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並不代表雷登對海勒的回答有所期待，他隻是想讓他的腦袋轉動起來，不要在一件事情上鑽牛角尖。這種青春期的少年把情緒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麵時，就很容易引發一些不可預料的後果。

    之前已經被雷登戳到過一次痛處了，海勒不可能不在這方麵有所回應。一是出於他的年齡，二是出於他的身份，可能還要再加上他的脾氣性格，導致他必須要拿出一個答案來，為自己撐一下場麵。

    可他原來的環境裏哪學過這方麵的知識呢？就如同雷登家鄉的位麵，那些西方中世紀的騎士領主甚至都不需要識字，隻要能夠磨練自身的軍事才能和武藝就行了，魔法師也是如此。一頭鑽進魔法世界的海洋中，加強自身的魔法實力，就可以鎮壓住下麵一切反對的聲音，維護自身統治的穩定。

    對付對付普通人如此，對付魔法師也同樣是如此——如果這不是在維恩的話。

    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維恩的體量已經變得足夠龐大，足夠讓主體法師塔的繼承人，在滿足自己的一切需求之後，還能把自身的利益分割給別人，讓他人來協助自己。當然，這指的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瑪娜戰士，而是那些其他的魔法師，可能是家族內部的，也有可能是外來的。總之，能爭取到他們，把他們組織起來，就需要政治手段了。

    隻是海勒並不具備看穿這一切的智慧和知識，他能最大程度認識到的，也就隻有“這一切都是陰謀”了。

    “勾結、暗算……”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海勒還在為此耿耿於懷，“我叔叔他已經展示給我看過了，通過謊言欺瞞我的父親，再從暗地裏算計他，讓所有人都背叛了我們……這就是他口中的政治！”

    “那如果你們提前發現了，他的計劃就不會得逞了，是這樣嗎？”雷登沒有理那些情緒化的詞語，非常平淡地反問道，“您好好回想一下再說，不要自己騙自己。”

    “他……”海勒猶豫了片刻，非常艱難地說道，“他表麵上所作的一切，仿佛都是為了維恩，我發現不了，我們都發現不了……”

    看起來是王莽式的人物，不是伊尹或者霍光啊。真正做事的人哪有不被批評、厭惡的，除非是個演員。

    維恩的局勢暫且放在一邊，雷登現在希望的是讓這個海勒能夠好好地配合他，又繼續說：“可你們那時候還掌握著最主要的法師塔吧？別告訴我當時連那個都丟了。”

    “隻有那個塔又有什麽用？外圍的塔群全都被他掌握在手心裏了，為了不讓維恩被破壞，我父親他選擇了主動退出。”看起來海勒對他父親的選擇極為不滿，覺得哪怕是必定失敗的結局，也一定要給那個“叛徒”吃一些苦頭才行，怎麽就這麽輕易地認輸了呢，“如果他再多堅持一會兒，說不定母親那邊請來的援軍就能夠趕到了！”

    “問題是……那個援軍會來嗎？”俗話說，外無必救之援，則內無可守之城，雷登並不認為他的父親在能夠看到希望的情況下，會主動放棄，“他們在你們的眼皮底下動手，你們都沒有發現，更何況是你們視線之外的地方呢？”

    這種可能性確實很大，海勒在聽了之後，並沒有再次反駁。

    “您戰勝不了他，他的力量比你們強大，他身邊聚集起來的人數比你們的要多得多。”聳了聳肩，雷登也不再繞彎子了，“這就是政治，這就是它的力量。”

    “現在你就打算用他那肮髒的方法來對付我？你以為我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嗎？”說了半天，卻又繞回了原點，海勒氣憤不已道，“你說這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還想要再羞辱我一次嗎？如果不是看在你能夠代表這個村子的份上，我是絕對不可能耐著性子聽你說這麽多廢話的！”

    “嗯，很對，這也是政治，您不是幹的很好嗎？”麵對這個魔法師的威脅，雷登反而笑了起來，誇獎他道。

    “什……什麽？”本來就下定決心，不要和政治再扯上關聯的海勒，聽到雷登的這種說法，一下子就繞不過彎來了，“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麽？”

    “我是說，您現在能夠耐著性子在聽自己十分厭惡的東西，就是在用政治手段來解決目前產生的政治問題，以此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海勒，雷登決定一鼓作氣，趁現在多說一些，“更何況，您之前還說錯了。現在並不是應該由我用您叔叔的辦法對付您。而是要由您，用您叔叔的辦法來對付我。這一點，您是必須要搞明白的。”

    “對付你……”這種讓別人絞盡腦汁暗算自己的人，海勒還是頭一次見到。

    不過是一個魔法就能搞定的家夥，居然還……

    “您是在想，為什麽您作為一個魔法師，居然還要用這樣拐彎抹角的方法對付一個普通人，是嗎？”看到那個不服氣的神情，隻需要簡單的換位思考，雷登就很清楚對方的想法了，直接把它點出來，“這同樣也是政治的力量，我靈活地運用了它，讓村民們都能夠相信我，聽從我。這才得到了能像這樣和您麵對麵談判的地位。”

    “那我隻需要殺了你，剩下的人就會變得一盤散沙。”嘴上說著狠話，行動卻沒有半點這樣的意思，海勒看起來似乎真的被雷登說動了，“你倒是有膽子，就這麽和我一對一？同時還擺出這樣的姿態？為什麽不再做剛才那樣的表演了？至少不會因為失禮而喪命。”

    “您不會那樣做的，因為您見過政治的力量，實際上已經意識到了使用純粹的暴力，在現在這種環境下，對於您並沒有好處。”吹捧一下對麵，雷登在這種時候還要自我挖苦一波，“更何況，我這個人很怕死，從來都不會把自己安排在一個危險的環境中。請相信我，海勒大人，我是擁有了足夠的應對手段，在非常有把握的情況下，才用這種方式和您談判的。”

    實際上他什麽都沒有準備，這些話全都是虛張聲勢，可用來對付此時的海勒，卻已經足夠了。

    有準備？我明明已經使用了偵測魔法，可依然沒有感覺到周圍有其他人存在啊？除非他們都像眼前這個人那樣，身體裏沒有一絲一毫的瑪娜。可這種廢物，數量再多又能起到什麽用處呢？

    看著雷登胸有成竹的樣子，海勒非常想試著用暴力威脅一下對方，確認讓他如此充滿自信的底牌到底是什麽。這個念頭在心裏盤算了很久，又想起自己身上背負的使命和責任，就不由得泄了氣。

    看起來他是忍住動手的衝動了，不錯，孺子可教。

    哪怕海勒一直在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泄露心裏的想法，可雷登在對話的時候，一直注視著他的眼睛，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目光變化的細節。這是在和別人交談時的基本要領，能夠敏感地覺察到對方心理活動的同時，還能讓別人感受到自己的真誠，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觀點。

    “你和他很像，除了沒有魔法之外。”海勒不得不承認，這個在他以前的概念裏是個廢物的雷登，現在的確擁有和他平起平坐的資本，這或許打破了他原有的世界觀，或許讓他產生了一些新的認知，“但是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麽多？一旦讓我意識到你是這樣的人，而又讓我建起了法師塔，我會第一個殺了你。甚至不是出於我自身對你的厭惡，而是因為你的影響力——這是你千方百計在強調的東西。”

    “您說的沒錯，確實有這種可能。”雷登從來不會否認這種事實，“不過這就是我的事情了，與您無關。您不必為我的安危負責，隻需要想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卻也不會輕易地透出口風，讓對方吃不準自己到底有沒有準備好，應對一個擁有法師塔的魔法師。

    麵對雷登無懈可擊的防守，海勒知道對方在這一領域的水平遠遠超過了他，正如同他的魔法水準也同樣甩出他差不多的距離一樣。

    “您說的很有道理，我現在確實需要用這個政治……來達到我自己的目的。”在經過雷登的開導後，海勒終於還是正是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作出了符合現狀的決定，“我希望你能來幫助我，告訴我怎麽做到這些……不，請您教導我吧，老師。”為了複仇，為了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城市，海勒選擇放下屬於魔法師的自尊，向一個無瑪娜者拜師。

    可這並不是雷登想要看到的結果，這小子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要是他一時腦熱真答應下來，未來的下場一定是慘不忍睹的。

    “我可不敢當一個斯圖亞特的老師，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毫不猶豫地指出自己對海勒未來態度變化的不信任，雷登委婉地回絕了這個請求，“如果想要問我問題的話，我隨時恭候。隻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他本來就打算把自己的那一套三觀給海勒洗洗腦子，隻要對方想知道，他還真樂意全盤告知。

    “好吧。”方才也是一時衝動，脫口而出之後，海勒就開始後悔了，在聽到雷登回絕了他的請求，暗自放下心來，又重新覺得對方親近了許多，“我算是知道了你為什麽那麽自信，不怕我在建成法師塔後報複你。我可能要跟著你學習政治，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

    “要是隻學政治的話，您馬上就能畢業了。”既然對方已經下定了決心，端正了態度，雷登也就不再藏著掖著，“我隻有一句話告訴您，說完就沒啦。這玩意兒可保不了我的命啊。”

    這種性命攸關的事情，海勒也不覺得雷登會開玩笑，便忍不住問道：“這麽簡單嗎？那政治到底是什麽？”

    “就這麽簡單，‘政治就是，把支持我們的人搞得多多的，把反對我們的人搞得少少的’，如此而已。”鋪墊了這麽久，達到了說出這句話的最好時機，雷登不由得滿意地翹起了嘴角，為自己的機智而點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