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紅樓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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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

    賈璉就那麽站在寒夜裏的靈堂外, 看著賈政在賈赦的靈前,哭哭說說, 說說再哭哭地跪了大半夜,最後暈了過去。

    賈璉招呼值夜的, 把賈政抬到靈堂的側院的屋子裏,幾個人又捏又掐的把賈政弄醒了,給賈政灌了碗參湯。賈璉吩咐人多放幾個碳盆, 又留了二個小廝守著。自己回到靈堂, 給父親上了三炷香,跪在靈前, 百感交集, 不知和父親說什麽好。原來自己濡沫多年的二老爺,竟是羨慕了父親一輩子。要是父親還沒有離開,有靈聽到二老爺半宿的肺腑之言,當會歡笑的吧。

    賈璉孤零零在靈前跪著,想著從前在榮國府的日子, 想著這些年經過的事兒, 見過的人, 不知不覺地天就快亮了。

    賈琮和程泰過來, 換賈璉去休息一會兒。賈璉已是疲憊不堪,吩咐二人幾句, 就自去休息。

    賈芸也在天亮的時候,為賈政請了高供奉過來。高供奉給賈政把了脈,開了一幅去風寒的方子。賈政說什麽也不肯在侯府多留, 賈芸隻好隨他心意,將賈政送上在侯府門外等了一夜的馬車。看賈政一行人,在早春凜冽的晨風裏、在寂寂無人的街道,默默地離開了榮國侯府。

    賈政回到榮國侯府,才下馬車,就晃悠悠的差點栽倒,嚇得跟隨賈政去了侯府的人,趕緊把賈政架回到書房。賈政在小廝伺候下簡單地洗漱,把袖子裏的藥方掏出來,打發人去抓藥。

    王夫人等了大半夜,沒等到賈政回來。聽說賈政回來在外書房的暖閣安置了,趕緊帶人過來看賈政。看到賈政眼裏都是血絲,一臉憔悴,滿身疲憊,心疼地說,“老爺,您這是辛苦了一夜?”

    賈政擺手,“哪裏需要我做什麽的。張家和程侍郎都會幫璉兒弄妥當的。”

    這話,王夫人相信,賈政就是不通俗務的謙方君子行事。但看賈政此時的形容,卻是一夜未睡的模樣,聽賈政說話也有些鼻塞,“老爺,還是找郎中看看,莫要是著涼了。”

    賈政點頭,問起老太太來。

    “老太太尚好,說了今兒讓我帶孩子們過去走一趟。”

    “去吧,你們早些過去。總是我們這輩子對不住大哥。”

    王夫人緘默,見小廝端上藥來,待接手,賈政說道,“我這裏你莫管了,去看看老太太,早些過去吧。”

    王夫人點頭,福身一禮,帶人退了出去。

    賈母哪裏是還好,是很不好了。昨兒得了賈赦去世的信,就不吃不喝地坐了快半宿,鴛鴦緊著給賈母灌參湯,回身將藥碗慣到琥珀身上,琥珀也不敢吭聲,低頭出去,悄悄收拾了。

    鴛鴦給賈母搽手搽臉,“老太太,您要是這般沒精神兒,怕是大老爺走的也不安心。您總要打理出精神來,撐著這一大家子呀。老爺卸了學差許久,還在等差事。您這時候不吃不喝的,出點什麽事兒,老爺難辦,宮裏的娘娘也是難辦啊。”

    好說歹說,勸得賈母喝完了一碗米湯。再多一點兒,就不想吃了。

    王夫人進去給賈母請安,看賈母精神頭尚可,已經收拾妥當了,“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看著王夫人,眼淚就流出來了,“老二家的,你去問問我那玉兒,如今她大舅舅不在了,是不是回來?依傍我這老不死的,總比依傍表哥、表嫂好。還有他二位舅父已經分家、分支了,過來這麵今年也好出嫁的。”停停,又說:“你讓寶玉替我上香吧。”然後就再說不下去了。

    王夫人低身一福,點點頭,“母親,時候不早了,兒媳帶孩子們過去了。”

    榮國府已經排好車駕,跟車的小廝、家丁、婆子、管事媳婦們,站了有半條街。王夫人也顧不得回房吃早餐,還是彩雲伶俐,帶了一些吃食到車上,王夫人隨便對付幾口,也就罷了。

    到了榮國侯府門外,車輛已經排到了街口,榮國府的人雖然不耐,卻也知道今天來祭拜的人,多是他們惹不起的,老老實實地聽從侯府的安排。

    王夫人帶著尤氏婆媳、李紈、探春、惜春給賈赦敬香,不想回禮的是一幅孝女打扮的黛玉。惜春看黛玉眼泡紅腫,人也憔悴,顧不得是在靈堂,拉著黛玉的手就哭起來,“林姐姐,你怎麽這般模樣?”

    探春在一旁也是抹淚,“林姐姐,太太才說要接你回去呢。”

    黛玉搖搖頭,讓丫鬟帶她們去為賈家族人安排的院子喝茶休息,鳳姐在那裏呢。

    王夫人不肯走,上前拉住黛玉的手,“大姑娘,老太太疼了你六年,你這過了侯府,就沒回去看過老太太,可老太太還是一直惦記著你呢。才在舅母出門前,還特意讓舅母捎話給你:你大舅舅不在了,你是不是回來?依傍外祖母、二舅舅、舅母,總比依傍表哥、表嫂好。還有就是,你二位舅父已經分家、分支了,過榮國府今年也好出嫁的。”

    靈堂內外的人都看著黛玉,王夫人這話不吝就是指責黛玉的不孝,比對著榮國府樣樣不如侯府的之前,黛玉就是趨炎附勢的勢力了。

    黛玉渾身顫抖、臉脹的通紅,跪在那裏滴下淚來,她今天要不在這裏給自己洗刷清白了,怕是不用一個時辰,過來吊唁的各家夫人們,就都知道了。

    “二太太,當初大舅舅派二哥哥接我過這府來,說是怕身上的重孝衝撞了娘娘的省親,實是老太太和您不留我的。莫非二太太忘記了?大嫂子、三妹妹、四妹妹、雲妹妹,都有看著您和老太太怎麽說的。這些年,老太太和二太太您,可有打發人來看過我,接過我?大舅舅雖不在了,但大舅舅前頭把我當女兒養,我自是要為父親一般的大舅舅守孝三年。”黛玉仰頭,不顧淚流滿臉,使勁抽回自己的手, “外祖母收回了我母親的嫁妝,賈家和林家已經斷親,早不當還有我林家這門親了。二太太,我可是還有什麽外祖母、二舅舅、二舅母?”

    靈堂裏原是聽了王夫人的話,對黛玉有鄙薄之意的夫人們,在聽說賈母收回了女兒的嫁妝,都把目光集中在王夫人身上,想看看賢德妃的母親怎麽說。

    王夫人萬分尷尬,她也是沒想到,黛玉會挑出來說賈敏嫁妝之事,直問到她臉上來。身邊的李紈、探春、惜春,也十分驚訝,她們真的是不知道姑母嫁妝被收回的事兒。

    探春上前說道:“太太哪裏知道這些事兒呢!老太太這回接了林姐姐回去,定會把姑母的,給林姐姐添妝的。”

    周圍幾位看探春說話的夫人,就忍不住讚賞這姑娘的敏捷了,暗暗打量起探春了。也有的聽探春說話,心道這姑娘話說的,回去就是奔老太太的添妝去了的,在不孝、勢力上、又加了貪財,這是堵死了林姑娘投靠外祖母的路啊。

    “三妹妹,太太是那府管家人,年前聖人著戶部追討,該歸朝廷的一半林家財產,二老爺可是當著戶部大人的麵,說了收回我母親的嫁妝,是老太太不知道還是二太太不知道?”

    李紈冷眼看王夫人母女相繼丟人現眼的,再看著旁邊請她們起休憩的丫鬟,上前挽住王夫人手臂,“太太,後麵還有人要敬香呢,我們先讓讓吧。”挽著王夫人出了靈堂,督促帶路的丫鬟,逃一般去了賈家族人的休息院子。

    王夫人直到見了鳳姐,還沒從黛玉給的打擊中恢複過來。鳳姐看二太太一行人臉色奇怪,也不問,隻讓丫鬟遞搽手巾、上茶。李紈得了上次的教訓,也不去挑鳳姐了,隻看王夫人行事。

    王夫人端著茶盞,看著一屋子都是賈家的族親,費力的喝了幾口茶平靜自己,然後問王熙鳳。“鳳姐,你也是王家的女兒,你說黛玉到榮國府六年,我可有虧待她?”

    鳳姐奇怪,王夫人從來是水動、山動、她也是菩薩一般不動的性格,怎麽會這麽說話?“二太太也說了,我也是王家的女兒,怕是說出來的話,也沒信服的。”

    “那孩子我當自己的女兒,疼了她六年,沒想到她……”王夫人說不下去,抽出帕子拭淚。

    有丫鬟過來,把靈堂才發生的事兒,在鳳姐耳邊悄悄說了。

    鳳姐心裏笑,怪不得呢。“二太太,莫和小輩一般見識了。林表妹在榮國府六年,養在老太太跟前,吃的用的都是和寶玉一樣的。府裏的人都知道呢。”

    王夫人聽了,感動地說:“還是鳳丫頭明白。”

    鳳姐笑笑,“我在榮國府,雖是頂了管家的名,卻沒管過榮國府的銀錢總賬、大庫。隻粗略的知道,府裏一年要開銷萬把銀兩的。林姑父在世的時候,每年給府裏的銀票是五千兩,林家每年往來的四時八節的禮物,就更不用說了。”

    霎時屋子裏靜默一片,連呼吸都可耳聞。王夫人白著臉,好像血都從腳底流走了。手指顫抖地指著鳳姐說:“鳳丫頭,你,你……”

    “二太太,可是我說錯了一個數字?”

    王夫人抖手,衣袖把茶盞帶到了地上,辛夷指揮著小丫頭收拾了,又給王夫人另換了一盞茶。

    屋子始終處於詭異的靜謐中。

    探春看惜春,眼睛裏說的是:原來還怨怪老太太,把黛玉這個外孫女放在親孫女頭前,原來林姑父每年給了五千兩,頂了全府一半的開銷啊。

    作者有話要說:  早睡早起精神好。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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