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飛鳥盡良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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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李淳被四叔請去了方園,清晨下了點細雨,馬蹄踩在鬆軟的泥地,留下長串印記,看來今日方園來了不少人。
李淳被侍從領進了一間廂房,隨後朝四叔行禮,房裏的人也紛紛朝她行禮。
“三郎這幾日在府中,可有聽說朝堂上的事,”李憲麵有憂色的問道。
“聽說了些,”李淳簡短的答道,方才出府的時候見到了宋府來的侍從大約是來找宋槿闌的,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
鍾士秀穿了一身道袍,摸了摸三三兩兩的胡須,“聖人這次的意圖很明顯,是要震懾殿下您,殿下決計不可去求情。”
“如此明哲保身,可是君子所為!”趙泰追隨齊王最早,自是折服於李憲的風度,帝王之風,既是君子,怎麽可以隨小人畏首畏尾。
“孟先生的意思呢?”李憲問道,父親一直在太子和他之間盡力維持平衡,而今居然直接將宋本道下獄,他一時之間也無法揣測父親的意圖。
孟林甫放心茶盞,看了眼一直沉默的李淳,這才慢慢開口道,“宋本道自太原起兵就追隨聖人,有從龍之功,攻彭城攻臨淄軍功赫赫,殿下與宋本道交好,明裏暗裏都知道宋本道是齊王黨,而聖人最害怕是什麽,儲君之爭!天下大定,分封功臣,宋本道為左丞相,而右丞相是劉明仲,劉明仲是太子的師傅,前些年,地方叛亂悉數被殿下平定,宋本道下獄隻是開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聖人如今在意的不是戰功赫赫,而是天下太平,壓製殿下的勢力,保太子,天下則太平。”
李憲點點頭,孟林甫的意思很明顯了,父親心裏太子始終是不可動搖的,這一番,也不知宋本道是否能逃得過。
“不過,秦王倒是可以去求求情,畢竟有姻親關係,”孟林甫不經意的說道。
李憲立馬回絕道,“不可。”父親此番盛怒,李淳並不得父親喜愛,萬萬不可讓她涉險。
“無礙,”李淳淡笑了下,“宋丞相是槿闌的伯父,既是家事,該我出麵才是。”
回到秦王、府邸,祖士言已在大堂候著,李淳見了他倒是有些驚訝,“先生不是在館陶嗎?”
祖士言看來是風塵仆仆,臉上的溝壑還沾了泥水,卻是灑脫的笑道,“昨夜聽說宋本道下獄,便急著趕回來了,殿下這番是從齊王那兒回來。”
李淳笑笑,“先生這般料事如神,又何必問我。”她結識祖士言已有十載,亦師亦友的謀士。
祖士言看著李淳,“殿下可是已經有了打算?”
“前朝文帝楊堅,廢太子楊勇,立煬帝楊廣,二代而完,聖人現今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此事再發生,即便四叔再功勳卓著,也隻會引發聖人不滿,懲戒齊王一眾已是迫在眉睫,”李淳抿了一口茶,見祖士言還站著,“先生一路風塵請坐。”這是李淳最賞欣祖士言的一點,進退有度,不恃才傲物。
“而殿下還是決計要去為宋本道求情,”祖士言斂了心神說道,“孟林甫的主意?”
李淳點了點頭,她隻能迎頭而上,輕則削爵,重則下獄。
“福禍相依,置諸死地而後生,”祖士言兀自笑了下,起身行禮道,“既然殿下已有定奪,某不在多言,這便告辭了。”
“先生不在府上多留幾日,”李淳有意相留道。
祖士言躬身道,“某是匆匆折返,現下還是早些回去得當。”
出了書房,下到閣樓不遠處的亭子,李淳便聽到了哭聲,心裏一動,一時忘記了宋槿闌如今住在了她的園子,恍然間搖了搖頭卻又歎了口氣,這般思忖間已經走到了宋槿闌所在的寢殿。
李淳進來的時候,宋槿闌正哄著懷裏的十五,十五不一會哭鬧便止住了,隻聽到她嘴裏輕柔的念著,“阿娘抱著,十五乖,不哭了。”
“三郎,”宋槿闌見了李淳,眼眸亮了亮,轉而臉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微紅的說道,“十五吵到三郎了嗎?”
李淳搖了搖頭,“今日還沒見過十五,心裏惦記著,這便過來看看,又睡著了嗎?”
“再過幾日就出月子了,我和十五搬回秋籟閣,以免打擾到三郎,”宋槿闌眉眼彎了。
“你身子弱,今後便住這裏,阿伯好照料,十五不會吵到我,”李淳說道,秦王、府所有的生氣都是宋槿闌帶過來的,飄在半空的風箏,還有這個吃了睡醒了哭哭了吃的小肉團子,忽然間不願讓宋槿闌和十五出這園子,興許是急切的回答讓她自己一時也有些意外,頓了頓這才目光探尋的看向宋槿闌,“丞相府的事情你知道嗎?”
宋槿闌點點頭,今日伯父府上來了人給她送了封信,是伯父所書,她和長兄是由伯父接濟長大,雖不常見,卻有養育之恩,可伯父的意思是讓她和長兄明哲保身,不要牽連此事,長兄身在肅州,她也沒了主意,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都不知該怎麽幫伯父,”宋槿闌沮喪的說道。
“宋丞相下獄與儲君有關,即便是四叔他們也束手無策,”李淳不願給宋槿闌希冀,不如將最壞的一麵告知她。
抱著十五的雙手有些顫抖,腳步也有些不穩,宋槿闌茫然的看向李淳,“當真是沒有一絲辦法了嗎?”
李淳扶著宋槿闌讓她坐在軟榻上,“你現在身子不好,不要太過憂心,朝中的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若有丞相的消息,我會告知於你。”
宋槿闌咬著發白的唇角,慢慢點頭,三郎所言非虛,她一介婦人豈能左右朝廷?
“王妃,該喝藥了,”阿楚端著藥小心的說道,見到李淳在此朝她行了個禮。
“我來抱十五,”李淳說道,接過宋槿闌手中的十五,仔細的端詳著,“十五怎的那麽容易睡?”
阿楚微微笑道,“殿下倒是說笑了,這還沒出月的奶娃娃都是如此,等到了兩三歲,殿下便會要念叨著這小郡主怎的如此頑皮。”
“是嗎?”即便是抱了許多次十五,李淳的雙臂依舊是僵硬的,不敢分毫亂動,
眼眸移向黑色的藥湯,宋槿闌皺了皺眉頭,輕輕咳嗽下,掩麵一股腦的灌了進去,強忍著胃裏的翻滾,隨後用方巾擦拭了下唇角。
“等你出了月子,身子好些,我們去一趟萬佛寺,”興許出府走走能讓宋槿闌心裏舒暢些,李淳便提議道。
宋槿闌感激的看向李淳,正好可以替伯父和長兄祈求平安。
等秦阿伯替宋槿闌診了脈,李淳才出了宋槿闌的寢殿,抬著頭看了眼懸在天際的月色,頓了腳步,忽而開口道,“楊榮,你明日去東市買些蔗糖送到王妃那,還有,去四叔的方園運了花回來,放在王妃的寢殿前。”
“是,”楊榮答道。
“殿下,今日夫人喚了烏央過去,”等到了閣樓,楊榮這才輕聲說道。
李淳思忖了一會,“王妃處,你多盯著點。”宋槿闌快出月子,母親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更執意將宋槿闌留在自己院子。
示意楊榮退下,李淳將自己一人留在寢殿,房內隻燃來了一隻蠟燭,光線昏暗,將衣裳解開搭在屏風上,鬆開胸前的裹布,長長舒了一口氣,胸部被布料長期裹著,皮膚也不同鎖骨和腹部的白淨,是沒有一絲血色的病態,進了浴桶,輕輕揉著胸部的肌膚,因為害怕露出端倪,將胸部裹得很緊,長年累月如此,有些地方便常常作痛。
靠在浴桶上,擦拭著自己的身體,這些年將這副女子的身體,偽裝成一個男子,本該柔嫩的雙手布滿了老繭,本該嫁人生子卻為了掩蓋女子的身份娶了宋槿闌還讓她生下孩子。
李淳垂著眼眸,歎息了聲,宋槿闌若是知道真相,該是如何?忽然覺得宋槿闌生產那日死了該有多好,便隻她一人懷著愧疚就好,可宋槿闌偏偏活著!宋槿闌,我該如何待你?又該如何讓你在這王府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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