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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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從這熱河行宮說開了去,熱河西通京城,背靠蒙遼,北有廣闊無垠的壩上草原,冬季漫長,夏季無暑。先帝在位時耗時十年、斥資無數人力物力方建成,取那樸素淡雅的自然野趣為格調,輔以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的人工景致。
先帝於行宮建成時,曾親自挑選風景最佳三十六處賜名,因而有煙波致爽、雙湖夾鏡、長虹致飲等“三十六景”。既有富有魚米之鄉柔情的江南樓閣,又有因山就水造就的北國莽莽風光。
自打這行宮建成,先帝每年快要入夏的時候便會帶著後宮諸人去行宮避暑,入秋轉涼了方才回京,一年倒是有小半年都是在這行宮中處理政務。
及等到如今的皇上即位後,數年來竟然未曾去過一回,即便夏日酷暑,也不過是送了皇太後去行宮頤養,自己仍留在京中處理政務。太後見兒子不願去,自己又哪有獨去的心思,也隻一連幾年留在京中度夏。
因此先帝時建成的這處人間仙境,數年來因為鮮少有人涉足,打理得也比往年鬆懈了許多,比起先帝在位時的光景來荒涼蕭條了幾分。
熱河行宮因為是最大的一個,倒還勉強麵上維持著光鮮恢宏的樣子,至於從熱河到木蘭圍場剩餘的幾十處行宮,竟然有許多都幾近荒廢了。
坤寧宮裏,皇後正坐在塌上伸著一雙手讓宮女給自己染指甲,十根削蔥根似的纖纖玉指上的指甲都讓透亮的鳳仙花汁子染得通紅透亮,聽得底下人來報,說是格格已經到行宮了,正在安頓,指頭一動,白嫩的手指尖上也被染上了鮮紅的顏色。
那宮女嚇得趕忙用一旁沾濕了的布巾想要拭去,還沒碰到皇後的皮膚,就被一旁的秋蓉一把揪開,訓斥道:“怎麽做事的!怎能拿這種粗礪的帕子去拭娘娘的手!”
皇後看那低頭看了一眼,把手抬起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麵無表情道:“算了吧,這雙手養得再好,不還是要戴著護甲藏起來,旁人是看不到的。”
秋蓉從一旁拿了絲質帕子來,沾了灑了香花汁子的溫水,擰得半幹,替皇後一點點擦去了那還沒幹透的紅色,低聲問道:“娘娘可是為了那小丫頭的事煩惱?”
“嗬,那黃毛丫頭還到不了讓本宮煩惱的地步。”皇後把手輕輕抽了出來,撿了一旁護甲盒子裏的兩隻足金鏨花鳳凰展翅紋的護甲來戴上,“本宮隻是略不解,為何太後突然這樣照顧她罷了。”
秋蓉疑惑道:“為何娘娘覺得太後是在照顧她?那行宮久無人打理,聽說荒涼得很,日子定是不如宮裏好過的。”
皇後冷笑一聲,又將那護甲摘下擲回了盒子裏:“兩個半大孩子打鬧一回,這事本就可大可小,縱是有那還未定下的婚事攙和在這件事裏,以壽康宮的地位和手段,還治不住一個亂咬人的張貴人?”
“這順水推舟地把人送去了行宮,張貴人的好主意落了空,日後讓那起子想滋事的人都沒了尋事的由頭,這可不是護著她?聽說蘭草還找人打通了關節,把她身邊那位姑姑也叫她帶到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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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蓉這才恍然,讚歎道:“還是娘娘看得通透,奴婢竟還以為太後這是想眼不見為淨罷了。”
皇後臉上的表情愈發冷了些:“壽康宮和得一手好稀泥,可本宮就不信了,敢給本宮使絆子的人,還能叫她僥幸逃脫了去!”
說著,皇後瞥一眼牆角擺著的自鳴鍾,站起身來道:“把這護甲收了,拿本宮的針線上來,一會兒希琛該給本宮來請安了。”
提到太子的名字,皇後臉上冷冽的表情頓時消散了許多,嘴角都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來,秋蓉連忙去取了皇後的針線籃子來。皇後這些日子正給太子親手縫製一條腰帶,今天再添上幾針便差不多要做成了。
“皇額娘,兒臣來給您請安了!”門外響起齊齊兩個少年的聲音,希琛和希琨上前給皇後行了禮,才剛起身,希琛便滾到了皇後懷裏去,抱著她的腰撒嬌道:“兒臣想您了。”
皇後摟著懷裏這明黃色團子一截粉粉嫩嫩的脖子,柔聲問道:“可是在學裏辛苦了?皇額娘給你做了條腰帶,快來試試合不合身。“
希琛雀躍著蹦了起來,抬起兩條胳臂在皇後跟前轉了一圈,低頭看了看那繡了五條金龍的玄色腰帶,笑出兩個酒渦來:“皇額娘做的自然合身!”
又轉過身去問坐在下首喝茶的希琨:“大哥,你幫我看看,好看嗎?”
希琨正愣愣地發著呆,不知在想些什麽,猛然被他一喚,回過些神來,有些敷衍地點點頭道:“皇額娘的針線自是極好的。”
希琛得了滿意的答複,又回身抱了皇後的胳臂搖來搖去,撒嬌道:“兒臣有一事想求您。”
皇後被他晃得頭暈,眯著眼笑道:“說吧,你這孩子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希琛跑下去站在希琨身邊:“我和大哥聽說宮外來的妹妹去了行宮,兒臣長到這麽大,最遠隻跟著皇阿瑪到過南苑,都還沒去行宮看過,下月學裏休沐的時候,兒臣也想去行宮看看!”
希琨在一邊點頭,隨著附和了幾聲。
皇後臉色變了一瞬,隻微不可查的一瞬,又笑了起來,彎著嘴角問道:“好孩子,你告訴皇額娘,是誰告訴這回事的?”
希琛剛想開口,袖子被希琨從後麵猛地一拽,到了嘴邊的話便轉了個彎:“兒臣……兒臣昨日去給皇祖母請安,聽壽康宮的奴才議論的。”
皇後的眼角挑了挑,伸手扶了扶額頭:“格格是去行宮靜養的,你們兩個就別給本宮添亂了,你皇阿瑪前日還說這幾日政務繁忙,等過段日子閑下來了,便要好好考校你的功課,你還是多放點心思在學裏罷,成天隻想著玩。”
希琛又笑著湊上去皇後跟前鬧了一回,混了一碗皇後娘娘的紅棗蓮子銀耳羹來吃,直到天快要擦黑的時辰,才拉著希琨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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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了僻靜處,希琛才低聲問道:“大哥,你方才拉我作甚?”
希琨長長吐了一口氣道:“皇額娘若是直到你跟著我去了延禧宮,必會不悅,這又不是什麽大事,與其讓皇額娘添堵,倒不如蒙混過去。”
希琛癟癟嘴:“看來這行宮是去不成了,你又成日隻跟你那個哈哈珠子一處玩,我這孤家寡人看來隻有‘無處話淒涼’了。”
希琨比希琛年長一歲,個頭也高了一截,揉了揉他的頭道:“別胡說!你先前不是說要看我那新得的紫玉嵌寶石柄匕首嗎?現在去可好?”
希琛這才又雀躍了起來,跟在希琨後麵去了阿哥所,希琛又吩咐人把毓慶宮的晚膳也擺到這邊來,兄弟兩人一處用了膳,又在院子裏比劃了一回前些日子跟那蒙古小王爺學的新招式,直到毓慶宮的嬤嬤來催了,希琛才準備回去。
希琨把弟弟送出了阿哥所,希琛走了一半,想起自己方才汗濕了衣裳,換了一身,便把腰帶落在了希琨的住處,又折返回去要拿。
豈料希琨住處的門大開著,人卻不知道又往哪裏去了,希琛熟門熟路地進了門,在屋裏找了一圈,沒見著自己的腰帶,反而看見希琛那匕首被他脫了鞘,扔在一邊,下麵還墊著一塊手帕。
希琛記得自己走時,這匕首還好端端掛在牆上,一時有些疑惑,湊上前去看了一看,卻見那雪白的手帕上用幹練的瘦金體寫了兩句七言古詩,頗有幾分筆力。
“大哥什麽時候也幹起這種小女兒家的事來了?”希琛笑著抽出那手帕,輕聲就著屋子裏的燈光把那兩句詩讀了出來,“臨淵垂釣複悵惘,不見鯉鱗唯見君。”*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這兩句詩是我自己謅的,注解一下我的xjb用典。
*1. 垂釣:魏王與寵臣龍陽君同坐在一條船上釣魚,龍陽君釣了十幾條魚便流淚了。魏王說:“你有什麽不稱心的事嗎?為什麽不告訴我呢?”龍陽君回答說:“我沒有什麽不稱心的事。”魏王說:“那麽,為什麽要流淚呢?”回答說:“我為我所釣到的魚而流淚。”魏王說:“什麽意思?”回答說:“我開始釣到魚,很高興;後來釣到更大的魚,便隻想把以前釣到的魚扔掉。如今憑著我醜陋的麵孔,能有機會侍奉在大王的左右。我的爵位被封為龍陽君,在朝廷中,大臣們都趨附我;在路上,人們也為我讓道。天下的美人很多,知道我得到大王的寵信,她們也一定會提起衣裳跑到大王這裏來。到那時,我比不上他們,就成了最初釣的魚,也是會被扔掉的,我怎麽不流淚泥?”魏王說:“賢卿錯了!你既然有這種心思,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啊!”於是下令全國,說:“有誰敢說有美人的,就把他罪滅九族。”(《戰國策·魏策·魏王與龍陽君同船而釣章》)
2. 鯉鱗:傳說中龍的鱗片形同鯉魚。
為什麽張貴人之前說自己兒子被皇後養崩了呢?大家猜猜看唄,猜出來有紅包哈哈哈,沒猜出來也有(強行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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