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第二百八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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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赦遇到方中正, 得知可以去找王子騰問問情況, 卻意外得知彭濼身染重病,時日不多, 甚是震驚。方中正搖搖頭道:“彭先生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他本已退隱,此番聖上去請之不來, 本以為隻是借病推脫,可聖上派人親去相邀,官員去了才知道是真的病入膏肓,時日不多了。”方中正連連搖頭,口中歎息不已,“一代大儒學者, 正是能為國效力的時候,卻是這樣的一般光景,真真是讓人扼腕歎息啊。”

    賈赦聽了心裏自然也是湧起一陣淒涼之感, 想著要趕快回府告訴瑚兒一聲, 他自小便和彭夫子親近,要是聽聞此訊,還不知會是如何。賈赦想著,便見方中正衝自己又拱了拱手,施禮道別, 自己想了想如今再去兵部也沒有什麽作用,況且晌午之後還要去收銀子,便也不再耽擱了, 調撥馬頭往回便走。

    回府後,稍稍坐了片刻,便又點了家丁去往票號,畢竟是去拉銀子的,此番人馬可是不少,浩浩蕩蕩的一隊人出了府,少不得引得街旁的百姓紛紛駐足相看。少不得就有人要猜議一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在街邊的一家小餛飩鋪子裏便坐著一位,正豎著耳朵聽諸人在說些什麽。

    這人守在榮國府門口已經有幾天了,他不是旁人就是參與綁架了賈政的那幾個兵將之一。隻不過自己職位低微,膽子又小,但還有幾分機警,便被打發出來負責送信。這人姓邢名煌,本就不大樂意參與此事,可是主導此事的有自己同村老鄉,還有自己一位堂兄。自己就算是告發了,也少不得要被一並處罰。況且此事若是細論起來,也是那壞了事的老王爺先起了頭,他讓賈雨村傳話將人先扣了,然後再裝作被山匪劫走的模樣。至於後來老王爺打算如何處置,自己這等小兵小將就不得而知了,隻可惜還沒等到王爺的命令呢,哪知道這王爺就倒了台,被圈起來了。此番倒是將這哥幾個可是給坑苦了,劫的這個人就成了個燙手的山芋,放了不成,殺了又怕惹出更大的禍事來,況且弟兄幾個都折騰了好些日子了,最後有個機靈的攛掇著不如索性假戲真做了,訛詐賈府點銀錢,哥幾個分一分,回鄉帶著家小去個偏僻的地方避一避,畢竟這天下大了,有錢哪裏還怕沒有個容身之所了。

    此人守著餛沌攤這幾日裝做個打短工的力工,這條街麵上的店鋪不少,少不了就有短個跑腿幹活的,邢煌每日便已盯梢為主,打工為輔。臨來之時,他那個堂哥便交待過,若是信送了進去,見到賈府有一日大宗人馬出入抬著xiāng zǐ,又戒備森嚴,便是應該他們去籌備銀子了,此時你再將第二封信送出,此事便成了。

    邢煌點頭應了,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哪裏得知賈府什麽時候會籌集銀錢,自己就一個人,萬一人家半夜搬銀子走hòu mén,自己也不會知道啊。堂兄聽聞,連笑其蠢,這運送銀錢多為早晚人少之時,若是你沒瞧見,也不礙事,等第一封信進府七日後再將第二封信送進去便可。邢煌再多問,堂兄皆不答,隻是叮囑其兩封信送完了,便不要在京城逗留,去直隸府的鴻興客棧等著便是,成了這銀錢少不了他的。

    邢煌在餛沌攤呆著,心裏琢磨著,再有一天便是七日之期了。反正這幾日自己是沒見到,要是到了日子口,怎麽將第二封信送進去呢?再拿糖哄小孩子去送,怕是不行了,今天早間就瞧見賈府門口多了好幾隻大狗,那狗一直有人牽著,但凡有人走的近了點,便叫個不停,模樣又凶。自己都瞧見好幾個小孩子都嚇哭了。邢煌瞅著那狗直犯愁,因此今日邢煌也沒去攬活,就在街麵上溜達著,琢磨如何送信。耗到晌午,覺得肚腸饑餓難耐,便又到餛飩攤要了碗餛飩墊墊肚子。才吃了一半,便瞧見賈府浩浩蕩蕩出來了一大隊的人。街麵上又少不得有人一通猜疑。邢煌此時更上了心,尋思著賈府不會是趕著這大晌午的往府裏拉銀子吧。

    不一會兒,便見賈府那隊人馬就又回來了,馬車都遮掩得嚴嚴實實,隻是瞧著馬匹拉車拉得頗為費勁,一鞭子才走幾步,車輪過泥地都軋出深深得車輒。邢煌心想,這回應該真是拉銀子去了。邢煌細細數了數,馬車有小二十輛。此時邢煌都忍不住開始盤算這麽些銀兩,自己定是能分得不少,到時候下半輩子便不用愁了,好似看著那些銀錢就歸了自己一樣,心花怒放。

    賈赦押著銀錢在街上慢慢走,這一路自己毫不避諱,從票號大搖大擺進出,就是巴望著那夥觀望得綁匪能瞧見這番光景。否則自己便是白忙一場了,回了府,將銀錢入庫,好生安排人手看管著。賈赦便急忙去找賈母,又說了自己明日打算去問王子騰一事,史菲兒聽了點點頭,如今隻能做好準備,等待消息了。至於之後如何,也隻能見招拆招了。

    賈赦回了屋,覺得甚是勞累,張夫人忙命人捧了茶進來,賈赦喝了茶,衣服還未換,椅子還沒坐熱,便有賈瑚身邊小廝急匆匆來報,說是瑚哥兒出事了。賈赦一驚,忙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便聽那小子抹著淚道:“爺方才接了封信,才看了信,便吐了口血暈過去了。”

    張夫人一聽也慌了神,將手裏茶杯子也摔了,起身就往賈瑚房裏趕,賈赦怒斥道:“你們都是傻得嗎?還不趕緊拿著帖子去請大夫!”賈赦急得不行,用手連連拍著桌子,催促道:“還愣著幹嘛,快去快去!”

    小廝不敢怠慢一溜煙跑了出去。賈赦癱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大管家小心道:“老爺要不要去看看?”一語驚醒賈赦,賈赦跳起來,“快走快走。”待賈赦趕到時,賈瑚已經轉醒,此時讓張夫人按在榻上休息,臉上慘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呆呆滯滯,賈赦進來也沒瞧見。張夫人一旁坐著,手裏捏著個帕子自己暗暗抹淚。屋子裏的下人臉上都有了悲戚之色。

    賈赦見賈瑚醒了,倒是稍稍放了點心,三步並兩步走到榻前。賈瑚見到賈赦前來,忙掙紮著要起身,賈赦拍了拍其肩膀,讓其坐下不必起來。正想問個緣由,便聽見賈瑚哭訴道:“老爺,先生彭夫子歿了。”

    賈赦心裏咯噔一下子,本來今日遇見方中正就提起此事,本來聽聞彭濼染病,心裏還琢磨著要如何告訴賈瑚,結果轉眼就接到了死訊,自己這兒子自幼就跟著彭濼求學,感情甚深,絲毫不遜於父子之情。如今忽然驚聞噩耗,一時間難以接受甚是正常,瞧賈瑚這樣子,醒過來了也要好生調養些時日。年紀輕輕一時閉氣昏厥還吐了血,可是不敢耽誤了。

    賈赦拍拍賈瑚肩頭道:“沒想到竟是如此噩耗,想起昔日彭夫子是何等率性灑脫之人,你且也暫莫要太過悲傷,好生吊孝一番,才不辜負彭先生昔日教導你一番。“賈赦也不敢很勸,畢竟自己聽聞此事也是心裏很是難過,一旁的張夫人也陪著抹眼淚。兩人又說了些寬慰的話,此時請的大夫也到了,自然又是一番忙亂不提。待大夫開了方子,賈母等處也都遣了人來問情況,又勾得賈瑚哭了一場。

    此處暫且按下不表,賈赦晚上一人在書房便是坐立不安,心頭焦躁不行,也不知今年府裏犯了什麽太歲,怎麽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賈政的事正懸心,又遇上這事,壓得讓人都喘不過氣來。再往遠一點看,還有兩樁皇親未辦呢。賈赦想的腦仁都疼了。

    夜深張夫人來尋賈赦,見其依舊愁眉不展,雖然自己也犯愁,但仍好言寬慰勸解,自己從賈瑚那邊剛回來,現在瞧著應該比之前好了些,人雖然悲痛,但是還跟張夫人說讓賈赦不用太過在意自己,如今還是先將叔叔找回來是正事。賈赦聽了心裏倒是微微鬆快了些,想了想,還是決定明日去找王子騰打探打探,說不定還能有些線索。

    賈府眾人心事重重,這邊綁匪邢煌也是直犯愁,晚上在客棧裏直轉圈,琢磨著信如何送進賈府去。越想越是發愁,在床上想的睡不著覺,索性便在地上溜達,就這麽床上躺會兒,屋裏溜達一會兒,折騰了一整夜也沒合眼。愁得不行不行的,但是也沒轍,待到天微微犯了魚肚白,便索性披上衣服出門想輒去了。

    邢煌出來的甚早,街麵上連個小攤位都沒有,街麵上行人也是零星的三三兩兩,邢煌在街麵上轉了兩圈,遠遠地瞧見一輛驢車,邢煌倒是一喜這車自己是認識的,是給賈府裏頭送些新鮮瓜果蔬菜的車,這幾日,自己已經見過幾回,這車一早就來,都是走角門,邢煌眼珠子一轉有了主意。

    待那輛驢車越走越近,正好跟邢煌打了個對臉,邢煌定了定神衝著趕車的把式便走了過去,啞著嗓子問:“這菜瞧著不錯,多錢一筐?”

    那趕驢車的把式,將手中小鞭在空中一揮,嗬斥道:“你也是個不長眼的,這菜是給賈府裏頭送的,給公子xiǎo jiě老爺太太的,哪裏輪的上你這等人來買!”說完,將小鞭子一揮,將邢煌趕到一旁。邢煌畢竟也是當過兵的,伸手也快,這車打身邊過的時候,從懷裏將信一取,往菜筐上一擱,順手摸了個果子往上一壓。這信便留在車上了。本來這車後麵還坐著個人,許是因為出來的太早,此時正靠著菜筐睡得正香呢。邢煌的舉動自然是沒看見。邢煌擱了信,快走幾步鑽進一條背街小巷裏去了,自己暗暗地盯著那輛送菜的驢車在賈府的角門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