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段宥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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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傾杯殿出來時,那雙控訴的眼睛仍在薑瞞腦海中揮之不去,直到轉過殿門,背後那道灼灼的視線才被阻隔住。
事實上,她並不為此苦惱或者糾結,曾經也有許多人想要成為她的道侶,但不消多時便被她的冷淡和拒絕澆滅了熱情,再次相遇也隻是釋懷一笑,兩方都不放在心上。畢竟,在這慢慢仙途中,一份朝思暮想的心意很容易湮沒在無數的人和事中,修煉成神才是他們的最終追求和夙願。
何況,不出意外的話萬瀧塚一事之後,她就要帶著千嚶離開段月宗,與慕啟琛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於是,薑瞞把心神重新放回到鏡窟上,馬不停蹄地趕往且生殿。
雖則現在的她不似以前那般隻想著修煉,但身處修仙界,實力強大才是最好的保障,她一直都明白。
且生殿不同於傾杯殿的寬敞舒適,整體構造給人一種淩厲壓迫之感,色調是深紫混著濃黑,一如段宥本人,甫一靠近便覺胸悶氣短,心頭沉沉。
等有一弟子領著薑瞞進入後殿,她抬起頭,看到了座椅上神情冷淡如萬裏冰山的段宥仙君。
段宥並沒有什麽刻意的姿勢,隻是坐著,薑瞞仿佛看到了一柄出鞘的劍。
“你想入鏡窟?”段宥垂眸問她,嗓音清冷。
薑瞞好似完全不被她的氣勢所壓,略略彎腰拜了一下,笑道:“是。”
“你可知,四天以後你就要跟我們一同去往萬瀧塚?”
“薑瞞知道。”她心下想著,這麽多大能,卻隻段宥有神的氣場,不免多看了她幾眼,麵上笑容愈深,“四天之內,我必出鏡窟。”
好大的口氣。段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五官精致,眉眼帶笑,漫不經心般,隻臉色蒼白,應是身虛體弱,這樣一個人,沒有淩厲的氣場,沒有逼人的眼神,卻總讓她覺得危險。
段宥是不喜薑瞞的。
準確的說,她不喜一切脫於她掌控的事物。
強硬的性子讓段宥習慣將一切牢牢把握在手中,隻有這樣她才能安心,才能將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致,然而薑瞞是個變數,她猜不透。
沒再說什麽,段宥揚手將一令牌扔向她,淡漠道:“若是死在鏡窟裏,便是你的命,不會有人來救你。”
“仙君放心。”她的命,自然是她來承擔。
得到令牌後薑瞞再次感謝,接著毫不留戀地跨出且生殿,撿了根樹枝直接飛往鏡窟。
大殿裏頃刻間空空蕩蕩,隻剩她一人。
早就得了命令的弟子們也沒有來打擾她,皆默契地在外頭或是煉劍或是掐訣,偶爾幾人切磋,將段宥提點過的劍法揮舞得行雲流水。
段宥閉目,突然心念一動,靈力擴散開來,外頭弟子們的聲音一並湧入她的耳中。
“哈哈哈,再來一盤,我依然能把你踩在腳底下。”是剛收進來的一個徒弟的聲音。
“再來。”沉沉的,非常有質感的聲音。
陸僧舟。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都吃一嘴土了,還嫌不夠飽?”尾音上挑,頗為不屑。
“再來。”
話音剛落,周圍一陣大笑,還有衣料摩擦聲,似乎是在推搡。
“你要找虐,那我就不客氣了。”
接下來,便是數道撞擊聲,應是兩人在用“靈氣衝擊”比試。
“打!打他右胸!”
“好!”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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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嘲笑聲,交好聲,嘖嘖聲,都混在了一處。
等了會,段宥睜開眼,緩緩走出後殿,寬大的衣袍摩挲著冰冷的地麵,倏忽而過。
外麵天色有些暗沉,冷色調的環境將眾弟子的神情更襯得尖利。
陸僧舟此刻被人一拳打在腹部,他猛地吐出血來,硬是一聲沒坑,拽住對方的手臂用力往左一扯,那人被他扯的踉蹌,轉瞬間後背挨了一拳。
那人大怒,立刻翻身抬腳踹向陸僧舟的膝蓋,他反應迅速地靈氣衝擊硬化膝蓋,然而,一聲骨頭脆響後,他跪在了地上,麵色灰白。
那麽久,他練了那麽久,反應迅速,招式流暢,未曾失誤,但一切都抵不過對方充沛的靈氣。
天資上的差距,他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
沉沉地掀起眼皮,模糊的視野中陡然出現一道紫色身影,踏著地上的青磚,款款而來。
“師尊……”他啞著嗓子低聲道。
段宥越來越近了,下一刻,直直地走過他身邊,眼角餘光隻能瞥見她繡著繁複花紋的衣袍。
“鳶台之外的比武違反門規,所有人罰抄門規一千遍。”身後是段宥冷漠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弟子們愣了下,不敢抱怨怕師尊發怒,隻好憋著氣把憤恨的目光投向跪著的陸僧舟。
“陸僧舟額外再抄一千遍。”
他低下頭,讓人看不清神色:“是,師尊。”
聲音平穩,沒有不解,沒有不甘。
說罷,段宥不再看眾人,走出了且生殿。
她不喜變數,同樣的,她也不喜弱者。
一路飛到星河殿,段宥把薑瞞入鏡窟的事情告知了段一省,換來對方嚴肅不滿的神情。
“馬上就要出發去萬瀧塚了,她現在入鏡窟,萬一耽誤在裏麵,對我們的計劃將會產生很大影響。”段一省皺眉道,“你不該給她令牌。”
段宥道:“宗主,為何一定要把她牽扯上?這天底下會破陣的不止她一人。”
段一省道:“那幾個頗有名望的破陣之人現在都麻煩纏身,無法去往萬瀧塚,而我雖酷愛陣法,然而於破陣一事上難有長進,至於薑瞞,她在封月秘境中的表現你也看到了,短短幾個時辰內便能識破我們幾人合力擺出的陣法,最後直抵陣眼之處,說她猜中的你我都不信,麵對格局如此之大的陣法也遊刃有餘,她在破陣一事上的造詣恐怕比我還要高。”
段宥沉默。
段一省繼續說道:“還有那迷步陣,我們擺得完美無缺,她卻立刻警醒過來,沒再走一步,接著不知用了什麽靈符使得陣脈裏的靈力倒行,硬生生破開了陣法。你知道,想要解開一個複雜的陣法,須得看出每條陣脈,清楚它的延伸轉向,掌握陣脈的每個交叉處,這種本事沒個幾百年幾千年是練不出來的。”
“她有古怪。”段宥接著他的話冷聲道。
“是,她有古怪。”段一省點頭,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但是我們什麽都不能做,她不是魔修,沒有被奪舍,除了把一隻骷髏帶在身邊外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而且萬瀧塚一事還得用她,我們再懷疑,也隻能是‘懷疑’。”他並非是那敏感多疑一個可疑人物都不放過的性子,何況,就算他真要用些非正派手段,慕啟琛也絕不會同意。
大殿靜了一瞬,她說:“搜魂。”
段一省皺眉。
搜魂,用自己的魂識侵入對方的意識,竊取一切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但是一個不慎,搜魂之人的魂識會壓製吞吃對方的魂識,輕則呆滯,重則喪命,除非萬不得已一般人不願搜魂,當然,對付魔修除外。
“不可。”段一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在謹慎什麽,放心,我留有餘手,她一旦跟魔族牽扯上,哪怕我在千裏之外也能立刻將她誅殺。”
她立即明白了:“過金天珠。”
他點頭,默了一會,扯回話題道:“你相信她能在四天之內出鏡窟?”
對於這種主觀性問題,段宥沒有回答,轉身離開了星河殿。
段一省有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心裏想著若是薑瞞折在鏡窟裏,這就有點得不償失了,一時有些責怪段宥的專斷,半晌,又歎了口氣。
那頭薑瞞趕到鏡窟入口,在弟子驚詫莫名的目光下遞了牌子,隻見眼前白光一閃,她已經在了鏡窟邊上。
鏡窟,從外表來看就是一個黑黢黢的朝下的洞口,外麵還連結著幾條枯萎發黃的藤蔓,四周籠著白茫茫的霧氣,幾裏之外看不真切。
薑瞞走到鏡窟旁探頭看了一眼,摸摸下巴,然後一撩衣袍,毫不猶豫地就跳了下去。
視野立刻被濃鬱的黑色所充斥,她聽著耳邊獵獵的風聲,神情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底下出現了一點亮光。
那亮光越來越大,直逼眼前!
薑瞞下意識地閉上眼,感受到眼皮上一層淺淺的黃光和熾烈的溫度。
沒有腿折,沒有骨裂,即便身下是堅硬滾燙的土地,也沒有身體撞上去的痛感。
緩了一會,薑瞞直起身,慢慢睜開眼睛,視野從腳尖前麵的一塊皸裂的土地一點點向前開闊起來。
一具白骨。
兩具白骨。
五具白骨。
二十具白骨。
視線之內,累累的白骨長在這片瀕臨死亡的土地上。
天空中高懸著一輪巨大的太陽,正不遺餘力地散發著它的熱量烘烤著大地,也烘烤著她的心。
如此直觀的感受。
無數隻黑漆漆的眼洞都在看著她,她仿佛在裏麵看到了無盡的絕望與悲哀。
同樣是白骨,與暮暮完全不同的存在。
薑瞞重新閉上了眼睛。
風卷著黃沙從空中掠過,擦過白骨,漫無目的地飛著。
有什麽細細碎碎的響聲混著風飄了過來。
她凝神細聽,似乎有人在低聲念著什麽。
“小遲……”
“小遲……”
聲音在某一刻直達耳畔,就像有人在她耳邊輕聲喊著。
一片陰影劈頭蓋臉地罩下來。
她睜開眼,眼神平靜幽深。
眼神哀切的婦人正彎下腰,把她抱在懷中,她感受到婦人黃斑遍布的皮膚下尖銳的骨頭,硌得她生疼。
“小遲,不要怪我。”
薑瞞目光越過婦人的肩膀落在不遠處的兩個身影上,一個同樣佝僂蒼老的男子牽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孩童的手,那麽小的孩子,看著她的目光也有些哀切。
周圍的景象也早就變了,連她也變成了女童的模樣。
薑瞞歎了口氣,伸出手抱住了她。
“我不怪你。”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沉重的一章,小可愛們不要被嚇到了,要相信我,絕對是結局he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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