你看我猜的沒錯，他就是在給你找媽！還是後媽！”

    這戲碼在人類當中可流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一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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