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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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溫言醒了,可卻虛弱得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他的麵色更是蒼白得一絲血色也無,盡管如此,他的眼眸依舊明亮,看見他明亮的眸子,月連笙險些喜極而泣。

    綠屏端著廚房重新燒好的飯菜到竹屋裏來時正好瞧見月連笙扶著醒過來的夏溫言坐起身來,高興得趕緊讓竹子去告訴徐氏。

    肖大夫又來了一回,給夏溫言號了脈,道是醒來便沒什麽大礙了,但是必須按時服藥,並且萬萬不得再到屋外沾了寒氣,徐氏這才舒了一口氣,未有在竹屋久留,而是送肖大夫走了。

    屋子裏又隻剩下夏溫言與月連笙二人,燃得正旺的炭火“劈啪”響了一聲,飛濺出些許火花,屋子裏這會兒安靜得厲害,陡聽得“咕——”的一聲響,月連笙的雙頰紅得好似那盆中炭火。

    “可是一整日都還沒有吃過東西?”夏溫言靠坐在床榻上,側頭看著羞得恨不得將頭埋到地裏去的月連笙,溫柔關切地問。

    “我……”月連笙確實一整日都沒有吃過東西,便是連一口水都未喝過,眼下夏溫言醒了過來,她才忽然覺得餓,而且餓得厲害,可她卻不知該怎麽回答才是好,張口就想說“對不起”。

    但還未待她說什麽,隻聽夏溫言又道:“我也餓了,你與我一起吃,可好?”

    月連笙知道他是擔心自己不好意思吃故而這般說的,她心裏隻覺感動。

    除了娘,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貼心過。

    夏溫言不便起身,月連笙便將飯菜端到了床頭邊的小幾上來,綠屏為防飯菜冷掉,特意用了陶盤來盛菜,還在每隻陶盤下都燉上一隻小陶爐,月連笙先是盛了一碗參雞湯遞給夏溫言,小聲問道:“我喂你喝,好麽?”

    夏溫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不了,這一些許力氣我還是有的,我自己喝就好,你陪我一塊兒喝些,如何?”

    “我……我等你喝完了我再喝。”莫說一起喝,月連笙便是坐都沒有坐下。

    夏溫言將捧著湯碗的手慢慢垂下,淡淡道:“那我便也不喝了。”

    說完,他將湯碗遞還給月連笙。

    月連笙頓時急了,“你別,別不喝啊,我……我喝就是了。”

    “那你先坐下來,莫站著。”夏溫言又道。

    月連笙趕緊坐下,就怕夏溫言後悔了繼續將湯碗遞給她似的。

    看到月連笙坐下,再看著她飛快地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湯,夏溫言這才輕輕笑了起來,舀起一口雞湯往嘴裏送。

    “當心燙!”就在夏溫言將雞湯舀到嘴邊時,月連笙突然打斷了他,他微微抬眸,卻見她先急忙喝了一口,而後才又對他道,“剛好合適,不燙嘴了。”

    她說這話時是笑著的,笑得有些靦腆,就好像雞湯不燙嘴了她就舒了一口氣似的。

    夏溫言瞧著她,目光有些灼灼,月連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你喝呀,涼了就不好了。”

    待看到夏溫言把湯喝下後,月連笙這才也端起自己手裏的湯來喝。

    夏溫言吃東西的模樣很是斯文,細嚼慢咽,他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吃飯時更是隻字不語。

    這是月連笙第一次與他吃飯,很是緊張,還擔心自己吃飯的模樣太過難看而惹他生厭,卻不想夏溫言竟是替她往碗裏夾菜,她受寵若驚抬頭,見著夏溫言朝她溫柔地笑,她心跳加速地忙低下頭不敢多看他一眼,以免為著他溫柔的目光失神惹出笑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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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溫言吃得少,可他卻不停地給月連笙夾菜,好像盯著她吃飯一樣,她才將碗裏的菜吃掉他便有即刻給他夾上,直到盤子裏的菜全都夾到月連笙碗裏讓她吃了完,他這才停筷。

    月連笙則因為赧於拒絕而將他夾給她的菜全都吃了,待她再抬頭時,這才發現盤子裏的菜竟全都吃完了,不用多想也知道幾乎全是進了她的肚,她隻好紅著臉問夏溫言道:“你吃飽了嗎?”

    “嗯,吃飽了。”

    “可你都沒有吃多少。”月連笙總覺得是她把他的飯菜全都吃掉了。

    夏溫言又笑了,“我向來吃得不多。”

    若非擔心她自己不好意思吃,他便是這一頓都吃不下,因為他從來昏睡醒來後都是不進食的,方才吃下這些,已是他強迫自己的極限了。

    “那你不餓嗎?”月連笙又問。

    “不餓。”以免月連笙不放心,夏溫言又補充道,“若是餓了再吃些便是。”

    月連笙默了默,似是在思忖夏溫言說的是不是真的,隨後才站起身,道:“那我先把碗筷收拾好。”

    夏溫言卻在這時喚了她一聲,“連笙。”

    不知怎的,月連笙覺得夏溫言將她的名字喚得很好聽,柔柔的語氣,聽他喚她的時候,她甚至有一種從未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這麽好聽的感覺。

    不過,她不知他為何突然喚她,是以她麵上寫滿了疑惑。

    “連笙,這些事情交給綠屏和竹子去做就好。”夏溫言語氣溫和,“替我將綠屏喚進來一趟。”

    月連笙將正要收拾碗筷的手收了回來,低垂著頭像做錯了事的下人,不安道:“我以後會注意的,我……對不起!”

    月連笙說完逃也似地小跑出了屋,根本不待夏溫言再說上些什麽。

    他可是覺得她做這些粗活太過丟顏麵?

    夏溫言看著月連笙逃跑的背影,輕輕歎了一口氣,又帶起一陣輕輕的咳嗽來。

    “公子可是喚奴婢?”月連笙沒有再進屋來,唯有綠屏走了進來。

    “廚房可備了熱水了?”夏溫言邊咳邊問。

    “已經備好了。”不消夏溫言多說什麽,綠屏便已知他想要吩咐些什麽,“奴婢這就帶少夫人去泡身子。”

    夏溫言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綠屏退下前不忘將碗筷收拾好端下去。

    夏溫言又不由自主抬手撫向自己頸上掛著的平安符。

    他的夢很沉很深,深沉得他根本找不到出路,若非有一道微弱的光牽引著他的話,他根本就不知該往哪兒走。

    他循著微光而行,漸漸瞧見了一個臉圓圓眼睛也圓圓的姑娘,她站在一株山茶花樹下,笑得靦腆地對他說:“說好了的啊,春日的時候我陪你一起看山茶花。”

    那是名叫連笙的姑娘,是他的妻子,才娶過門的妻子。

    他若一直在夢裏走不出去,她當如何自處?他說過他會保護她的。

    他身為男人,不能食言的,更不能對自己的妻子食言。

    他終是醒了過來。

    可是多了一個身份多了一份艱巨的責任,他才會不顧一切地想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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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連笙坐在大浴桶裏,泡在溫熱的水裏,隻覺渾身舒坦極了,一點兒都不想起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舒舒服服地泡過熱水澡了。

    自從爹過世後,她既要照顧娘又要照顧連綿,每回洗澡都是匆匆地洗,從不敢多耽擱時間,她都已經忘了泡澡的感覺了。

    沒想到她還有機會再感受泡澡的舒服感覺。

    這全都是因為有他呢。

    夏溫言,溫言……

    想到夏溫言英俊又溫柔的模樣,月連笙不由得紅了臉,她趕緊掬起一捧水潑向自己的臉,讓自己別胡思亂想,可在浴桶裏坐著坐著,她漸漸想的卻是他的身體他的命格,還有,她自己的命。

    她又好好地活了一天,那明天呢?明天她還會好好的活著嗎?

    她能有機會看到來年春日山茶花開得燦爛的模樣嗎?

    就算她能好好地活著,這座府邸可又能容得下她?

    一想到白日裏在前廳見著的那中年男子銳利得好像針尖似的眼神,月連笙便覺芒刺在背。

    還有明日回門的事……

    泡在浴桶裏,月連笙想的事情愈來愈多,直到綠屏在外邊喚她,她才發現水已經開始涼了,若是再泡下去的話便要涼著身子了,她這才趕緊起來將身子擦幹,穿上綠屏給她準備好的衣裳。

    綠屏給她準備的衣裳柔軟舒服,一點兒都不似新衣裳的感覺,堂堂夏家給自家少夫人準備的衣裳又豈會差了?必是昂貴的衣料,倒是月連笙覺得自己有些配不上這般好的衣裳。

    她還從來沒有穿過這般好的衣裳。

    月連笙心裏想著事,一抬頭發現已經隨綠屏走回到了竹屋前,看到從窗戶裏透出來的燭光,她的心跳驀地加快,怦怦直跳。

    因為她想到一件事,緊張的事情。

    昨夜因為他昏睡過去了她要守著他,所以一夜沒睡,但今夜——

    月連笙不僅心跳得飛快,耳根也變得通紅滾燙,以致她遲遲不敢進屋去。

    “少夫人快些進屋吧,外邊太冷了。”推開門的綠屏瞧見月連笙杵在門外不動了,不由喚她道。

    月連笙這才慢慢走進屋去。

    屋子裏很暖和,與外邊冰寒天氣截然不同,聽到身後綠屏將門扉闔上的聲響,月連笙的心跳得更快了,快得她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屋子裏彌散著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是方才月連笙離開時還未有的味道,很好聞,聞著好似能讓人安神的感覺。

    夏溫言依舊靠坐在床榻上,背後靠著軟枕,但他卻換了一身衣裳,本還鬆鬆綰著的長發此時也都垂散了下來,是梳理過的模樣,床前地上還有未幹透的水漬,顯然是方才月連笙去泡澡的時候有人來替他擦洗過身子,那好聞的草木清香好似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夏溫言側頭看向月連笙,微微一笑,溫和道:“昨日與今兒累著你了,時辰也不早,早些歇息吧。”

    月連笙的心跳驀地一窒,而後又繼續狂跳,腦子裏隻有兩個字反複浮過,歇息,歇息,歇息……

    要和他一起……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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