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胃部劇烈收縮，企圖把裏麵的胃酸和未消化的食物，通過食道擠壓出來。

    這是任何人見到這一場景的本能反應，雷登也不例外。不過他在胃部抽搐蠕動的第一時間，動用喉部的肌肉壓迫食道，硬生生把那團泛著酸氣的混合物給咽回去。

    手頭上可沒有多餘的幹糧，回去還有老長一段路呢。

    忍受著從喉嚨裏傳出來的刺激性氣味，還有胃酸劃過後火辣辣的痛感，雷登踩入了那條由半人馬屍體鋪成的血河。

    這場戰鬥從開始到結束，發展得過於迅速，以至於他剛聽見半人馬的慘叫聲，才跑出彌漫的煙塵，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了。

    這可比屠宰場流水線的效率還要高，克勞迪婭去金拱門後勤部應聘，豈不是年年都能成勞動模範了。

    胡思亂想著緩解壓力，雷登從那堆扭曲得不成樣的半人馬屍體中穿過。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看到這麽多奇異生物的屍體，一定會突然興奮，解剖個爽吧。

    思維向更遠處飄去，他想起一個學習法醫的朋友。當時還覺著解剖屍體無法接受，現在想來，如果有他那種過硬的心理素質的話，現在正是能夠徹底了解半人馬身體結構的大好良機。

    以前想不到流血漂杵會是怎樣的一個景象，現在總算是親眼見到了。到了來年，被這些血液浸泡過後的土地，會冒出新芽，變得比現在更生機勃勃吧。

    這一條道路上，岩石被踩得龜裂，泥土被深深地翻挖開來，形成了一塊一塊的小血坑。這樣的血坑數過去有五個，應該都是被克勞迪婭的馬蹄給鏟出來的。

    嗯，後麵的屍體沒有比前麵飛得遠呐，扭曲程度也變少了。最前麵的幾個半人馬都是被攔腰撕成兩半，後麵這些，至少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啊，不對，這種被踩踏過的就不算了。

    繞過那個路中央，已經成為半塊爛泥的半人馬屍體，雷登完全能夠想象當時的場景。先是被那尖銳的胸甲戳得凹折進去，再被強大的衝擊力給帶飛，撞到後麵的同伴後，橫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最後被全副武裝的克勞迪婭碾壓而過。

    粗略算來，確實有五百多，她是在大多數半人馬都通過了那個狹小的山穀口以後，才用出全力進行衝鋒。

    眼前這個狹窄的山穀口，僅容得下四個雷登肩並肩貼行而過。依照半人馬的性子來說，他們絕不會慢悠悠、勾肩搭背地通過這個地方。無論之前是怎樣的一個隊形，他們想要疾馳而過，就隻能三三兩兩地排好隊，拉成一條長龍。

    為了使這一條長龍不四散開來，克勞迪婭她故意選擇了這樣一段開闊地形，為的就是讓走在隊伍前頭的半人馬看見她，把自己作為誘餌，讓前隊加速，保證整個隊伍能一直保持著三兩列的隊形，通過這個小穀口。這是利用半人馬普遍的性格上的缺陷，使他們乖乖地排好隊一個個送死。

    踩著被鮮血浸泡後泥濘的土地，繞開半人馬們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體，穿過這道死亡穀口，雷登一路接近了克勞迪婭。

    她依然還是從遠處看到她的那副樣子，可雷登總覺得有一些不同了。

    “克……”剛要出聲接近，一隻大手鉗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牢牢按在原地。回頭一看，是個半人馬。

    克勞迪婭的這些半人馬部下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跟了過來，一反之前他所看的鬧鬧哄哄，就這麽圍在他身後，靜靜地立在那裏。

    他們想要做什麽？

    雷登警惕地看著他們。

    “不要，靠近。”這個拉住雷登的半人馬竟然會說一點斯圖亞特語，“危險。”

    他居然是在提醒他。

    上下打量了一遍這個半人馬，發現他居然是少有的拿了幾塊破皮革來遮羞的人物。

    他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來阻止他的呢？他們之前都沒有什麽交流，不可能是關心。

    轉頭看向一身血色的克勞迪婭，雷登認為這些半人馬是在畏懼她。麵對這種無法匹敵的力量，生物體內的本能提醒著他們，要安靜，要抱團，不要去觸怒那個可以輕易殺死它們的強者。他們甚至隻敢跟在雷登身後，一點點地靠近克勞迪婭。

    雖然能夠用語言交流，但內心還是野獸的思維方式。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明白。”雷登推開半人馬的手，“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應該愣在這裏。對於你們來說，她是你們的什麽人呢？”

    以這些半人馬目前的水平，是不可能理解得了雷登所說的話的含義，他也沒空管他們會怎麽做，邁開腳步向前走。

    靠近克勞迪婭之後，很明顯就能感覺到一股熱氣，盔甲上大部分的血液都已經凝固，結成的血塊像是手法拙劣的油畫家隨手下筆的結果。

    伸手握住一把騎槍的槍柄，隻是輕輕往下一拉，整把騎槍的重量一下子就傳遞到他的手上。

    看起來不是被撞傻的樣子嘛。

    扛著那把槍頭已經扭曲變形的騎槍，走回到那群半人馬中間，把騎槍隨手塞到某個人手裏。

    隨後是第二把，接著是腹甲、背甲、手甲等等以此類推。

    就這樣克勞迪婭站一端，她的部下們在另一端，雷登就這麽兩邊來回跑著。脫掉最裏麵那套亞麻做的內襯，露出來的是她昨天早上穿著的那套帶著皺褶的高領灰色布衫和明黃色作底的馬衣。盡管外麵套著那麽多層衣甲，它們的邊緣處還是被幹涸的血液染成紅黑色。

    扛著這麽多金屬板來回跑，雷登還是會感覺到有些吃力。他雙手叉腰喘著氣，準備調笑她幾句：“這可沒辦法再脫了，你得回去再洗啦……”

    “我不是沒殺過半人馬。”克勞迪婭終於開口道，“我當年下山之後，來到大平原上，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三個正在實施暴行的半人馬。”

    “對誰？”雷登有些奇怪居然還有人類會跑到到處都是半人馬的大平原上定居。

    克勞迪婭的腦袋轉向雷登，她雙眼中的血紅色還未完全褪去：“一個幼年的半人馬，他們把他放在烤架上燒烤，正準備吃掉。”

    嗯，如果人要吃半人馬，隻吃馬身的話，算不算吃人？

    聽到這個場景，雷登腦袋裏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學術性的問題。

    “半人馬的殘暴，並不隻針對異族，還包括自己的同類。”她皺起眉頭，凝結在她眉毛上的血塊，簌簌地往下掉，“直到那時，我才明白，雅克為什麽會說出‘隻有死的半人馬，才是好的半人馬’這句話來了。”

    這意思是她上山之前，就和讓娜遇上了？原來她和讓娜的關係，是你住山東我住山西的關係嗎？

    “盡管如此，我依然隻會在那個半人馬犯下暴行之時殺死他。這不是我要去追尋正義，我隻是害怕我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殺戮中。”克勞迪婭緩緩踱著步子，走到那個死亡穀口前，她的部下捧著她身上拆下來的鎧甲，紛紛往兩邊散開，“這一次我動手，並不是因為他們犯下的暴行，也不是為了防範他們未來會做出的事情。我是為了‘我們’。”

    她又轉過身來，又注視著雷登說：“讓娜、你還有我。為了我們未來的‘計劃’，我必須要殺光他們，來保證我們的庇護所，不被有可能出現的魔法師發現。”

    “我本以為在違反了自己定下的原則後，會懊悔萬分。但奇怪的是，我的內心竟然如此平靜，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之情。你覺得我的狀態正常嗎，雷登？”

    我覺得你現在應該把臉和頭發都洗一下。

    還沒有等到雷登把這企圖轉換氣氛的話說出口，就聽到另外一邊傳來了熟悉的大嗓門。

    “我覺得你的腦袋應該冷靜一下，墨洛溫小姐。”雅克背著弓箭，從山穀的另一頭走了過來，“都不用我出手，你已經很精彩地把他們全部都殺光啦。不要再去想死人的事情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放鬆，幹你最愛幹的事情。”說完，指了指外麵那圈半人馬。

    看起來讓娜讀心讀到的那些東西是真的。

    雷登斜眼瞧著克勞迪婭的那群半人馬部下正拚命地躲開雅克的手指。他們生怕克勞迪婭真生出這樣的想法，選到自己。

    就這樣戲弄了這群呆頭呆腦的半人馬一會兒，雅克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又指了指身後的山穀說：“往前走不遠的山崖上，有一道瀑布流下來，上麵有一個比較大的池塘，應該沒有被那群半人馬給尿過，你去泡一會兒澡吧。”說罷，走到那群還在往後擠的半人馬麵前，大聲嗬斥道：“你們這幫蠢貨，還不快點把你們主人的東西給送回去！”

    這幫平時聽不懂人話的家夥，現在卻如臨大赦，紛紛抬起腿來，飛速地溜走了。

    “記得回來做饅頭。”這麽錘了雷登肩膀一下，雅克幾個起躍，攀上兩邊的山崖，轉眼間消失不見了。

    “克勞迪婭？”雷登倒是想現在就臥倒在自己的床鋪上，可他暫時還沒辦法一個人安然無恙地翻山越嶺走回去，得詢問一下“女司機”的意見。

    “……”

    “那是一座池塘，不是一個浴池！你不可能讓它熱起來！不要這樣看著我，這種天氣泡水裏，我一定會死噠！”

    “……”

    “哦不不不不——鬆手！我自己走回去，鬆手！你個女流氓，你個半人馬，你個混浴狂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