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林海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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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先到去過的有新鮮玩意的店子, 點了一堆估摸著妹妹會喜歡的玩賞器物,讓人送去府上。薛進常年在外奔波, 他在金陵是晃蕩慣了的。這二個多月,跟著父母親上京, 常被薛進約束著,不得自由。今天能偷跑出來,也顧不得天冷了, 滿京城裏, 哪裏熱鬧往哪裏鑽兒。幾個小廝在金陵也是哄他四處尋找新奇玩耍的人,三竄二鑽的就尋摸到了京城最熱鬧的戲園子裏了。
戲台上扮相嬌媚的旦角兒, 是近些日子才紅起來的唱小旦的琪官, 扮相嫵媚,身段窈窕,聲線清妙,吐字清晰,一音一字好像唱到人的心尖尖上。再加上一舉手一抬足, 轉眸之間, 就勾得人神魂俱失。場子裏坐著的, 都是為了看琪官的戲, 來捧琪官的。
薛蟠初到京城,往日裏出來, 薛進怕他惹禍,都要吩咐了老成的長隨跟著。但凡容易惹是生非的地方,都約束了薛蟠, 不給他過去。薛蟠對父親一是孝,二還是有些怕,真惹了禍,薛進會請家法教訓他,每次都得薛姨媽護著,才能逃了打。可即便這樣,他也是嚐過打板子的滋味。所以有薛進的長隨跟著、約束他的時候,還真沒在街上撞見過什麽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薛蟠對父親叮囑他的、京城不同金陵,有太多惹不起的人的話,早拋去了腦後。
薛蟠到的晚,隻能在大廳裏找了個桌子坐,遠遠見琪官這樣精致巧妙的人物,欣喜異常。琪官唱罷一折子戲後,滿堂喝彩,打賞的不絕如縷。報賞的夥計在台角大聲吆喝,“張大爺賞琪官一百兩。” “李大爺賞琪官一百兩。”
薛蟠看著熱鬧,掏出荷包裏的銀票,看看所餘不多,就有些懊喪,後悔出門帶的太少,隻好拿出僅餘的一張整百兩銀票,學著別人遞了出去,聽夥計報“薛大爺賞琪官一百兩。”
戲園子的夥計報完打賞金額之後,琪官也沒卸妝就下台,挨桌給打賞的客人道謝。有的客人甚至還會笑著在琪官臉上、身上摸幾把。那琪官也不見著惱,隻笑著陪客人或吃一杯茶,或端起酒盅意思意思,就跟著領路的夥計,轉去別的桌道謝。
轉到薛蟠這裏,琪官見主位上是個少年,長得倒也是五官端正的上人之姿,有著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勁頭,就是笑吟吟看著自己的兩眼,冒出來的喜愛的眼光,與那些看客也沒什麽太大的差距。琪官想著這該是京城裏,誰家偷溜出來的少爺。就笑著上前,想哄著少爺一個開心,做了一個學女子行禮的萬福動作,拋了一個媚眼,給薛蟠請安。這一個動作,可比薛蟠常見的丫鬟請安的萬福,柔媚太多了。琪官的萬福,輕飄飄地顯出他婀娜的身段,襯著尚未卸妝的嫵媚笑臉,近看比遠遠的台上,更是清楚的婉約風流。更何況那琪官,拿捏著戲台上的腔調,輕聲漫語,“謝薛大爺賞琪官。”
薛蟠一下子被琪官勾得失了神兒,還是琪官再次道謝,才驚回了他走失的魂魂。薛蟠學著別的客人摟了琪官的腰,把茶盅遞到琪官的嘴邊,琪官順從地喝了。
而薛蟠攬著琪官的細腰,卻舍不得放他走了。摟著琪官貼著臉,問他:“跟我家去,好不好?”薛蟠不等琪官回答,順手往自己小廝隨從一指,“以後跟著小爺我吃香的喝辣的,有他們的,就有你的,如何?”
琪官出道沒多久,人尚靦腆。這樣的事兒,見得也不多,困窘之下,就望向戲台的一角,戲班子老板見琪官求救,趕緊過來解圍。
薛蟠這人有股子擰勁,強起來就摟著琪官不撒手。“嘁,你不問問小爺是誰?想要多少銀子,說吧,小爺要贖了琪官帶家去。”
戲班子的班主掏出手帕子,搽臉上的油汗,這誰家的混小子,啥也不知道就想贖人?可再怎麽怨念、怎麽腹誹,他也不想、也不敢得罪這些有錢、或是有勢的。麵子上還愈加恭敬,語氣也更多了三分懇求。
“請爺見諒,見諒,這琪官是我們戲班子花了無數心血,才養出來的頂梁柱,幾十號人就指著他一個吃飯呢。還望爺高抬貴手,等我們班子養出來能替手的,保準把琪官送到府上去。”
薛蟠哪裏會管戲班子幾十號人吃飯的事兒,班主的懇求,他是一點也聽不進去,“小爺我就是不見諒,現在就要帶人走,你開價吧。”
班主見這位小爺油鹽不進,開始不住地搽拭著額頭的冷汗了。隻恭敬地貼了薛蟠悄聲說:“這位小爺,這琪官已經是有主的人了,京城裏是沒人敢惹了他的。小人還請小爺千萬早早放手,免得惹禍上身,也免得給家裏招禍。”
班主的話是從心裏往外地為了薛蟠好。哪知道薛蟠在金陵是霸王慣了的,這番話非但沒能勸阻了薛蟠,反而勾起他的蠻性來。薛蟠衝著擋路的夥計,就一腳踢過去,推搡了班主一把,讓他讓路,“給臉不要臉的。要銀子跟大爺取去。”摟著琪官就往外走。
跟著薛蟠來的小廝,有個機靈的,悄悄扯薛蟠的袖子,“大爺,老爺在呢。”
薛蟠混起來哪裏還顧得這些,一甩袖子,踹了那小廝一腳,把那小廝踢出去幾步遠,趔趄著撞到別的桌子,引起一陣子的叮當的杯碟落地脆響聲。
班主哪裏舍得就這麽讓薛蟠把人帶走,呼喝了一聲,幾個夥計就圍過來,擋住了薛蟠一行人的去路。
薛蟠性子起來,就要招呼小廝動手打。這時候阻路的夥計閃開,讓出一條道來,薛蟠心喜,“哼,見大爺要真打了,就知道讓路了。”
哪想到讓開的地方有人走過來。來人錦袍玉帶,身量頗高,麵目俊秀,氣度非同常人,手裏敲著湘妃竹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手心。班主覺得好像敲在自己脊背上,立即就衝那人彎下腰去。
那人踱到薛蟠跟前,用手裏的折扇,撩起薛蟠的下頜。
“這誰家的小子啊,毛還沒長齊呢,就敢來搶人啦?!”滿口的酒氣噴到薛蟠的臉上。
薛蟠那受過這個,往後一仰頭,然後抬手一扒拉折扇,提腳就踹過去。
“不看看大爺是誰,就敢伸手。小的們,給我打他。”
薛蟠的小廝,跟著他他金陵是混慣的,想來都是肆無忌憚的。聽了薛蟠的打他,就衝那人拳腳招呼。
那漢子退了幾步,也沒避開踢到身上的那幾腳。頓時大惱,斷喝一聲:“來人,給我打!”
幾個大漢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對著薛蟠幾人就出手。薛蟠帶著的小廝,哪裏是這些孔武有力的漢子的對手,片刻間就被打得滿地翻滾。有小廝一邊躲閃還手,一邊叫罵,報著自家的名號。那人不聽還好,聽了更是氣撞頂門梁。
“打,給我往死裏打,什麽阿貓阿狗的,都敢來本王跟前充大爺了。”
入夜了,薛進見兒子還沒回來,不得不帶著全府能出門的人,滿京城地找。最後快宵禁了,還是王子騰派的人,在戲園子的側門外,找到被打得奄奄一息、丟在雪地上、又快凍僵的薛蟠,還有跟著他一起撲街的幾個小廝。
…… ……
王子騰按著抽痛的額角氣苦,外甥被打得死生叵測。他一麵派人去請太醫,一麵讓自己的得力親信去戲園子查問。派出去的親信,仔仔細細地查了幾回,從薛家查到玩具店,從玩具店再到戲園子。甚至連當時在戲園子裏,目睹薛蟠被打的看客中、有認識的京營的人,都被請到王子騰的府邸裏來。
當王子騰把薛蟠溜出門的事由、當日的行蹤、被打的原因,一個個地串聯起來,最後也隻能長歎一聲,命也!
薛進因為寶釵受寒生病的事兒,怕勾起胎裏帶出來的熱毒,親自去請太醫院已退仕的老院正出手。薛姨媽在家裏照顧生病的寶釵,而薛進前腳出門,薛蟠後腳就鑽了這個空子,隻帶了幾個小廝溜出去……
王子騰陪著太醫守在薛府,他請了三個太醫過來,還帶了京營裏擅治外傷的軍醫,又有回春堂的大掌櫃在,幾個人檢視了薛蟠後,都認為外傷已經累及髒腑,又被凍了太久,隻能是盡人事,而聽天意了。幾個人斟酌著開出方子來,又怕救不回薛蟠被累及自身,對著王子騰和薛進,雖是實話實說,也多是傷勢太重,難以回春之類的了。
薛進看著躺在床上,鼻青臉腫、麵目難辨的兒子,想著初得了薛蟠的欣喜,想著這十幾年父子親情,想著這些日子心裏的糾結、不舍,再是已經決定了的事兒,也不想兒子要遭這樣的罪。
薛進紅著眼睛,對王子騰說:“欺人太甚!我薛家的銀子他少用了。”薛進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攥緊了拳頭低吼。
王子騰理解薛進的感受,戲園子的人說了,有被打的小廝叫出來,家大爺是金陵薛家的。而忠順親王把人往死裏打,這是把他們王家、薛家的臉往地上踩啊。
王子騰拍拍薛進的肩膀,“你放心,你放心,我必給外甥報仇的。”
寶釵聽說哥哥被打的奄奄一息,哭的把吃進去的湯藥都吐了出來。扶著丫鬟,不管不顧地過去看薛蟠。
才到了薛蟠的房外,就聽薛姨媽對著父親和二舅舅在哭:“甄家出了貴妃,我們沒少孝敬的,可忠順親王知道是我們薛家的孩子,怎麽還這樣往死裏打孩子啊。”
寶釵愣在那裏,甄貴妃所出的皇子,往死裏打哥哥?!
在金陵的時候,薛姨媽沒少帶寶釵往甄家去。甄家用了薛家銀子的事兒,寶釵知道的比薛蟠多。她愣在那裏,忘記了進屋,還是薛姨媽聽說女兒過來了,卻不見人。出來一看,發現寶釵愣在門前。薛姨媽才看了兒子,傷心的就難以自製,再看丫鬟扶著臉上淚水斑駁的女兒進來,聽說女兒才又吐了,奔過來,摟著寶釵大哭。
“我的兒啊,你可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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