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鐵血帝王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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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侯爺從一大早等到日暮, 終於得了聖人的傳召。他一進文淵閣就跪倒請罪。聖人等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保齡候, 史家數代男兒征戰沙場,為大景立下頗多功勞。今令妹史氏之事尚未涉及人命, 又有太上皇為老國公和榮國公、還有你求情,故按急烈時疫即日落葬吧。朕就不再追究你兩府了。以後賈家、史家教女、教媳,用大景律啟蒙吧。”

    賈代善和賈赦父子二人, 跪著陪史侯聽完聖諭, 三人懸了一天一夜的心才放回了肚子了。三人都清楚,聖人這麽做是給了兩府天大的恩典。在齊齊磕頭謝了聖恩以後, 相互攙扶著出宮, 徑直回去榮國府料理後事。

    史家的三兄弟已經在榮國府等了一天了,如今見父親和姑父等一起回來,立即圍上來就想問個究竟。那料想史侯一揮手說道:“你姑母染了急烈時疫,我們在宮裏等處置。”

    一句話震呆了兄弟三人。

    史鼐性子急躁,立即就開口質疑:“京中何時有了急烈時疫?”

    史侯把茶盞一擱, 冷著臉叱道:“太醫診視過的, 你要質疑聖人認可的事兒?”

    史鼐看父親這樣說, 立即閉口不再說話。

    “妹夫, 安排人吧。”史侯蒼老憔悴,滲進聲音裏的疲憊、傷心, 如陰雲一樣罩到賈代善父子頭上。

    賈赦聽舅舅這麽一說,呆愣片刻後,淚水黯然落下。

    “恩侯, 去吧,你讓人去準備吧。”賈代善忍著悲傷,敦促兒子趕緊去準備。

    榮慶堂的院子裏,賈代善和史侯互相攙扶,看著下人把裹得嚴嚴實實的史氏,放到架好的柴堆上。賈赦帶著妻子兒女跪在一側,另一側是史家的三兄弟。

    “大哥,”賈代善語含悲戚,舉著火把,抖著手扔不下去。

    史侯搶過賈代善手裏的火把,一閉眼把火把投擲到已經灑滿了火油的史氏身上。火苗騰地一下竄起老高,把柴堆周圍的人,嚇得不由地向後側身躲避。

    大火一下子把史氏都裹挾起來,熊熊火焰映照著淚流滿臉的賈代善、賈赦那一家人。

    史侯擲了火把,眼看大火瞬間就把史氏吞噬了。

    在熊熊的火光裏,他看到史氏突然坐了起來,火光裏是一個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向他撲來的小丫頭,是那個整天嘰嘰喳喳歡快無比的小姑娘,是那個滿頭珠翠穿著嫁衣,嬌羞等著自己背上花轎的新嫁娘,是那個抱著兒子高高興興回娘家的幸福小婦人……

    是昨晚那詫異地瞪著自己、滿眼都是不肯置信目光的雍容貴婦。

    最後就隻剩了在火堆上坐起、又倒下的死不瞑目的臉。

    “妹妹。”

    史侯大叫一聲,向後撅倒。把和他相互攙扶的、哀慟欲絕的賈代善,差點帶倒到火堆裏。史家幾兄弟撲上來,攙住自己的老父親和姑父。

    攙人的,按人中的,一陣手忙腳亂,終於弄醒了史侯。

    ……

    賈代善抱著一個白色瓷甕,對史侯略略彎腰,“大哥,這以後會與我同棺共槨的。”

    史侯點點頭,由兒子半摻半扶地弄上了馬車,離開了榮國府。

    快到宵禁時分了,四周的街道已經一片寂靜。離開榮國府的保齡侯府護衛,幾十人仿佛夜裏行軍一般,都緘默無語。隻有馬脖子上掛的鈴鐺,清清脆脆地響著,在空曠的夜裏傳出很遠很遠。

    健馬踏在京城初初鋪好的水泥路麵上,套了皇家出產的橡膠輪胎的馬車,行駛的異常平穩。嗖嗖閃過的路燈,把車隊的影子一下子縮到短至在腳下,一下子又拉得很長很長。

    史侯靠在次子健碩的肩頭,心裏默默歎息,妹妹這結局,可不就是應了批命的話——生前盡享榮華富貴,唯獨缺少身後哀榮。

    一路順遂,很快回到了保齡侯府。史侯一路靠著次子的摟抱,才勉強沒有癱在馬車上,進府以後竟然無力挪動半分,嚇得史家三子匆忙把老父親抬下來。還以為史侯也染了急烈時疫,急忙忙去太醫院請人。太醫診脈以後說是傷心過度,五內鬱結,除了開些舒肝理氣的湯藥,再就是囑史府眾人多多哄老侯爺開心。

    不提史家父子的忙亂,隻說在榮慶堂燃起大火的史侯,就驚動了榮國府周圍的族人。賈敬急急忙忙帶人過來詢問,卻被跟著賈赦的長隨告知是榮慶堂裏的人,染了急烈時疫,老國公和國公爺都在榮慶堂處置後事呢。

    賈敬被擋在了榮禧堂等候。直到賈代善送走了史家父子,才來見他說話。

    “叔叔,嬸娘如何了?”賈敬積極問道。

    “你嬸娘昨夜就故去了。”賈代善悲傷難抑。

    賈敬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賈敬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叔叔,嬸娘在內宅裏,怎麽就會染了急烈時疫?是誰過來看診的?怎麽這麽快就歿了?侄兒怎麽一點不曉得有這樣的事情?”

    賈代善看著眼前這快有五十歲的堂侄子,一點兒不見長進的模樣,心裏歎息,黯然回他:

    “太醫院昨兒傍晚就來了人的。不僅是你嬸娘,就是她那一院子的人,還有賴家,昨晚都還好好的,今兒就全亡歿了。”

    賈敬的嘴大張著,快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了。

    “敬兒,你回府去吧,約束好你東府裏的人,還有後街上的族人,不要過這麵走動。這邊府要閉門一些時日的。”

    賈敬匆匆離去,邊走邊想怪不得府裏今天亂糟糟的,原來賴家也出事了。這下子得再選個管家出來了,該讓誰來接手管家的位置呢?

    不管安排誰來接手,賈敬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吩咐自家妻子,要全府按製給史氏戴孝。再就是派人叮囑後街的族人,榮國府才因急烈時疫,死了幾十人,最近不要過去榮國府。自家府裏的人,也不準過去榮國府。

    是夜,榮國府的大火燒了快有大半夜,幸好衙門早得了榮國府的報備,寧榮街的人家也得了賈敬的告誡。等天光大亮了,京城的有心人,都知道榮國府內宅染了急烈時疫,死了幾十號人,連榮國府太夫人都未能幸免。

    雖然懷疑的人不在少數,可是太醫院都派人去驗看了,信不信的誰也不敢冒死去榮國府探查個究竟。

    榮國府關閉了府門,自行不與外界往來。這樣的舉動,使得榮國府瞬間成為了京城裏的孤島。

    張瓚得了信,心急如焚,急忙忙派人去榮國府問詢。卻是張氏的陪房在門房處,見了張府派去的人,說是時疫隻在老夫人的榮慶堂,別的地方還沒有發現異常。老國公要閉府一些時日,待太醫確定無事了以後,才好與府外聯絡,才讓張瓚放下心來。

    把榮慶堂和賴家的所有人都處置完了,賈代善一直緊繃的心神終於得了放鬆。他恍恍惚惚地記得是長子長孫,把自己扶到了榮禧堂的書房,是兒子、孫子親手服侍自己,幫自己洗漱更衣。然後他在喝了安神湯後,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等他睜眼以後,看著身前熬得兩眼通紅、胡子拉紮的長子,未等他開口,長子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父親。”賈赦聲音暗啞難聽。

    “唉,赦兒,為父就是累了罷了。你不是二十歲的小夥子了,以後再不能這麽煎熬自己了。”

    “父親您可知道您是一睡就是兩天一夜了,兒子擔心您……”

    賈代善就著賈赦的攙扶起來,看看日頭已經偏西了。

    “兩天一夜?我睡了有那麽久了?”

    賈赦點頭,叫人進來服侍自己父子洗漱,然後讓人把準備好的清粥小菜擺上來。

    父子二人對坐,默默用了晚膳。

    “父親,兒子已經向吏部、兵部告假了。”賈赦開始撿重要的事情說。

    “瑚兒也告了假。昨兒派人走官驛給二弟、妹妹送信,隻告訴他們說母親染了急烈時疫去了。暹羅那裏,兒子也派人去接璉兒了。王家那裏送了信過去,隻說府裏不便,讓他們留住珠兒,莫讓珠兒回來。”

    “好。這府裏的事情,你夫妻以後看著安排就好了。”

    從決定致仕,到搬離榮禧堂,賈代善就決定向太上一樣,好好地養老,等著長孫娶親抱重孫子,等著重孫子長大了,教導他文韜武略……

    可突然間他覺得意興闌珊。要是當初不謀那太子妃那位置,自己是不是不需要提前致仕呢?老太婆要是繼續管家,是不是沒空閑去琢磨印子錢了呢?

    唉!

    “恩侯,你讓人把梨香院收拾出來,我想搬到梨香院去住。”

    “好。”賈赦趕緊應允,父親不住到榮慶堂也好,免得睹物思人。那院子過後得拆了重建。

    賈赦看著心灰意冷的父親,決定用自己想了許久的話,勸勸父親。

    “父親,您也不要為母親難過了。她也是不懂律法的厲害,不知道皇家、尤其是聖人手段的很辣,才做那能除爵罷官的勾當。如今榮國府能夠全身而退,瑛兒也未受到影響,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恩侯,你說要是為父不想那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是不用……你母親沒了閑空,未必會放印子錢啊。”

    “父親,那也就是母親吩咐賴家的一句話的事兒。南安郡王老太妃有心要拉了母親做擋箭牌,母親哪裏躲得過那樣狡詐詭訛的、有心之人的算計。能謀到太子妃的位子,才使得咱們父子能順當地避開如北靜王府般的尷尬啊。”

    兒子的話使得賈代善恢複了一點生氣,是啊,榮國府是該退一退了。

    “唉,你母親啊,唉!”賈代善不想當兒子的麵說史氏的不是,他連連歎息後,鄭重說道:“聖人要賈家女子以大景律法啟蒙,改日寫到家規裏。梨香院收拾好以後,我每天給孫子、孫女講解大景的律法。”

    “好。隻是要辛苦父親了。”賈赦對父親能找到事情做,不再頹唐略感欣慰。

    “唉。榮國府在皇家那裏的一點子情分,可經不起再來一次這樣的事兒啦。”

    賈赦點頭,沒有人比他更深地體會到太上、聖人表麵仁慈下的冷酷,看出了太皇太後的鄭家,再看太上的母族、妻族……要想平平安安的,就得像石家那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