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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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青州到明山寺的路全是山路,不好走,一點都不,尤其入了夜之後,山上的鳥獸發出嗚嗚咕咕的叫聲,仿佛隨時都會從那黑暗之處衝出來將人撕碎一樣,讓月連笙害怕得不得了,可即便如此,她一路上都沒有生出過放棄求符折返回家的念頭。

    雖是如此,月連笙卻是搖了搖頭,細聲道:“不難走的。”

    說這話時,月連笙有些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腳往後挪了挪,好像怕誰會發現了什麽似的。

    她低垂著眼瞼,夏溫言凝視著她,他還想再問些什麽,隻是看著月連笙緊張得渾身緊繃的模樣他沒有再問,以免嚇著了她。

    月連笙的臉依舊紅著,低著頭不看夏溫言,是不好意思,又是不敢。

    出門前大伯和大伯娘叮囑過她好幾回,道是她嫁到夏家來是門不當戶不對,是他們月家高攀了夏家,所以嫁過來之後一切都要低眉順眼,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也千萬別看,別丟了月家的臉,更別害了月家。

    她也知道的,這明麵上說是她“嫁”過來,其實不過是給夏家大公子多買來一個伺候他的人而已。

    忽然之間,月連笙覺得她發髻間的那支木簪變得很沉重。

    “你可以替我將這道平安符係上麽?”夏溫言看著月連笙將眼瞼愈垂愈低,輕柔著聲音道。

    月連笙愣了一愣,下意識地抬起眼瞼看他。

    一抬眼,她便看見了夏溫言那雙明亮的眸子,揉著溫柔與淺笑,還映著她的模樣。

    月連笙瞬間又覺得雙頰紅得滾燙,匆忙將眼瞼又垂下的同時慌亂地點了點頭,“好,好的。”

    平安符要掛在脖子上,垂在胸前或是隨身貼著心口而放,才會靈驗,月連笙替夏溫言將平安符係到脖子上的時候她的手有些顫抖,不止是因為今兒一整天就沒從她心上離開過的緊張,還因為夏溫言給她帶來的震驚。

    他贈她親手刻的花簪,現又掛上她為他求的平安符,這是……不嫌棄她嗎?

    可這又怎麽可能呢?月連笙心中狠狠嘲笑了自己一把,不過是夏家人知禮數且既是娶親那該有的禮數都要有而已,她隻是夏家“買”來的而已,就像是大伯他們叮囑她的那樣,斷斷不可將自己真當回事了。

    如是想,月連笙在給夏溫言係好平安符後遲遲沒有再坐到床沿上,而是拘謹地站在一旁,就像是隨時等待著主人家吩咐的婢子,緊張又無措。

    夏溫言不知月連笙心中在想著些什麽,隻當她是遲遲卸不下緊張與害怕,遂也站起了身,溫和道:“你可是餓了?我讓綠屏將飯菜端上來,吃了之後你好好歇一覺。”

    夏溫言說完便走,可他才走出兩步便開始劇烈咳嗽起來,一聲比一聲烈,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似的,單薄的身子顫得厲害,就像深秋掛在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隨時都會掉落似的。

    “大公子,你,你快坐下歇著!”月連笙慌了,她扶住夏溫言,扶著他在床沿上坐好,然後手忙腳亂地去給他倒水,“我去給你倒一杯水!”

    可桌上除了酒就隻有已經涼透的水,月連笙著急慌亂得險些將水壺打翻,她急道:“我,我去外邊找綠屏!”

    月連笙邊說邊急著往屋外跑,就在她的手將將扶上門木時,忽聽得夏溫言急促道:“別,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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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連笙的動作定住,她轉過頭,焦急地看著虛弱的夏溫言,不明白他為何要阻止她。

    卻見夏溫言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那雙明亮的眼睛裏盡是惆悵,此時此刻的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月連笙在門後定了定腳,終是將放在門木上的手收了回來,小跑著回到夏溫言身旁,緊張道:“可是你這般難受吃力……”

    要是有個什麽萬一,該如何是好?

    夏溫言又是微微搖了搖頭,依舊咳嗽著,咳得他本是青白的臉色染上了些紅潤,隻聽他又道:“沒事的……”

    他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顯然他說出這麽短短一句話都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使得月連笙更著急,“你別說話了,我不去找綠屏就是,不去就是……”

    可為什麽不呢?他明明就已經難受得不得了,為什麽又非要忍著不可?

    “別讓他們擔心了。”像是知道月連笙心中的疑惑似的,夏溫言又是吃力著低聲道。

    月連笙愣了一愣,然後咬著唇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說的“他們”,不止是綠屏他們,更是他的爹娘吧。

    她能理解他的想法,就像她總是不想讓娘為她擔心一樣。

    可她終究還是讓娘擔心了。

    “那……那你先坐一坐,我去找綠屏盛一壺熱水來,水壺裏的水冷了,你喝著不好。”月連笙說完後看了夏溫言好一會兒才轉身走開。

    這一回,夏溫言沒有叫住他,顯然他相信她,相信她就隻是去叫綠屏盛一壺熱水來而已,而不是去告訴他們他的情況。

    月連笙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動。

    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相信你,哪怕是親人,也不見得會相信你。

    綠屏手腳麻利,很快便盛了熱水來,月連笙並未讓她送進屋,在屋外便將水壺接了過來,入了屋後她趕緊兌了一杯溫水給夏溫言,“讓你久等了,你快喝些潤潤……”

    月連笙的話並未說完。

    因為夏溫言在床榻上已然睡了過去。

    他還是坐在床沿上,身子卻已是側臥在床榻上,他的麵色很是蒼白,呼吸依舊短促,顯然他是在月連笙出屋的時候不知不覺睡過去的。

    月連笙本想叫醒他,可她想了想後卻沒有這麽做,她隻是將手中盛著溫水的杯子放到床頭邊的小幾上,然後蹲下身替夏溫言脫了鞋襪,將他的腿抬上床榻,飛快地收拾好灑了滿床榻的紅棗桂圓花生還有蓮子,扯了床榻裏側疊得整齊的鴛鴦戲水大紅緞被來為他蓋上,末了坐在床沿上觀察他的變化。

    聽到他的鼻息漸漸恢複為均勻,一直緊擰著心的月連笙這才舒了一口氣。

    瞅見夏溫言的唇有些幹燥,她便拿了帕子沾了沾杯子裏的溫水,認真輕柔地替他慢慢潤著唇。

    夏溫言的唇很薄,他的鼻梁很挺,他的皮膚很細,他的睫毛很長很翹還很濃密,像一把小小的刷子,很是漂亮,月連笙還從來沒有見過誰個男子的睫毛生得比女子還要好看的,還有他左眼下的墜淚痣。

    她一直覺得隻有女子眼角綴著痣才會迷人好看,沒想到男子眼角生著墜淚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模樣比女子還要動人。

    要是他的麵色能多有些血色,身子不這麽單薄,那就更好了。

    要是他能像正常男子一樣,那該多好。

    想到這兒,月連笙忽然從床沿上彈了起來,麵紅耳赤,目光也飛快地從夏溫言麵上移開。

    她用力搖了搖頭,她在亂想著些什麽,不能想不能想。

    為了讓自己能不想和夏溫言有關的事,月連笙將自己的視線和注意力轉移到屋子的擺設布置上。

    從入這個屋子到現在,她這會兒才真真地打量這個屋子,她這也才發現,這間屋子,竟是間完完全全的竹屋,無論是地麵還是牆麵或是屋頂,都是竹子搭建而成,便是這屋子裏的櫃子架子桌子床榻等等,也全都是竹子製成,每一樣都不失精致,整間屋子給人的是一種恬淡雅致的感覺,一點兒都沒有夏家給外人那種大富大貴就該富麗堂皇的感覺,就像是……

    就像是這間屋子的主人給人的感覺一樣,溫和的,雅致的。

    月連笙的神思終歸是回到了夏溫言身上,她看著床榻上睡得安靜的夏溫言,此刻她心中的感覺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

    她是不是該慶幸她到此時此刻還活著?還是該慶幸他沒有像她出嫁之前所想的那般苛責她為難她?或是該慶幸他身子不好現下已經睡著了而不是要與她……

    不不不,月連笙羞臊地捂住自己通紅的臉,她又在胡想什麽,就,就算他這會兒沒有睡著,也……也是沒有那個力氣和她,和她——

    呀,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千萬不能再想了!

    月連笙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匆匆喝下了肚。

    雨停了,夜很深,夜很沉。

    這樣沉沉的冬夜,有多少人睡著了?又有多少人睡不著?

    竹屋外,竹子攏著手哈著氣小聲問綠屏道:“咱要不要進屋去給公子和少夫人添些炭火?”

    “……”綠屏白了他一眼,“不需要你操這份心。”

    “哦哦,也是,也是,嘿嘿嘿。”竹子點了點頭,嘿嘿笑著,心裏想到了些別的事,“今夜可是咱們公子的洞房花燭夜呢!”

    “是啊……”綠屏如竹子一般開心,卻又多了幾分憂愁,“但願這門親事真的能讓公子的情況有所好轉……我去熬藥,你在這兒好生候著啊。”

    “嗯嗯,你去吧,公子的藥可不能耽擱了。”

    *

    夏溫言覺得自己身子很沉重,沉得好似有巨石壓在自己身上似的。

    可這樣的感覺於他來說已經再熟悉不過,他也再習慣不過。

    他的身子,總是這般,好像隨時都會廢了一般。

    他睜開眼時,透過窗戶照進屋子來的晨光有些刺目。

    他又努力多活了一天,真好。

    他側了側頭,一如往日一般想要喚來竹子。

    然他才一轉頭,便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追文的仙女啊~追文的仙女在哪裏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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