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當時少年春衫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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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沉在天際,周身的雲層渲染幾許金邊,斜陽打在清寧宮的殿外光潔的大理石地麵映出些陰影,從飛簷一路望去到顯出分外悲涼。

    大雪已至今冬的雪卻遲遲未見,太史局上月上了奏折恐要生禍事,而這禍事應在後宮,之後不久天子便將皇後打入了冷宮,皇後身子嬌弱一入冷宮便病倒,而今隻怕無力回天。

    藏青的圓領長袍腰間係著同色帶子,也未懸掛其他物件,隻有衣擺隨著冬日的暖風來回擺動,那人立在清寧宮外約莫有半個時辰,除了輕緩的呼吸聲和衣袂的擺動倒不曾動過分毫。麵上陰鬱沉沉的,緊抿著唇,眉間微蹙雙眸暗淡無光,往日裏挺拔的身姿這幾日卻佝僂著沒有一絲生氣。

    內侍候在遠處臉色同樣是沉重的,眼見著天色暗了這溫度也隨之降下來了,看了眼手中的外披終是幽幽的歎了口氣。

    一個明黃的小人影從清寧宮的走廊穿過,因為人小,那步子也邁得極短,身後的阿嬤心驚膽戰的跟著又不敢大聲喧嘩讓她跑得慢些,隻隨著她的身後跟著。

    “殿,殿下?”內侍還未來得及將人看清,那明黃的影子便朝大家那裏跑去,見跟在後麵的陳阿嬤頓了身子麵色愁苦的朝她搖搖頭。

    “阿爹,”十五撲在那人身上,她的身量隻夠她抱著那人的腿,小腦袋蹭了蹭隨後抬眼看向那人,連帶著眉毛都彎了起來。

    右腿被抱住,便知道始作俑者是誰,李淳似有似無的歎息一聲,在唇角揚起一絲淡笑後這才俯身半跪在十五跟前,“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小十五!”許是跑得急十五的額頭都出了些汗,拿出錦帕替她擦拭,隨後將她抱起為著逗她開心舉著十五在頭頂飛了一會,惹得十五開懷大笑。

    十五許是笑累了,小腦袋枕在李淳肩上,語調軟糯的說道,“阿爹,十五想阿娘了,阿爹什麽時候帶我去見阿娘。”

    李淳身形一窒,心口猶如被刀剮過,抬手拍了拍十五的脊背,輕聲哄她道,“十五乖,阿娘病了,等阿娘病好了,我便帶去你去見她。”

    十五撇撇嘴一副欲哭的模樣,肉乎乎的小臉擰著,“可是十五許久沒見過阿娘了。”

    倒不是十五撒嬌,自與宋槿闌生隙十五便被她安置在他處,三歲的孩子想見阿娘她卻千般阻止倒真是鐵石心腸。李淳眼眸裏的痛楚分外清晰,過了半晌終是開口道,“那好,我們隻進去偷偷看一眼,莫要擾了阿娘睡覺,好嗎?”

    若是最後一麵呢?李淳緊咬著牙關忍著眼眶中的酸澀,至少讓十五了了心願,她已虧欠宋槿闌太多,至少待十五不能再虧欠。

    “阿爹最好了!”十五歡呼雀躍的在親了下阿爹的臉頰,軟糯的奶音都帶著歡愉,似乎還嫌親得不夠又抱住阿爹的腦袋對著她親了幾口,這才滿心歡喜指著清寧宮,示意阿爹快些。

    內殿尤為安靜,婢子宮人都分外小心的伺候著,皇後從冷宮回來便一直昏迷不醒,但凡有點名聲的醫者都被請進宮裏,可皇後一直沒醒,而今也是被湯藥吊著。

    阿楚朝兩人施禮,便靜候在一旁,也不離開,自皇後病倒便是她衣不解帶的伺候在側,如今她人也隨著萎靡了,麵色極差,眼眶也是血紅。

    殿內的安靜讓小小的十五也隨著緊張起來,小心翼翼探著腦袋全不是方前的樣子,肉肉的手掌捂著自己的嘴巴,眼眸忽閃忽閃的尋著阿娘的身影,待看到躺在床上的阿娘,可憐兮兮的看了看阿爹,“阿娘怎麽不看我?”

    “阿娘生病了,所以睡著了,等阿娘醒來,我們再來看她好不好?”李淳輕聲哄著十五道,聲音已是帶著哽咽。

    十五楸著阿爹的衣服,朝下探著身子,認真的看向阿娘,“阿娘乖,等阿娘好了,我和阿爹再來看阿娘。”

    等阿楚將十五帶了出去,李淳便坐床側,目光鈍鈍的,遲緩的轉頭目光看向麵容的蒼白的宋槿闌,微顫的指尖挑著發絲輕輕拂在她耳側,“十五,再過幾日便是她的生辰,你那麽疼愛十五,當不會忘了的,”話剛落下便引來一陣咳嗽,忙捂著唇怕自己驚擾到她,待順了氣息便又繼續說道,“我知你恨我,這回也許再留不住你了,宋槿闌我放過你了,你若……,你若……”

    我會照料好十五,你若想離開,便安心去吧。那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始終梗在心頭,李淳終是怕這話被宋槿闌聽見了,便當真以為是自己所想。眼淚從麵龐滑落,微偏過頭不再去看她,這些年終是苦了你,若你嫁的是一個平凡的男子,自當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偏造化弄人。若來日你我在九泉之下相見,求你可否少恨我幾分?

    出了清寧宮,原本渾濁的目光倒顯出幾分清明,朝了口諭讓楊榮去丞相府擬旨召楚王入長安,從平召州到長安約莫需要五六日的光陰,那便早些做決斷吧,宋槿闌你再堅持些日子,等我許你一個交代。

    “大家,清越真人求見,”宮人是急步走來,等到了跟前才慢了步調,內侍楊榮不在他們這等隻能愈加小心。

    來的正是時候,也免了自己前去請她,李淳揚手便移步去了太極殿,她衣著單薄這夜間的風多少帶著寒意,掩嘴咳嗽了下便不在思慮這些。

    行至太極殿宮人便朝李淳行禮候在殿外,搭在手上的外披是楊榮交與他的,可眼下自是不敢上前,正恍惚間手上的外披已經被人取走,直愣愣的看向那人,隨後感激的朝她施禮。

    “夜間寒涼,你也穿得太單薄了,若是你也病了十五如何是好?”清越真人的話帶著些責備,將外披替她穿上,眉間滿是憂愁,這人是清減了多少,宋槿闌如今是靠湯藥吊著,而她隻怕是靠宋槿闌這絲喘息活著。

    李淳毫不在意的淡笑,跪坐在蒲團上提著銅壺倒了兩杯水,那水正冒著氤氳熱氣,眼眸便又瞧著那水沒有挪開目光。

    “三郎?”清越真人擔憂的喊了她一聲,她的精氣神全然消了,形如枯槁般坐著,生生將自己折磨成了這般模樣,興許宋槿闌死了於她而言會不會是好事,帝王是該忘情的。

    輕輕咳嗽了幾聲,李淳慢慢回神看向清越真人,頎長而白淨的手端起如玉的瓷盞,端詳了良久卻又慢慢放下,“我召楚王入長安了。”

    清越真人大駭,伸手壓住三郎端著茶盞的手,分明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三郎你?”隨後又搖頭,“三郎,好不容易你才到了如今這一步,怎可……再說,十五怎麽辦?你可放心得下十五?”

    李淳握緊著雙拳將其壓在方桌上,平時她可忍著藏著現在見了清越真人那萬般的痛楚一齊湧上了心頭,喉嚨顫動著終是哽咽道,“我撐不下去了,十五,十五就托付於你了。”沒有了宋槿闌,這般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這日夜錐心的痛她實在難以承受了。

    慢慢鬆開李淳的手,清越真人握著眼前的茶盞讓自己感受到一絲熱意,她自己貪生了許多年,不能期盼三郎如自己一般,苟延殘喘的活著。心內已是愁腸百結,幽幽歎了口氣,“你若當真思量好了,我便依你,切忌不可冒然行事,你畢竟是大唐的天子。”

    宮牆已離得越發遠了,清越真人將轎簾放下,三郎的今日是不是自己也有份?許是吧,三郎幼時多是她在教導,那孩子自小便有主見,這一回估計也是鐵了心了,帝王陷於情總是損其壽的,三郎如今也折在情上了。

    清越真人揉了揉眉間,如今朝堂所係皆在宋槿闌生死,老天,你便憐憫憐憫我家三郎,讓宋槿闌活下去,讓天下百姓歸於平靜。

    竹冊堆在案幾上,李淳倚在靠墊上伸手正欲那上一冊,手卻忽然鬆了力那竹冊便掉落了下來,候在一旁的內侍楊榮忙將其撿起來放在案幾上。

    “大將軍仲宜求見。”宮人在外通傳道。

    李淳朝楊榮點了點頭,目光卻有些呆滯,這些日子她仔細著回想自己與宋槿闌的點滴,於兩人的相處自有印象起便是從雁門關回長安宋槿闌快生產開始的,再往前卻不記得分毫了。案幾上的燭火正上下跳動著,宋槿闌我已生死許你,已大唐江山許你,可否能還我欠你萬分之一。

    心內驀的卻自責起來,宋槿闌懷十五那段日子自己該對她好些的,生生錯過了那般美好的歲月,太遲了太遲了,心裏一陣發緊,一股氣血往上遊走,“噗,”星星點點的猩紅灑在了明黃的案幾,顯得尤為刺眼,宋槿闌是不喜血腥的,想伸手去擦拭那斑點卻怎麽也抬不起來,明晃晃的燭火轉瞬便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重生,是用插敘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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