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現深山老林也隔絕不了外界的窺探後，本來因為新年還有些鬆懈的三人一下子又忙碌了起來。

    讓娜每天早出晚歸，去找符合要求的耐火材料。披著晨光出門，帶著一身泥土回來，午餐靠著狩獵和隨身帶出去的兩個饅頭解決。雷登先放下一些興趣上的活，把本來計劃在開春之後的造紙行動，直接拿到這個冬天裏解決。克勞迪婭就當了這兩個人的搬運工，要麽剝樹皮鋸木頭，要麽開山采石，最後全身掛滿，搬回到小木屋一旁的空地上。

    由於讓娜和克勞迪婭都明白水泥的製作流程和窯爐的結構，雷登也就不去插手那裏的事情了。用水泥圍出幾個小池子，分別把樹皮、藤蔓、樹根這類的東西丟進去煮，想著無論多粗糙，總之先做出來一種像紙一樣的東西再說。

    對於造紙的流程，雷登也就模糊地知道煮、撈、曬幾個步驟。當然，這種工藝造出來的紙，可能連擦屁股都嫌硬，還需要在過程中添加一些東西，才可以把植物纖維弄的更細膩，把紙張漂得更白。不過到底是添加什麽東西，他就記得不是很清楚了，總之先試一試再說。

    老辦法嘛，控製變量，對照實驗。

    漂白劑他是沒有，手頭上暫時也沒有酸類，那就把堿給丟進去吧。

    先不浪費手頭上的原料，把最初最原始的紙張做出來，再去解決工藝上的問題。

    總之，煮了再說。

    可沒想到這些東西根本煮不爛。

    兩天兩夜的火幾乎沒有停下，可池子裏的樹皮之流看不太出有什麽變化。無奈之下，雷登隻能先停止這種浪費柴火的行為，讓它們在水裏泡段時間，看看情況。泡一會兒煮一會兒，這樣的行為相互交替持續了十五天，它們這才大致都融進了水裏，把水變成了黃褐色。如果不是肉眼看見水池裏的東西日漸溶解，雷登都差點要放棄造紙的計劃了。

    這一段時間裏，讓娜和克勞迪婭已經建好了第一個窯爐，這完全是用耐火的大型石料鑿開拚接出來的。外形有點醜，加熱的效率也不高，一次性燒製的水泥並不算多，但畢竟是第一次嚐試，先解決有無問題。

    在那邊已經進入了第二次嚐試的時候，雷登這裏又碰上了一個難題，他手頭上沒有合適的材料，去做出把紙漿撈出來的簾子。種下去的竹子是不能再砍了，他可不會犯殺雞取卵的錯誤。思前想後，突然記起上次新年時放的“爆竹”，為了留作紀念，還收在屋子裏的一角，這時候正好可以拿出來廢物利用。

    去掉燒焦的和歪曲的部分，拚拚湊湊弄出來一張比兩個手掌稍微大一點點的竹簾，也算是勉強能用了。

    反正一開始是用來當草紙的，這個大小正正好好。雷登這樣安慰自己。

    撈出紙漿，濾掉水，倒在木板上，再用擀麵杖改出的滾筒壓幾個來回，去除水分，總算搞出來厚厚的一遝像紙一樣的東西。伸手一揭，撥下一層，把它們一張張小心翼翼地貼在閑置的石材上，等著曬幹。

    其實看到撈出來的紙漿顏色，雷登就知道這次自己做出來的紙算是半個報廢品。去水之後，整個紙張呈現出深褐色，上麵一顆顆大大小小或圓或長條狀的雜質到處都是。整體長相比他原來用的草紙要醜上十倍，看到那粗糙的纖維和顏色，連把它用來擦屁股的都沒有。

    雷登在那裏矯情，讓娜和克勞迪婭這種從沒見過紙的人倒是大喜過望。比起用樹葉子、樹皮、樹枝，這樣的東西用起來總是要舒服許多的。比起石頭？克勞迪婭表示她也隻是說說而已，有了這個東西，誰還用石頭啊。

    不管內心有多糾結，第一批的紙張還是勉強做出來了，剩下的就是好好想一想怎麽改進工藝。

    首先一定要加入一個洗料的步驟。材料過了一遍水，看上去已經被洗幹淨了，實際上這完全沒有效果。得要反複衝洗浸泡，才能徹底除去這些除了植物纖維之外的雜質。

    其次，纖維溶解的時間比自己想象當中的要長，不能讓池子被占用這麽長的時間。思前想後，決定試試看把這些材料撈出來發酵的方法可不可行。

    然後是把池子分成幾個，煮料、泡料、洗料，還有最後把材料丟去徹底化成紙漿的池子。

    最後在石灰和草木灰兩者猶豫了一會兒，選擇把石灰掉進池裏看看，這堿對增加紙張的成型有沒有幫助。

    重新規劃好製作流程，馬上又開始動手實驗了。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過後，第二次嚐試……其實並不順利。

    把原料撈出來發酵所花費的時間遠比浸在水裏要長得多，等到那些多餘的石材上鋪滿了各種濕答答的樹皮樹根，第一波的發酵物才能扔進水池裏重新加工。由於不知道添加石灰的比例，雷登選擇盡可能地往多裏倒，又造成池水底部大量的沉澱物出現。浪費且不說，也很難清理幹淨。

    這麽多步工序下來，哪怕雷登不趕時間，也是忙得團團轉。如果不是讓娜和克勞迪婭的第二個窯爐造好，騰得出手來幫他，這第二批紙的工期還得再往後拖。饒是如此，前前後後總計花了差不多二十五天。

    不過這樣的努力，換來的成果也是豐碩的。

    曬幹後揭下來的紙，對於雷登來說仍感粗糙，顏色也是黃灰色，摸在手上的質感大體界於草紙和報紙之間。如果使用油性墨水，應該能寫上清晰的字跡來，隻是用尖細的筆頭書寫，下麵不墊上硬物的話，很容易就會被戳出一個洞來。

    對於第二次的成品，雷登表示比較滿意，而讓娜和克勞迪婭那邊都快舍不得使用這種紙張了。

    在羊皮紙上記錄下這次造紙的流程後，雷德並不打算繼續改良。如果進一步細化工藝，改進細節，是可能做出來更好的紙張，但他現在人手不足，隻能暫時如此，等到以後再說。

    在造紙的過程中，雷文山脈斷斷續續地下過幾場雨夾雪，天氣漸漸變暖了起來，深可及膝的積雪也逐漸融化，斑斑駁駁地露出褐色的土地。積雪融化，河川解凍，雷登他們旁邊的小湖水位暴漲，麵積擴大了近三成，把不少堆積著的石材也一起泡了進水裏。

    辦完了事情的雅克踩著最後一層薄薄的積雪回到木屋，又過了幾天，克勞迪婭便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你先要壯大隊伍，不要急著去找定居點。在部落裏麵不要強出頭，能忍則忍，現在還不是徹底推翻那幫子族長長老的時候。你要記得土地並不是最重要的，改造成功的半人馬才是你最寶貴的財富，須知……”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嘛，我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克勞迪婭微笑著打斷還在絮絮叨叨的雷登，“我夏天還要回來，別婆婆媽媽弄得和生離死別似的。”

    這些東西不光口頭說了好多次，雷登還把它們抄錄在羊皮紙上，一同打包給了克勞迪婭。可準備充分和瞎操心不同，哪怕已經反複確認，商討過很多遍了，到了臨別的時候，雷登發現自己仍然是放不下心來。

    千言萬語匯聚在心中，卻又難以表達。這是雷登第一次遇到他人把自己的性命托付於他的計劃之中。見到眼前的同伴露出一幅自信滿滿的表情，他又有些患失患得，思慮起自己所想的是否周全。

    可無論如何，她還是要啟程的。

    “計劃趕不上變化，你不相信自己，還不相信這個半人馬小妞嗎？”雅克站出來拍了拍雷登的肩膀，一語雙關地提醒道，“時候不早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克勞迪婭……”雷登總算是憋出了自己的告別詞，“注意安全。”

    “好啦，我知道了。”克勞迪婭也沒嫌他說得有些土氣，爽快地應承下來，又分別向雅克和讓娜點點頭，“我出發了。”得到了他們倆的回應，又看了一眼雷登，撒開蹄子，奔入了樹林之中。

    目送著那個身影從視線裏消失，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漸漸沉回心底。雷登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吐息呼氣，調整好心態，跟著雅克回到了小木屋裏。

    他之前拜托雅克去探查雷文山脈西部附近村莊的情況，以便他在其中選出最合適的地方來開始他的計劃。雅克不會寫字，這些東西都得記在他的腦子裏。盡管對方吹噓自己過一年也不會忘記，但雷登還是覺得趕緊把這些信息記錄在紙上為好。

    人口、耕地麵積、水源情況、有無魔法師駐紮等等，這邊境上大大小小十四個村莊的情報被一個個抄寫在羊皮紙上，仔細比對。在等他把所有的信息都歸納完成，終於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睜眼瞎的盲人，心裏有了底氣。

    興致上來了，又按照雅克的描述，畫了一個簡易的地圖。忍不住自己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情懷，塗塗改改寫寫畫畫，勾勒出未來的美妙圖景。直到讓娜叫他去吃飯，這才清醒過來，覺得自己有些興奮過度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計劃了這麽久，終於邁出了第一步，而自己在不久之後也將踏上旅程，難免會焦躁不安，激動不已。

    還有半年，隻有半年，快了，快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