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可不能批準這樣的計劃。”在詳細看完這些卷軸上的論述之後，雷登放下它們如實說道。

    “什麽？”花了一個通宵做出來的圖紙和計劃書居然被人這樣一口否定，本來誌得意滿的莉蓮自然是坐不住了，她雙手撐著桌子，湊到雷登跟前說，“你不能這樣！就算再怎麽厭惡我也……”

    “在生死存亡的問題上隻有傻子才會意氣用事。”把羊皮卷軸卷起來，頂著麗蓮的額頭推回去，雷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技術上的可行性確實很高。哪怕具體實施真有困難，我相信它的收益肯定能夠抵得上我們的支出，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是吧，是吧是吧。”莉蓮臉上又恢複了笑容，從雷登手上奪過那卷羊皮紙說，“隻要能夠實現它，不要說加爾文羅了，就算是佩斯特與布達合體也無法撼動我們。這麽完美的計劃，怎麽會有破綻呢？”

    “然後準魔法師互助會與皮耶羅工坊就對你們俯首稱臣，再加上那些低環魔法師們，最後塑造出來一個以原維恩支族為中心的王朝？您是想當王女呢還是當女王？要不要我現在就對您三跪九叩，喊聲萬歲萬歲萬萬歲呀？”眼見自己越說，莉蓮的臉色就變得越不好看，雷登便明白她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回事，“‘以高環法師塔為中心構建出一個法師塔網絡，通過玻璃線傳導瑪娜波動及魔力節構成圖，以此來實現低環法師塔完美重現高環魔法的功能……’的想法是很好，可政治上得零分。我們任何一個合作者看到了這份計劃，必然是轉頭就走，投靠敵營的。”

    “你就知道他們會投靠敵營了？這可是能夠研究高環魔法的機會，他們怎麽會放棄呢？”莉蓮還是覺得雷登是在為了反對而反對，“你也不是用了同樣的手段來誘惑他們的嗎？你都可以，我的就不可以？”

    “你用什麽來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和人身自由？”一想到昨天某三個女人的“胡作非為”，雷登就知道目前想讓這個世界的人達到這種程度的互信是不可能的，“使用魔法都要經過中樞塔，失去了中樞的支援，他們就一無是處。而且還必須要把自己的法師塔端口開放給中樞，這樣一來，他們的法師塔又有何秘密可言？如果中樞塔在後台動了些什麽手腳，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在自己的法師塔裏被人悄無聲息地給弄死？”

    “如果他們乖乖聽話，我們怎麽可能會……”

    “莉蓮大小姐，我一直都相信人不犯錯是不可能的，也很樂意去原諒犯錯的人，因為錯誤有時候也能成為進步的糧食。”眼看對方又要犯蠢，雷登不耐煩地打斷道，“可要是接二連三地在同一處地方犯錯而不反省，那就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你憑什麽這麽說！你又想說我蠢，是嗎？”莉蓮被海勒的話氣得都快直跳腳了，她揮著手上的卷軸說，“我怎麽就不反省了？你看看我的脖子，這麽有誠意的反省還不夠嗎？”

    “要是給你上思想品德課，我非得氣死不可……我們現在先不談論這個問題。”過兩天還要解決讓娜，雷登也沒心思在現在把莉蓮的想法給扳正過來，而是非常簡單粗暴地讓她把所有的怨言都憋回去，“如果你覺得比你們‘低等’的家夥會永遠乖乖聽你們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要是全世界都是這樣的話，你和海勒還躺在維恩城裏享福呢！又怎麽可能到這種地方來？吃過一次虧，現在連家都沒有了，你還想再來第二次是嗎！”

    這樣的反駁讓莉蓮頓時啞口無言。她直勾勾地看著雷登的方向，但焦點並不在他身上，隻是愣神了許久，無意識地收拾起桌子上的卷軸，想把它們捧起，卻又一個個地滾落回桌麵。

    “是我的錯，讓我們失去了那個家……”重複了幾次這樣的動作，莉蓮總算是回過神，輕輕抹了抹眼角，低聲說道，“你忘記今天的事情吧，當我沒有提過……”卻再也說不下去，丟下手上的卷軸，向法師塔的大門飛奔而去。

    “啊，哥哥……”今天也要來法師塔練習的埃莉諾剛打開大門，想向雷登打招呼，就見到莉蓮流著眼淚與她擦身而過，不禁改口問道，“海勒老師的姐姐怎麽了？”

    “我也是人，人也是有脾氣的呀……”低聲說了一句，想為自己開脫，卻又發現騙不了自己，雷登長歎了口氣說，“埃莉諾，我拜托你幫忙看護一下剛才跑出去的那個人，防止她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來……我估計她是一夜沒睡，可能會在半路上昏倒吧，你注意一點。”

    “好的，哥哥。”既然是雷登的囑咐，埃莉諾幾乎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轉身跑開了。

    一個人在一樓的大廳裏沉默了良久，雷登站起身，把滾落在地上的卷軸一個個都拾起，再次把它們全部都平鋪到桌上，重新審視了一遍。

    如果把這個大家一起湊分子組成的同盟擰成一股繩，讓所有人都整合到一個體係下，建立起賞罰分明的公正製度，這樣的技術解決方案的確是可行的，甚至可以說是最優解。但如此一來，低環法師塔對高環法師塔的人身依附就會更加嚴重，日積月累，很有可能讓整套模式與初衷相違背，最終形成高環法師塔的絕對統治。

    隻有讓法師塔從私人所屬轉化成公有，所有魔法師都沒有任何法師塔的絕對擁有權，一切調度都是出於工作和能力的需求，才能使得整個體係都良性循環起來……

    這個步子邁得太大了，不是任何人有那麽長遠的眼光，願意犧牲自身短期的利益，來為整個體係的構建作出貢獻的。如果操之過急的話，還是很容易把自己的盟友給逼到對立麵去。到時候技術革命沒有實現，反而把自己的小命給革掉了。

    真可惜……

    “咳，嗯。”

    一聲咳嗽打斷了雷登的沉思，他猛地抬起頭，卻見到梅瑟正笑眯眯地捋著胡子看著他。見雷登回過神，他便倚老賣老地說道：“既然這麽欣賞這個方案，為什麽不直接說出來呢？怕丟了麵子？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意氣用事的。”

    “我承認在相同的條件下，我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弄出這樣的設計來。哪怕它隻是一個假設雛形，也牽扯到非常複雜的計算。”知道梅瑟不會無的放矢，雷登就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這樣的……‘才能’，似乎比海勒還要強，那海勒怎麽會得到‘天才’之名的呢？如果讓莉蓮繼承九環法師塔的話，說不定維恩的那座塔就不是徒有虛名的了。”

    “你居然覺得莉蓮能夠繼承法師塔？就算不清楚斯圖亞特這邊的常識，可按照目前得到的信息，以你這腦袋已經足夠推算出這個答案來了呀。”為的就是讓雷登在這件事上多做思考，梅瑟故意拐彎抹角地提示著他說，“你似乎被你‘那裏’的常識束縛住了，從你平時對待‘她們’的態度也是能看出來的。我先不管是怎樣的環境塑造出了你的這個認知，可它在我們這裏是行不通的。”

    “女性無法繼承法師塔？女性不能建立法師塔？可斯圖亞特為什麽會定下這樣的規矩呢？”早就有了類似的猜想，在得到了梅瑟肯定的回答後，雷登這才確定斯圖亞特法師塔體係背後的畸形，“佩斯特的那個攝政是女的？怪不得這麽多年沒能奪權，對那邊的戰略預判又要更改了……”

    “原來你也有在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上會逃避的習慣？不要岔開話題了，讓我們回到莉蓮這邊。”梅瑟本身就是個“見得多的”老油條，不可能就這麽放過雷登，“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嗎？讓我來和你說道說道吧。”

    女性不能使用法師塔，這是斯圖亞特在幾百年前就定下來的規矩。而促成這一規矩誕生的土壤，是所有女性魔法師普遍弱於男性的基本事實。這並非是說女性魔法師在魔法的修行上不努力，而是天生的生理結構造成的差異。

    首先是每一個小月都會輪換一次的月經期。在這段日子裏，女性魔法師對瑪娜的感應會普遍下降，凝聚魔力的速度同樣會減慢，施法的穩定性和準度就更不用提了。在這種情況下使用法師塔，實際功效可能會直接下降一環，造成巨大的浪費。現在的斯圖亞特確實不用為此擔憂，可在數百年前群雄逐鹿的混戰時期，每一丁點瑪娜都是極為珍貴的。

    其次就是長達十二個小月、八個多大月的孕期。一旦腹中胎兒的心髒開始跳動，那就證明了一個新的瑪娜循環出現在了母體內部。瑪娜波動的互相幹擾，瑪娜浸染導致瑪娜不純淨，懷孕者本人精神上的壓力等等，全都會導致魔法的施展失敗，甚至還會影響到法師塔本身。在斯圖亞特的曆史上，曾經就有過這樣的例子，導致那座法師塔發生了劇烈爆炸。

    基於以上這兩點原因，女性魔法師的地位在斯圖亞特，不，甚至是在整個魔法界都處於比較底層的位置。而性別帶來的生理問題導致了女性魔法師在魔法研究的道路上，比起男性來說，會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時間是處於極低效率中的。這也就是為什麽，在戰爭已經離開斯圖亞特上百年後，女性魔法師依然沒有辦法翻身，奪回自己的一部分權利。

    “你也見識到了莉蓮的優秀之處。她是真心喜歡魔法，一心鑽進去研究，才會變成現在這種不通人情的樣子的。”梅瑟說出了自己正真的目的，“我也知道，如果當時沒有伊麗莎白那個小姑娘在場，她所犯下的錯誤就會是無可挽回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用包容的心態來對待她。她不是沒有寬恕之心和憐憫之情，隻是她生活的環境不允許她變成那樣而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