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隱藏在共同目標後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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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師傅你在建好壁爐的第一時刻就會帶著水泥跑到村裏去呢。”
“你這小子是不是隻會在嘲諷的時候說尊稱啊。”
“別擠!”
他們三個人正坐在新建好的壁爐前,擠來擠去取著暖。
“我還以為隻要有瑪娜在,你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萬萬沒有想到原本應該是自己一個人獨占的壁爐,居然要和這兩個人搶。
“瑪娜又不是萬能的。”雅克現在覺得眼前這小子還不如不會斯圖亞特語,一直嘀嘀咕咕個沒完,“魔法師冬天還要砍柴燒水,洗熱水澡呢,我隻是一個會使用瑪娜力量的普通人而已。”
哇,您就成普通人了,牆頭上掛的那一排獵物是普通人能幹得掉的嗎?
“這幾天瑪娜耗盡了,好冷呀。”夾在二人中間的讓娜用棒讀的語氣說著。
讓娜小姐,您先把您那一圈發光的特效都去掉,再說這個話好嗎。
原以為自己身邊這兩位是百毒不侵,寒暑不入,結果一場大雪之後就顯出了原形。雷登這才了解到,瑪娜能力的使用者也並不是不會受到天氣的影響的。想要保持體內的溫度,就要時刻去激發瑪娜的力量。
怪不得雅克之前還幫著讓娜建了新浴室,原來是真的有這樣的需求啊。
雷登還覺得讓娜真是在和克勞迪婭鬥氣,現在想來自己真是小心眼,想多了。
“用那個水泥糊了牆之後,房間總算不漏風了。”享受著壁爐帶來的溫暖,雅克難得對雷登說上幾句好話,“你的腦袋裏還有多少好主意呀,再快點想想辦法,讓我們不用在這樣的天氣跑到外麵去拉屎。”
倒是可以用水泥做出一個抽水馬桶,不過這需要建設自來水管和排汙管道,這是一個大工程,沒有加強筋的話是做不了的。
“可以是可以,那您能不能想想辦法,去搞些鐵絲來呢。”說實話雷登自己也不想在這種天氣跑到外麵去,盡管現在雪已經停了,等下雪之後的氣溫更冷,人隻要一坐在壁爐麵前,就再也不想動了。
“這片地方的鐵礦都掌握在魔法師手裏,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變不出來呀。”雅克頭一次這麽爽快的承認自己的無能,他現在是真心誠意地希望自己可以滿足雷登的要求。
“那就搶過來!”讓娜也覺得自己是頭一次這麽真心誠意地想要弄死這堆魔法師。
“鐵製品就這麽稀少嗎?”雷登想起家裏的鐵質小刀和斧頭,還有克勞迪婭那一身盔甲,“弓箭上的那些箭頭……”
“你沒見練習的那些箭頭都是骨頭做的嗎?”雅克沒好氣的打斷他,“有些魔獸以金屬礦物為食,他們的骨頭會有金屬化的傾向,用這種骨頭做出來的箭,比不上鋼鐵的硬度,但還是足夠用了。”
“那克勞迪婭……”
“誰知道她是哪裏撿的垃圾?你等她來了自己去問她。”上次見到克勞迪婭穿的那套鎧甲,雅克也有些眼紅,但拉不下臉去問這個問題,“你正好提到她,不是說下雪以後就來的嗎?怎麽還不來?我可不想在這種天氣裏扛著木桶去舀水。”
原來在冬天這活都是她幹的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
“來了。”被溫暖的火焰烤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讓娜突然振奮精神,從椅子上跳下,蹬蹬地跑上二樓,這是去到高處看克勞迪婭了。
這次她不會從湖中央穿過來的吧。雷登不由得這麽想,披上一件獸皮大衣,推門出去。算了算上次的時間,踩著積雪,就這麽慢悠悠地向湖邊走去。
第一波的降雪還不算大,氣溫也不是特別的冷,湖麵還沒有被凍上,隻會偶爾漂過幾塊浮冰,那是從上遊流下來的。
正走著,身後傳來了沙沙的踩雪聲,雷登回頭一看,發現是讓娜快步走了過來。
“你不是去二樓了嗎?又跳下來了。”掃了一眼木屋的二樓窗戶,確實被打開了。
讓娜沒有理睬雷登的問題,三步並作兩步,繞到他身後,一個起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再用力一撐,兩條腿夾著他脖子,就這麽坐在了肩膀上。
頭一次遇見這樣玩騎馬遊戲的小孩子。
被讓娜騎在頭上,雷登也沒有生氣,伸手扶住她的小腿,防止她掉下來,取笑道:“我感覺你現在就像隻猴子,放開本性以後就變成這樣了嗎?”
“我這沒人要的野孩子,是比不過有教養的大小姐。”這樣嘟嘟囔囔的一句,也沒打算讓雷登聽清,然後伸手撥著他的頭發,問道,“到底是什麽東西,克勞迪婭不希望我看到?”
看起來還在對沒能參加那次行動而耿耿於懷。
雷登想了想說:“她不是不希望你看到,隻是覺得你現在還沒有必要看到這些。”
“無非就是屍體、爛肉、血液嘛。”讓娜滿不在乎,“雅克記憶裏的場麵,比區區五百個半人馬可大多了。”
“記憶裏看到的和真實體會到的可不一樣,之前做木工的時候你也不是知道了嗎?”這樣反問了一句,雷登繼續說道,“克勞迪婭她……是為了‘我們’的‘利益’而去殺人的。盡管這些半人馬可能都是罪惡滔天,可以用各種各樣的‘正義’去掩蓋這一行為。但自己是騙不了自己的,她很清楚自己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去做了這樣一件事。”
“為了利益殺人?”讓娜停下手上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又在雷登頭頂上繞圈圈,“就像魔法師‘謀殺’魔王和勇者?”
“沒錯,從本質上說這沒什麽兩樣。”仿佛是理所當然的,雷登這樣承認。
“是一樣的……”輕輕歎了一句,讓娜沒有說出什麽“我無法接受”之類的話,在反複思考衡量之後,才點點頭,“確實沒有區別。那既然這樣,我們還要走出這裏嗎?”
“你為什麽會這樣問?難道你不想出去嗎?”
“隻是為了我自己的話,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麵對讓娜的思想出現了反複,雷登沒有覺得自己之前的工作白做了,反而高興了起來。
改變一個人的思想,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成功的。在新的思維模式冒出來之際,舊有的慣性思維會從多個角度去否定它。這種否定和認同,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在雙方拉鋸之時,否定的一方,會如同垃圾短信一般,一遍一遍重複著早已被新思維否定的問題。
讓娜現在就是如此,這樣的舊思維重新冒出,正說明新的想法已經在她的腦袋裏出現。
“那什麽才是‘正確’的事情呢?”懷著這樣的想法,雷登並不介意,從另外一個角度給她再上一課,“強者所做的事是正確的嗎?還是弱者所做的呢?又或者是人多就正確嗎?還是少數派是正確的呢?”
頭上的小手又停頓下來,讓娜很認真地思考著這些問題。過了一會兒,才猶豫地開口:“沒有人能真的正確,但現在強大的魔法師是‘正確’的。”
她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雷登在心底由衷地讚歎。在他原來的那個世界裏,哪怕是寫在課本上的道理,有很多年長得多的人,都意識不到這樣的問題。
“你說的太對了,讓娜,我在你這年紀可想不到這種事情。”這種時候就要鼓勵她,讓新的思維好好紮根在腦海裏,“魔法師的正確歸魔法師,我們的正確歸我們。”
“可是……這樣一來,就會死掉很多人。”雅克舊有的思維被拋在一邊,現在是讓娜進行著思考提問,“我不想那樣,不想和那些魔法師變得一樣。就真的沒有能夠讓所有人都幸福的辦法嗎?”
“包括魔法師的?”雷登這樣調侃道。
“包括魔法師的!”想這問題上了頭的讓娜,把自己和魔法師的恩怨都拋到了一邊。
希望所有人都幸福,你的願望比我還貪心啊。
這次輪到雷登沉默不語了。
自己應該對她說什麽呢,是要讓她認清現實,一個朝不保夕的人,不要做什麽春秋大夢嗎?
人的思維是何等的複雜,這樣的人形成的組織又是何等的複雜。他們相互間的利益勾結,合作和對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哪能輕易理得清楚。快刀斬亂麻,斬隻是繩子而已,你用那把刀去清理組織,那砍的就是人頭了。
要去說說“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的道理嗎?還是去說說“隻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利益的階級”嗎?再跟她講講什麽“剩餘價值論”,什麽“羊吃人”,什麽“異化”?
在經曆了死亡穀口之戰後,雷登對自己原先的結論有些猶豫了。
在他原來的那個世界裏,大多數人成為“正確”,是因為勞動人民的力量是無敵的。從人類誕生之初,一直到新的千禧之年,這樣的“正確”從未改變,已經近似成為了真理。
不過在這裏,誰的力量是無敵的呢?會是學習魔法之後的讓娜嗎?畢竟魔法師對他們這類人的態度,就像奴隸主對打破腳鏈的奴隸,封建主對揭竿而起的農民,資本家對遊行罷工的工人一樣,是那麽的恐懼,警惕和憎惡。他們在那個位置,究竟看到了什麽?
他暫時還沒想清楚,所以他並不能把這種“現實”直接說給讓娜聽,生怕發生無可挽回的後果。
因為他所經曆的“正確”,是大多數人的“正確”,那會是讓娜的“正確”嗎?
“我知道我說的有點不現實……”
“不,不是這樣。”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驚醒了雷登,他打斷了讓娜,決心說說另一種“正確”,另一種不知能不能實現的未來的“正確”,“克勞迪婭也到了,我們好好地談一下吧。”
向湖對岸望去,瞧見了半人馬少女的身影,她好像還拿了什麽大型物件。
那是……竹子?
雷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