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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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芍藥腳步匆匆地回來了,眼裏隱隱約約還含著些淚,一進門就忍不住哽咽著喚了一聲:“娘娘!”

    麗嬪被她這幅模樣著實嚇了一跳,問道:“可是膳房那邊的人給你氣受了?還是壽康宮那邊?本宮早說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咱們不必求人……”

    “娘娘!”芍藥難得地直接打斷了主子的話,幾步走到麗嬪跟前半跪在她跟前,抬頭抹著淚又是哭又是笑道,“皇上、皇上方才在壽康宮陪著太後一起用膳,說娘娘有心了,還說有空要過來看看娘娘!”

    麗嬪也是愣住了,片刻之後才緩了過來,推了推芍藥道,“瞧瞧你,本宮還以為多大的事兒,怎麽你這就又哭又笑的了!皇上不過說說罷了,也就你這個傻子當了真,皇上每天日理萬機,哪有時間來這兒。”

    話音剛落,就聽見魏公公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恭喜娘娘賀喜娘娘——”魏公公臂上搭著個拂塵,笑眯眯抖了抖道,“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這個月裏這可是頭一回翻牌子,娘娘,您可得好生準備著。”

    芍藥抑製不住激動地拉著麗嬪的袖子,“娘娘您看!奴婢沒騙您!”

    麗嬪被冷落了好些日子,原本早已是心如死灰,沒想到這時突然猝不及防地來了好消息,一時也是又驚又喜,語無倫次道,“芍藥、快、快替本宮謝謝魏公公,給魏公公上茶。”

    魏公公拱一拱手,笑著拒絕,“奴才就是過來傳個話的,來不及喝娘娘賜的茶了,多謝娘娘。”說完轉身便要走了。

    芍藥翻箱倒櫃了好一陣子,才抓了個東西出來拿荷包裝了,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追上了魏公公,“公公請留步!”

    魏公公腳步停了一停,芍藥見機立刻把手裏的荷包遞了上去,輕聲道:“我們娘娘的一點心意,娘娘現在過得也不容易,公公別嫌少。”

    魏公公笑而不語,一手接了荷包,微微捏了捏,眼神往那縫隙間一掃,便把那荷包裏裝著的紫玉煙嘴的成色摸了個一清二楚,這才把荷包攏進了袖子裏,偏了偏頭,對芍藥輕聲道:“咱家便也再在姑娘跟前多一句嘴,姑娘千萬轉告娘娘,不管這宮裏有多少個楚貴人楚答應,這朝中可隻有一個精忠侯,娘娘還是要多多保重自身。”

    芍藥聽了這話,豈會不明白魏公公的意思,又是一連聲的謝過了魏公公,才又一路小跑著回了承乾宮。

    麗嬪好些日子沒精心打扮起來,如今突然被翻了牌子,整個承乾宮才又像上了發條一般活動了起來,上上下下的宮人都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又是燒熱水摻了鮮羊奶讓她沐浴,又是去研珍珠粉做那潤膚的膏子,就連塗發用的玫瑰香油,都是把那夏天的時候就備下的香油又拿才收的葉片上的雪花融的水,又蒸了兩道的,直蒸得晶瑩透亮了才呈上來。

    芍藥把手心搓得熱熱的,先在潔白細膩的手掌心塗了薄薄一層發油,才仔細地往麗嬪烏黑漆亮的長發上一束一束地仔細抹,麗嬪剛沐浴完,身上隻穿了件薄薄的棉寢衣在椅子上歪著,另有兩個小宮女,一個替她修著指甲,另一個替她輕輕捏著腿。

    麗嬪卻忽然坐直了身子,看著窗外道,“下雪了……”

    芍藥看了看窗外,確是不知何時飄起了鵝毛大雪,好在外頭還不算十分冷,這雪花落在地上便融了,便試探著問了句,“娘娘可是覺得有些冷?奴婢去吩咐他們再多送個碳爐子進來。”

    麗嬪苦笑著搖了搖頭,歎道:“本宮隻是在猜,承乾宮離養心殿這樣近,皇上會不會賜本宮一把遮風擋雪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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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呼嘯著從冰封的草原上刮過,茫茫雪地上寂靜無人,隻有那立在雪原上的氈帳裏透出些溫暖的氣息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素萬素梨花開。”

    木倫聽到哥哥巴圖魯念的這句詩,笑得頭上的貂皮帽子都快抖下來了,手裏拿著的毛筆一抖一抖,冷不防就在宣紙上落了一滴墨點。

    巴圖魯瞪他一眼,用蒙語道:“有什麽好笑的,做你的功課!”

    木倫笑得前仰後合,臉被氈帳裏燃著的火光映得紅紅的,一字一頓地糾正巴圖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樹’,不是‘素’,偏偏就是你這個大舌頭愛附庸風雅。”

    巴圖魯翻了年去就要滿十五歲了,正是自尊心極強的年紀,一聽木倫揪出了自己的錯處,頓時臉就紅了一圈,卻還是梗著脖子嗆他:“你最有本事,怎麽帶累了我在這裏抄書!我本來都約好了查幹和那日鬆,要去雪地裏獵一隻駝鹿來送給額吉的!”

    木倫咬著筆杆子搖頭:“這麽大的風雪,就算你願意出去,駝鹿也不會願意出去的,隻怕你是約了那兩個混小子一起吃羊肉喝酒,不想讓額祈葛知道罷了。”

    “你!”巴圖魯聽了,氣得向著木倫就撲了過來,他如今身形已經同成年男子沒有什麽分別了,是個肩寬背厚的草原男子漢,厚厚的羊皮襖子下都是緊實的肌肉。

    木倫靈活地往書桌旁邊一滾,閃避開來,嘴裏一連串念道:“漢人先生教過的!‘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巴圖魯,你可不能打我!不然先生知道了一定罰你抄書一千遍!”

    木倫從小就學漢文,又跟著額祈葛去過好幾次大清,一口京腔說得和蒙語一樣流暢,他拿這些大道理來壓巴圖魯,巴圖魯辯不過他,隻得氣哼哼地停了手,一腳踢翻了木倫的書桌。

    木倫笑嘻嘻地看著自己抄了一半的紙被打翻的硯台濺滿了墨汁,也一點不氣惱:“多謝大哥了,我這就去跟先生說,大哥踢翻了我的紙筆,我沒辦法抄書了。”說著便要往氈帳外麵跑出去。

    巴圖魯哪肯讓他得逞,一伸手就揪住了木倫的後衣領子,把他懸空拎起拽了回來,一雙濃眉幾乎豎了起來:“你敢!”

    從小到大,他最無可奈何的就是這個弟弟,說的話總讓人恨得牙癢癢,偏偏他又總有一堆歪理能讓你沒辦法對他動手,什麽好處都是他占了,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別的蒙古男兒遇事就開打,他倒好,整天就知道油嘴滑舌,繞繞嘴皮子就把事情給翻篇了。

    果然,木倫就這麽任他吊著,掙紮都不掙紮一下,隻嬉皮笑臉地雙手合十對他道:“大哥手酸了,就放我下來吧,讓弟弟給你捏捏胳臂。”

    巴圖魯被他這麽一說,更是不肯認輸了,原本打算放下的胳臂又瞬時間緊緊繃了起來,強忍著酸脹繼續拎著這個小子,兩兄弟就這麽隔著一臂的距離對峙著,直到氈帳的羊毛簾子被掀開了,巴圖魯才驚得送了手,覺得胳臂疼得像是要被卸掉了。

    “你們兩個在做什麽?”一句怒氣衝衝的漢文在氈帳中炸開,木倫趕緊抱著頭縮到了一邊去,先生揮著手裏的戒尺就向著巴圖魯的後背招呼去,“我說過多少次了!多少次了啊!兄弟之間要相互友愛,巴圖魯你身為兄長,應當做好表率!怎麽能屢教不聽呢!”

    巴圖魯不服氣地躲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漢人先生,用手一把反握住那戒尺,辯解道:“我是草原上的男兒!為何要聽驢叫!難道先生又想出什麽新法子要懲罰我?”

    木倫在角落裏抱著肚子笑得打滾,先生氣得胡子都要翹起來了,一把摔了戒尺,站在原地跺著腳解釋:“是屢教不聽,不是驢叫!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木倫蹭上去抱了先生的腰,把他往後拖,勸道:“先生別生氣了,是我先惹大哥發脾氣的,您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好了。”又拾了那戒尺來遞給先生,把自己的手擺在他跟前。

    他早就摸清楚額祈葛延請來的這位漢人先生的脾氣了,這種背井離鄉討生活的文人,又上了些年紀,都有幾分古怪的傲氣,你得順著他的心思來,千萬不可折損了他作為先生的尊嚴。他讓你抄書便抄,打你手心你便受著,他氣消了,自然就好了。也就巴圖魯這個急衝衝的直腸子,才會和這麽個漢人老儒對著幹。

    先生聽著木倫說著清晰又標準的漢文,心裏的火頓時散去了一大半,戒尺高高揚起來,又輕輕落下去,最終沒落到木倫手上就收了回去,改了口道:“你們兩個把明天要學的課文抄一百遍,不抄完,我明天就去把你們兩個幹的好事稟告給王爺去!”

    木倫聽了這話,大大鬆了一口氣,拉了巴圖魯把書桌扶起來,翻了書滿口答複下來:“一定抄完這一百遍酈道元的《三峽》,背得滾瓜爛熟!”

    作者有話要說:  說些什麽好呢?祝小天使們學業水平考試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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