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兄弟鬩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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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以屠殺靈緣齋為信號要求各方勢力投效之事,產生的影響迅速蔓延全城。
魔道部分門派本就與苦海親厚,且宗門師長遲遲不至,令他們失卻參與群雄逐鹿的勇氣。早早率領弟子前往東城,向代表苦海的拓跋飛沙宣誓效忠。
拓跋飛沙態度可圈可點。沒有絲毫平日裏的張狂倨傲,對前來投效之人熱情迎接,並設下宴饗為之接風洗塵。
宴會上,他與眾人觥籌交錯,談天說地,親密得如同久別重逢的親友。
幾杯烈酒下肚後,把著對方的肩膀,笑道:“喝了這杯酒,咱們便是弟兄。”
“我苦海向來隻對敵人無情,但從不會虧欠自己人。”
拓跋飛沙命人拿出一副沙盤,指著上麵每一處門派的所在,向眾人分說。正道門派為了奪得道器,派出不少骨幹入駐長泰。將他們剿滅於此,正道各派必定元氣大傷。
隻要眾人協助苦海奪得道器,苦海會趁機發動第三次正邪大戰。將攻下的正道地盤,依據功勞大小,賞賜給所有出力之人。
他笑著對眾人道:“當然,這是都是以後的事情。”
“就當前而言,苦海的目標除了道器,再無其他。我們攜手剿滅那群正道,繳獲的寶器、秘籍等戰利品全歸你等所有。”
聽聞此言,被迫前來投效的宗門,心中頓時舒服許多。
雖然隻是口頭約定,但沒人提出質疑——苦海行事向來大氣,且信譽卓著。
有人甚至覺得,與其肖想連影子都未曾見過的道器,莫如這眼前的好處來得實在。
就這樣,苦海由刺主唱黑臉,戮主唱白臉,軟硬兼施下,得到了不少魔門的投靠。
正道勢力見此情形,坐立不安,紛紛暗中與慈航會盟。
慈航以禮相待,來者不拒。對於請求庇護之人,隻提出一個要求,將整個門派遷入西城,接受慈航管束。同時承諾,在慈航道場勢力範圍內,絕對不會讓苦海殺一人。
短短一日,長泰城中便發生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奪器之心不堅的小門派,分別被苦海、慈航吸收、瓜分。
但還剩下三十六家宗門依舊堅守陣地。
他們或是意誌堅定,或是實力強大,又或是……愚蠢自大到沒有自知之明。
時間過得飛快,在眾人從合縱連橫、臥薪嚐膽等各種你來我往的謀劃中清醒,黃昏已至,殘陽如丹。
暮霞染盡層林,為群山孤巒描出一抹黛色。昏鴉飛過天際,發出淒涼啼鳴。
裴戎頭枕手臂,長腿擱膝,慵懶仰躺在一處閣樓的屋頂上。發辮盤肩,鬥笠覆麵,白羽尖兒探出笠沿,在清風的撫弄下微微卷曲。
苦海的黑鴉不會在白日出現,他便躲在這裏,偷得一日清閑。
耳尖微動,聽見細碎腳步。
裴戎揭下鬥笠,挑開一隻眼皮瞧了瞧來人,翻身坐起。
十一頭顱低垂,半跪在裴戎麵前,緘默馴服,像是沒有一絲活氣的石像。
裴戎隨手一拍身邊瓦片,示意他坐下。
十一抬頭,猶豫地看了刺主一眼,複又垂首,不敢與刺主同坐。
裴戎沒有強求。
十一出生在苦海,雙親俱是刺奴,子承父業入了刺部,是苦海鐵血製度塑造出的成功作品。忠誠、冷厲、馴服,從未品嚐過什麽是尊嚴的滋味,因而不會向旁人索要平等的對待。
他的眼裏,隻有高位者的命令。人生目標,也隻是在廢掉或死掉前,完成一個又一個的任務。
裴戎看著他,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然從冷透的心中翻找出些許憫意。
念及十一半月前將滿十七歲,他想要拍拍這個大半大孩子。
十一察覺裴戎的動作,疑惑看著刺主向自己伸出的手。
裴戎微微一頓,清醒過來。他不該表露這種反常的溫情,十一需要的也不是如此空洞的安慰。
於是,反手一攤,道:“有酒麽?”
十一有些吃驚。他從入刺部起,便跟在刺主身邊做事,極為了解這位大人的脾性。大人十分謹慎,幾乎不吃旁人給的食水或藥物,自己這酒……
伸手撫上腰間酒囊,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摘下。
裴戎道:“拿來。”
十一迅速解下酒囊,雙手捧著奉與刺主。
裴戎接過,啟開囊塞,湊於唇邊。揚頭大飲,喉結微微滾動。
每次殺人前,他總要喝一些酒的。
這會讓冷透的血液稍微變得溫熱,以讓他有足夠的勇氣麵對那些罪不該死,卻又不得不親手扼殺的人命。
橫臂拭去唇邊酒漬,將酒囊還給十一。眉目依舊冷漠,話語卻難得帶上幾分溫柔:“作為心腹,麵對我時拘束如此,讓我懷疑,平日待你是否過於苛待了。”
十一急忙道:“大人,我不是……您沒有……”
裴戎道:“既然沒有。你我單獨相處時,縱然隨意些,又何妨。在苦海,我信賴的隻有寥寥數人,你便是其中之一。”
“刺部任務向來危險,我這刺主也不知能當得了幾年。以後總有你獨當一麵的機會,屆時少不得要仰仗你替我收屍。”
說罷,笑著將酒囊拋回十一懷中。
十一抱住酒囊,得到崇敬之人勸勉,激動不已。
“大人,我……我……”
想要說些動聽的話兒表白自己,但他一貫訥於言語,哪裏拍得來馬屁?
將部中管事與殺手巴結他的諂媚話兒飛快在腦中過了一遍,卻無論如何也學不來這種比殺人還要費勁兒的高超技藝。期期艾艾半晌,硬沒能憋出別的字兒來。
無奈麵頰漲得通紅,呢喃道:“謝……謝大人信任。”
裴戎微微一笑,轉移話題解了他的尷尬:“我們發出血字告示後,城中反應如何?”
談及正事,十一立即摒棄局促,回歸刺部副手/雷厲風行的姿態。
“城中四十七家宗門,四家與戮主接洽,正式宣誓投效苦海;三家遷往西城,尋求慈航庇護。五家自認實力不足,退出長泰。還有三十五家穩坐釣魚台,猶在觀望局勢。”
說罷,從懷中拿出一本名冊翻開,保持中立的三十五家宗門之名,一一展現在裴戎眼前。
裴戎逡巡名冊,眸光明暗不定。須臾,執筆蘸朱砂,圈去“長生門”三字。
城西南,長生門駐地。
大師兄方子平手負背後,焦慮踱步,時不時探頭出窗,查看天色。
見暮色已至,少門主何天賜遲遲未歸,心中不安難以克製。
轉頭吩咐眾師弟,提高警惕,固守據點,防備苦海暗鴉的夜襲。
自己則拿起一件黑色鬥篷,往身上一裹,握緊佩劍,匆匆出門。
一路疾行,離開正街,拐入一條小巷,駐步於名為“尋春柳”的閣樓之下。
樓中燈火通明,清歌婉轉,婀娜倩影在蒙著霞影紗的窗牖前一旋而過,夜風中飄來杯盤啷當,笑語靡靡。
這處供人尋歡作樂的所在,仿若與世隔絕的桃源。長泰城裏陰鬱重壓的氣氛,被男女歡笑吹散,令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沉醉於朝舞暮歌中,永遠不肯蘇醒。
長生門的少門主,自從入長泰城的第一日開始,便拋下同門,日夜留宿在這“世外桃源”中。
何天賜是長生門主何去道的獨子。
認為老天最大,小爺第二,連親爹都要排在自個兒後邊。
何去道對於他的溺愛,成了妨礙他認清外界與自身高牆。
自認為宗門與慈航親厚,自己年幼時還被霄河殿尊抱起誇讚過根骨,便以為長生門與慈航道場乃為一體。
有慈航道場作為靠山,他有何懼?
下山之初,一副躊躇滿誌相,野心勃勃地鼓舞同門一定要搶回道器,給那些叫他們“烏龜門”的人好看。
然而,經過半月單調乏味的旅途後,雄心壯誌去了一半。
入城第一日,便將所有檔次不低的賭坊、青樓光顧一遍。隻顧著在賭桌與女人的胸脯上,實現他的“雄心”。
方子平掙開阻攔,衝上閣樓,踹開門板。
門邊架一座繡著錦繡牡丹的屏風,一名樂伎手持琵琶,轉軸撥弦,纏綿清曲悠揚婉轉。
燈罩紅紗,曖昧燭火自紗透出,照得滿室粉光融滑。
何天賜一手一女,醉生夢死,好不快活。
方子平白白心憂一日,見此情形,怒氣上湧,大步上前,將幾名女子推開。
抓住何天賜的手臂,將他拽起:“少門主,同我回去。黃昏已過,苦海黑鴉即將出動。你獨自留在外邊兒,太過危險!”
強壓怒意,連哄帶勸,匆匆將城中局勢與自己白天的行動說給何天賜聽。並將慈航給予自己的重要信物,塞進何天賜的手中,
然而,這個紈絝公子正酒意上頭,方子平所言在他耳中如蚊蠅嗡嗡,煩的不行。
東搖西晃地臥入方子平懷裏,說著一通牛頭不對馬嘴的醉語,甚至胡亂拉扯對方一同作樂。
方子平與他撕扯不過,急紅了眼,怒斥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如此不曉事兒!行事就不能有些擔當麽?”
何天賜被自家師兄罵得一懵,愣愣道:“你說什麽?”
話語出口,如覆水難收,方子平索性破罐子破摔,怒罵道:“何天賜,老子忍你許久了。你仗著投了一個好胎,橫行霸道,肆意欺辱同門!”
“這回道器現世,師父吩咐我等休要摻和。也是你枉顧師命,攛掇相熟的弟子私自下山。我生怕你出什麽事兒,令師父傷心,方才隨你同行,一路護衛在你身邊。”
“而你入城以來,做了什麽?喝酒賭錢,尋花問柳,將同門師弟們丟在一邊,不聞不問。”
“他們既是被你攛掇下山的,你便有將他們平安領回宗門的責任!你瞧瞧……你瞧瞧你,你他娘的哪裏有一個少門主的樣子!”
方子平罵得酣暢淋漓,常年淤積心底的怒氣終於得到發泄。
何天賜先是被罵懵,然後麵色青白交錯,最後怒得拔劍而起。嘴裏不幹不淨地嚷嚷道:“方子平,沒有我爹,你早就餓死街頭。”
“竟敢罵我,什麽東西?”
“等我當了門主,第一件事兒就是割了你的舌頭,將你逐出宗門!”
一麵叱罵,一麵揮劍亂斬。
方子平抬手去格他的劍招,爭鋒相對:“那也得等你當了門主再說。”
女人們不緊不慢地讓開場地。
她們混跡風月,捉奸、尋仇、鬧事……什麽樣的場麵不曾見過。靠在一處,磕起瓜子,笑嘻嘻地瞧著這一對師兄弟像是撒潑的婦人,撕扯滾打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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