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6、紅樓賈母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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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赦帶著百十人的護衛, 夾著那兩個被俘虜的京營士兵,應聖人的傳召進宮。一路上越靠近宮城, 血腥味道就越濃。路上還不時遇到被軍卒捆成一串串的、被抄家的男女老幼。

    待到了宮門附近,昨夜的廝殺還未處理幹淨。羽林衛散在午門前, 持槍核刀,戒備地看著賈赦一行。

    賈赦翻身下馬,跟著魏九身後。魏九隻顧埋頭走路, 一言不發。賈赦什麽也不問, 大步跟在魏九的身後。二人驗過腰牌,仍默默地一前一後往養心殿走著。魏九感覺榮恩侯平靜得異常, 似乎有點兒心不在焉的樣子。

    確實, 賈赦腦子裏一直在想著母親的告誡。

    “你接到線報有人要逼宮,難道聖人會不知道?太子是聖人唯一的嫡子,你和太子還親過人家親父子了?”

    關心則亂了。

    二十多年來,自己和太子捆綁在一起,近年來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昨晚緊張得居然忘記了羽林衛一直在聖人手裏, 五城兵馬司也在聖人手裏, 怎麽可能會放任逼宮之事做成?

    午門前的那些羽林衛, 甚至讓賈赦有一種幻覺, 自己也屬於聖人昨晚要清除的人。

    自己這幾百人,在衝出寧榮街後, 還能剩下多少?

    真的到了宮門前,亂軍之中說得清楚嗎?

    母親提醒的對。自己一個無實權的兵部侍郎,要是京營的士兵聽了自己的, 不說太子,聖人先要了結自己。

    事情涉及太子,自己就慌亂得失了分寸。

    要是自己昨夜死在亂軍之中了,今早聖人會不會派人來抄榮國府呢?賈赦不無惡意地揣測聖人——不然怎麽會有線報告訴自己逼宮的事情!

    賈赦有點兒心亂如麻了。他一會兒想母親的話,一會兒猜測聖人,木然地跟著魏九進去養心殿。

    “臣兵部侍郎賈赦拜見聖人,拜見太子。”

    賈赦規規矩矩地跪下行禮,卻沒等到通常的、溫和的叫起聲。

    跪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聖人發問:“恩侯,昨夜你在哪裏?”

    “回聖人,臣昨夜與母親比武,被母親打暈,在府裏昏睡了一夜。”

    賈赦知道在聖人跟前,九分真一分假,才能順利過關。

    “聽說你把榮國公留給你的親衛,都叫去府裏了?”

    “是。臣接到線報有人要逼宮,隻好把先父留下的親衛叫進城,準備來護衛聖人您。臨行前去辭別母親的時候,與母親交手了……”

    賈赦打不過榮國公夫人的事情,聖人父子早就知道的很清楚。

    聖人沉默。賈赦也不敢抬頭,他跪在聖人的禦案前,雙目凝視暗金色的地磚。

    “如果昨夜紫禁城被攻破了呢?你今早待如何?”

    待如何?您會沒一點兒的準備?

    賈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老實地回話,“臣不知。”

    “你這兵部侍郎就這三個字給朕?”聖人嚴厲起來。

    “聖人,”賈赦猛地抬起頭,“臣是兵部侍郎不假,但臣沒有兵權,既不能調動羽林衛,也無法調動五城兵馬司來護衛您和太子。如果有人要逼宮,臣隻能帶著先父留下的親衛,可能連寧榮街都出不了。昨夜在寧榮街口,有千人之眾,手持強弓硬弩。臣想那是堵截臣來救援聖人和太子的。”

    “因為有人堵在寧榮街口,你就不來救駕了?”

    賈赦低頭,腹誹不止:怎麽是我不想來,說過了我被母親打暈了,來不了啊。

    “父皇,”太子輕輕叫了聖人一聲,語氣裏含著哀求。

    聖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了一句,“起來吧。”

    賈赦從聖人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他乖乖地磕了一個頭爬起來,低頭站去往常的位置。

    “梁九,把這個給榮恩侯。”

    聖人不慍不火的語調,賈赦抬眼一掃,梁九捧過來的是兵符。

    “恩侯,你父親接掌京營的時候,也沒比你現在大多少。這京營的兵符就交給你了。你現在去安撫京營吧。”

    “臣遵旨。”賈赦拿了兵符,接著問道:“聖人,京營現在是什麽情況?”

    聖人不欲多說,擺手讓太子和賈赦退出,太子跟著賈赦出來。

    “恩侯,昨夜京營大約有萬餘人,在傍晚的時候混入京城。一些人死在宮牆外。還有一些今早逃出城。這些人現在都被擋在京營外呢。聽說為了入營,在營外鼓噪的厲害,你此去多加小心。”

    賈赦咧嘴,“太子,臣就帶著自己的百餘人親隨去京營?給叛軍送人頭去?”

    太子知道賈赦問的對,可他也無法,隻好說道:“恩侯,你想如何?”

    賈赦幹脆利落地說:“點兩千羽林衛給臣。”

    “宮裏還指著這些羽林衛守著呢。”

    賈赦就覺得一股惡氣突然向膽邊生起,他瞪大雙眼看著太子。

    “明允,潰敗回京營的那些人,都是京營的強兵。單憑這虎符,我一個從來沒掌過京營的侍郎,京營的兵將怎麽會聽我的?繕國公呢?胡梟呢?”

    “繕國公昨夜被射殺了。胡梟不知去向。”

    太子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給賈赦。

    “五城兵馬司能不能調兩千士卒?那萬餘人圍攻皇城事敗,死了多少?潰敗回京營的有多少?就給我一個虎符,我怎麽安撫京營?”

    賈赦急了,要是什麽也沒有,那就是聖人要他去京營送死了。完了是不是還要給他按上懈怠職責、辜負聖命的罪名?

    倆人就站在養心殿的院子裏,一聲高一聲低地說話。

    梁九出來對賈赦說:“榮恩侯,聖人說您可在羽林衛、五城兵馬司各調三千士兵。”

    賈赦接了詔書,把昨晚抓到那倆士卒,交給梁九處理,自調兵去京營。

    太子回養心殿,看著一夜未睡的聖人,勸道:“父皇,恩侯叫了榮國公留下的親衛進京,一定是為了救援的。”

    聖人接過梁九遞過來的熱麵巾擦臉。升騰的熱氣,緩解了他的疲憊。

    “明允,恩侯到底還是不如榮國公啊。”聖人百般惆悵。

    太子跟著聖人用熱麵巾擦臉,他沉默一會兒,才小聲說:“父皇,恩侯說的也是實話。他沒掌過京營,京營的兵將不會聽他的。他昨晚到宮門前,也是說不清的。”

    聖人看看太子沒說話。梁九近前把賈赦交與他的那倆兵卒,與聖人稟報了。

    聖人目無表情地聽完,說了一句,“先關起來吧。”

    京營的大門緊閉,大約有四五千人圍在門前,呼喊著開營門。賈赦帶著六千人過去,那些士兵簡直崩潰了,甚至有人高喊“殺一個夠本,殺倆個賺到了”,想與賈赦帶來的人硬拚。

    賈赦舉槍高喊,“聖諭,謀逆的首惡已被誅殺,餘者不究。”

    跟隨賈赦而來的士兵也大聲高喊,令營門外的這些兵卒,放下手裏的武器。僵持了好一會兒,開始有人悄悄地放下了武器,往一邊溜。

    最後大約還有百多人,拿著武器,站在一起猶豫不決。

    賈赦喝道:“聖人念你們被人蠱惑,已開恩赦免你們。十息之內不放下刀劍,按叛逆誅殺殆盡。”

    不到十息,所有人扔了武器,站去了指定位置。

    京營的大門轟然打開了。

    也難怪繕國公、胡梟調不動所有的人馬。在北靜王和鎮國公府執掌京營之後,是由寧國府和榮國府執掌。賈代善在世的時候,京營在他手裏前後差不多有二十年。哪裏是繕國公和胡梟,分掌了五年京營權力的人能調動的。那一萬多人,已經是二人能調動的全部了。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聖人會整夜敞開城門,放他們到午門,在皇宮外絞殺了謀逆的主將。然後五城兵馬司堵住各個路口,讓潰敗的士兵隻能跑回京營。

    賈赦把逃回來的士卒,逐一登記後,命人送他們回營房,看守起來。把其中殘餘的倆千戶,還有幾個百戶,另外關起來。然後召集昨夜未參與的將領到中軍大帳,當著他們的麵驗看虎符。

    “聖人將兵符交與本侯,命本侯安撫京營。諸位將軍恪守本份,聖人不日將有嘉獎。這幾天還希望各位與赦一同維持京營。”

    未參與的將軍,各個都領有萬人的軍卒。因手裏握有實權日久,之前對三皇子、五皇子的招徠,不是假裝不懂,就是有底氣不予理睬。繕國公和胡梟沒能力把這些將軍都換掉,隻想著鋌而走險,用萬餘人攻破皇城足矣。待殺了太子和聖人之後,無論是三皇子還是五皇子坐了大位,都好過太子登基後被清算。

    賈赦在京營連住半個月,待京營平穩了,才回宮中繳令。

    賈赦跟著太子去東宮,一路上太子興奮地小聲說:“老三、老五被廢為庶人,德妃賢妃被賜死。”

    “嗯。餘者呢?”

    “胡梟後來在死者堆裏被找到了。你家老二的舅兄也在死人堆裏。”

    “明允,你什麽時候知道有逼宮之事的?”

    “上元節的中午,孤被聖人叫到養心殿,然後就困在聖人跟前,看著聖人派人告訴你的。孤沒法派人給你傳信。”

    賈赦不語。

    “恩侯,你不信孤?”

    賈赦搖頭,“明允我信你的。你知道嗎,要不是我母親打暈我……”

    他說不下去了。

    到了東宮,太子散盡隨從,“恩侯,聖人……”

    賈赦伸出一根手指,豎在自己的嘴上,然後才說:“聖人這些日子估計也不舒服,怎麽說三皇子、五皇子,也都是聖人的親子。明允有空不妨把皇孫多帶去聖前。”

    太子點頭,“你我所想一致,孤這幾日都有帶他們去乾清宮。”

    倆人又說了一些無關這次宮變的閑話,賈赦告辭出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