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灼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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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快遞停在了中轉站==心如死灰。

    玄武十六年,炎夏。

    昭朝建立後走過了十六個年頭。在這一年,蕭君山西征夔丘獲得大捷,結束了陳朝為解決的邊塞問題。麒麟軍凱旋而歸。百姓紛紛傳唱歌詠朝廷的歌謠,鄴都一片祥和,歌舞升平。

    皇帝為了慶祝大勝,以紫微星君誕辰日為契機,舉辦慶典,都城歡慶三日。

    宮中更是忙碌和喜慶,無數的宮人運用綢帶,花燈,碎花裝點宮廷。人人歡笑,人人喜樂。可是十六歲的蕭真卻覺得這一切跟他沒有關係。

    他長大了一歲,陷入了對宮廷生活的厭倦。前一年,他搬出了湛露宮,獨自居住在鹿鳴宮。二哥蕭徹對他冷言寡語,十分嚴苛,昔年僅有的兄長之愛也蕩然無存。蕭徹的身邊已經聚集了一批朝臣,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蕭徹因此陷入了另一種困境,那困境來自於甄妃,來自於莫家。少年蕭徹無形中將他的憤怒和痛苦轉嫁在蕭真身上。

    而失去了湛露宮庇護的蕭真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鮮少出現,近乎隱居。雖然隻比蕭徹小一歲,可是朝臣們對他印象不深,甚至比不上四皇子六皇子。

    這日傍晚,宮中舉辦宴會,所有妃嬪們盛裝打扮,金裝玉裹前往玄鳥宮赴宴。皇帝特批允許三品以上官員攜家眷參宴。玄鳥宮裏外金碧輝煌,冠蓋雲集,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皇帝的孩子們人手一隻辟邪麵具,那是民間的習俗,戴上麵具保一年平靜安樂。彼時,莫殿平尚在湛露宮為伴讀,他隨蕭徹坐在台下,靜待宴席開始。

    蕭真雖然已經搬回鹿鳴宮居住,仍被安排在蕭徹身旁。十七歲的蕭徹棱角分明,玉樹臨風,眉宇間已有了成年人的穩重成熟。

    蕭徹見蕭真兩手空空,問道,“三弟,你的麵具呢?”

    蕭真一愣,低頭小聲道,“出來的時候,我忘記帶上了。”

    蕭徹蹙眉,“一會就要開席了。”他提醒道,“父皇特意要求大家都將麵具帶來,你怎好忘了?還有些時間,殿平,你幫忙回一趟鹿鳴宮取來。”

    莫殿平應道,“好。”

    蕭真佯裝著急,拉住莫殿平道,“我怕莫二哥找不到地方,我同你一塊去拿。”說罷他又詢問蕭徹,“可以嗎,二哥?”

    蕭徹首肯道,“速去速回。不要耽誤了開席的吉時。天快黑了。”他話音剛落,莫殿平便領著蕭真一路走回湛露宮。兩人為了抄近道便穿過禦花園。

    廊橋之上,莫殿平好奇道,“三郎,你今天是怎麽了?這麽重要的事,居然能忘記?”

    蕭真不答,隻顧悶頭走路,裝聾作啞。

    莫殿平覺著不對勁,拉住他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蕭真回過頭,倉皇地看了一眼莫殿平,承認道,“是。”

    “你啊……”莫殿平無奈道,“今日大典,何其隆重。宮裏的皇子都做足了準備。你找借口出來尋麵具,是為了不參加宴席嗎?”

    蕭真毫無懼意地承認道,“這場宴會人人盛裝,隆重典雅。我坐在那,格格不入,又何必自討沒趣呢。”

    “三郎……”莫殿平為難道,“你為何會這麽想?”

    蕭真解釋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今日是父皇高興的日子,多的是人去討父皇歡心,我還不如出來,尋一處僻靜。”

    莫殿平驚異不已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皇子,為何在他身上看不到半點天真熱情?他的乖巧可親太具有欺騙性,表麵溫和,實則寡淡冷漠。那些溫暖明媚都被掩藏,讓人覺得可惜。

    “可是,我們不能不回去。”莫殿平擔憂道,“甄妃娘娘和二殿下會擔心的。”

    蕭真自然明白這點,可他實在不想回到那宴席之中。雖然由甄妃撫養,可甄妃對蕭真沒有付出半點心血。這樣的“母妃”不如沒有。至於蕭徹……蕭真想,蕭徹對他恐怕是失望更多。

    “那你先回去吧。時候不早了,別讓二哥責罰你。”蕭真倔強道,“我回去找麵具。速速就來。”

    蕭真任性歸任性,但也知道君臣有別。莫殿平在蕭徹麵前是臣,不能逾越。他何必讓莫殿平夾在中間受氣。

    莫殿平無可奈何,他知道蕭真的倔脾氣,也理解蕭真的痛苦。他背井離鄉獨自來到京城,進宮伴讀。何嚐不是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正因相似的心境,蕭真才會對莫殿平親厚,因為他知道唯有莫二哥能理解他。莫殿平吩咐身旁的內侍看好蕭真,自己則匆忙趕回去報告蕭徹。

    時至傍晚,蕭真壓根不著急回宮,他走到晚翠園,尋到一處擺滿花燈的平台,他覺得此地甚好,晚風徐徐,十分舒爽。蕭真席地而坐,湖中的荷花盛放,岸旁的花香馥鬱芬芳,花燈點點,光彩耀眼。蕭真幹脆躺在草地上,仰望晚霞,草叢裏傳來蟲鳴,靜謐無比。而另一頭的玄鳥宮歡聲笑語,是一處歡樂人間。

    那些歡聲笑語與他有何幹呢?十六歲的蕭真寂寞地想,現在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唯有這穹頂與他相伴。

    內侍們守在一旁,心不在焉地陪著這位不受寵的皇子。蕭真獨自躺著,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他幹脆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無人打擾的怡然自得。

    那時的蕭真想過天然恬淡的生活,他沒有什麽追求,隻想坐看雲卷雲舒,躲開所有人。他甚至想過去紫微觀修道,效仿陳朝的開國皇帝蘇玄一。說不定他也能羽化登仙,超然世外。

    蕭真閉目神遊,便有些困倦。他平日清貴典雅慣了,此刻想像效仿古人的浪漫不羈,便沉下心去休息。內侍們也跟著打盹兒,壓根沒注意到有人靠近。

    反是蕭真先察覺到了有人接近。那人在蕭真身旁停下腳步,半天沒有動作。蕭真眼珠滴溜溜的轉,完全猜不到對方的目的。

    或許是基於一種本能的敏銳和少年人的衝動,蕭真估摸著對方的位置,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蕭真正要大叫,喚醒在旁邊打盹兒的內侍,卻被那人一把捂住嘴。

    “噓!”

    蕭真嗚嗚哼了兩聲,還沒來得及喊,就被對方反身一壓,壓在了身下。那人臉上戴著半邊辟邪麵具,額頭的部分有一塊閃閃發光的寶石。麵具遮住了來人的容貌,身形像個少年。

    光線昏暗,慌亂間,蕭真伸手摸到那人腰上掛著的玉牌才放棄了掙紮,料定了這是宮裏的人。這人手掌細軟,沒有繭子,沒做過粗活,絕非下人,也不是練家子。

    “你是誰?”蕭真努力壓低了聲音,他試探性問道,“宮裏的人嗎?”

    那人沒有回答,手掌仍捂著蕭真的嘴,不敢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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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蕭真毫無懼色,隻是放平手腳不再反抗。那人料定蕭真不會大叫之後,便鬆開了手。

    借著點點燈光,蕭真發現那人身形熟悉,好像蕭徹,也像莫殿平,是不是隨朝臣進宮的官員之子迷路了?而他臉上戴著的麵具更為熟悉,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啊……”內侍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當他看到草地上多出來一個人之後嚇得大叫一聲,“來人啊!有刺客!”

    “別叫別叫!”蕭真忙出聲阻止,他可不想讓父皇知道他溜出了宴席。

    誰知那人拉起蕭真就跑,蕭真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毫不反抗地跟著他跑。這可好,內侍們嚇壞了,跌跌撞撞地去找禁軍。

    奇怪的是,那人對宮中環境非常熟悉,拉著蕭真躲到了假山後方的山洞裏。蕭真被他推在石壁上,黑洞洞的石洞裏什麽都看不清,隻有兩人彼此的呼吸聲。

    “你到底是什麽人!”蕭真仍不放棄地問道“是哪個官員的兒子?”

    對方還是不說話,石洞內的空間狹小,兩人緊緊挨著。蕭真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凝神香的氣息。那是甄妃最愛點的香,湛露宮裏都是這種氣味。

    嘭,嘭,嘭——玄鳥宮的方向開始放煙花,五光十色的花火瞬間點燃了夜空,又瞬間熄滅。

    微薄的月色下,麵具上的寶石發出淡淡光芒。曾經在很小的時候,有一回蕭真因為背不出來書被太傅教訓,大為傷心,莫殿平便戴著一個頭部嵌著寶石的辟邪麵具去逗他開心。雖然那時莫殿平不肯摘下麵具,但蕭真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蕭真疑惑道,“是你嗎,莫二哥?”他發現對麵的莫殿平僵硬的不動彈,推了推他笑道,“別玩了。”

    可是,莫殿平不回應蕭真的話,煙火閃過發出橙紅色的光,映照著洞內有斑駁的光影。

    “三殿下!三殿下!”外頭傳來禁軍的聲音,隱約可見火把的光影。他們在找尋蕭真。

    成群的腳步聲傳來,有人說道,“去假山後麵找找!”

    蕭真不知道莫殿平是怎麽了,為何要拉他躲在這裏?他怕禁軍誤以為是有刺客把事情鬧大,說道,“莫二哥,我不想被父皇發現我溜出去,我們出去。”

    不過莫殿平並沒有動,蕭真感到不對勁,他嚐試掙開莫殿平的手卻被他一把拉到跟前。突然,莫殿平吻住了蕭真,含住了他的嘴唇。

    這輕微的相觸宛如蜻蜓點水,卻在蕭真心裏掀起萬丈波瀾。他呆住了,心跳得飛快,他從未和任何人如此親近,哪怕是被內侍省安排在身邊的侍妾,蕭真都沒碰過。

    莫殿平身上的香氣鑽到了蕭真腦子裏,蕭真一晃神,猛地推開了他,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

    禁軍的腳步聲臨近了。莫殿平低頭含混地說了一句,“抱歉。”卻一閃身消失在洞口。

    “三殿下?三殿下!”禁軍發現了蕭真,忙將他迎了出來,“您沒事吧?是不是有刺客?”

    蕭真還未醒過神來,隻覺臉上熱辣辣的發燙,他尷尬地不知如何開口,支吾道,“沒有刺客。”

    在場的內侍不解道,“可是,奴才分明看見有一個人把您搶跑了!”

    蕭真無法解釋,慌亂道,“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那是……”

    正這時另一頭傳來莫殿平的聲音,“吵什麽吵什麽!剛剛是我拉走了三殿下。”莫殿平身後帶著幾名湛露宮的守備,他們舉著火把從廊橋的另一頭走過來。

    莫殿平走到蕭真麵前,理直氣壯地向禁軍們解釋,“我們鬧著玩的,你們不要小題大做。此事不必上報了,我這就陪三殿下回去。”

    蕭真一見到莫殿平,方才的一幕便湧上心頭。真的是莫二哥嗎?他為什麽要對自己做那種事?

    遣退了禁軍之後,莫殿平二話不說拉著蕭真就往玄鳥宮趕。

    “三郎,方才陛下問你去哪了。全是二殿下替你解圍,而後又怕陛下再問,我和二殿下就分別出來尋你。”莫殿平行色匆匆,抓著蕭真的手悶頭趕路,“你平時不肯出門也就罷了。今日可別再出差錯了。”

    “……”蕭真一路思想掙紮,他見莫殿平沒有帶著麵具,便沒頭沒腦的問道,“莫二哥,你的麵具呢?”

    莫殿平顯得很莫名,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裝傻,他說道,“我剛才跑得匆忙,沒拿。”

    是從山洞裏跑出去時弄丟了?蕭真思索著,這種事他恥於開口去問,隻得尷尬地含糊道,“剛才,那個人是你嗎?”

    “嗯?”莫殿平眨了眨眼睛,低聲道,“噓,別被他們聽見了。”

    兩人前趕後趕,終於趕到了玄鳥宮,莫殿平把蕭真塞到位子上時鬆了口氣。甄妃不太高興,看也沒看蕭真,起身去向皇帝敬酒了。

    蕭真疑惑道,“二哥去哪了?”

    “按理說,該回來了。我方才還瞧見他了。”莫殿平喝了口茶壓驚,“陛下問起你的時候,可嚇死我了。幸好有二殿下出麵。”蕭真見他靠近自己,下意識地摸了摸嘴唇。

    不一會,蕭徹回來了。蕭徹冷著臉,眼神銳利。他盯了蕭真一眼,便施施然坐了下來。很奇怪,蕭徹坐下後,蕭真聞到了山洞中的那縷縹緲的香氣。不過,這是湛露宮裏特有焚香的味道,蕭徹身上有,並不稀奇。

    蕭徹沒有責罰蕭真,他甚至一句話都沒有對蕭真說。蕭真明白,蕭徹在生氣,自己也沒必要去自討沒趣。他對這種日子也習以為常了。

    所幸整場宴會都順利進行。皇帝沒有繼續詢問蕭真。蕭真時不時回頭望著莫殿平,莫二哥為什麽要那樣做?是情之所至還是一時衝動,為了堵他的嘴?而後,莫殿平從未提起山洞中發生的事,就是蕭真偶爾說起,也被他敷衍帶過。以至於蕭真都不確定他們兩人是否真的發生過肌膚相親。

    是與不是,又能如何?他是皇子,莫殿平是臣子,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他們相伴十餘年,度過美好的少年時光,感情純淨無滓。蕭真隻希望這份感情可以一直維係下去。無論是親人朋友,還是愛人知己,他們之間是真正的君子之交,細水長流。

    之後兩年,莫殿平出宮讀書,再入工部為官。蕭真和他見麵的機會便越來越少。

    江湖人表演終了,起身敲鑼,向圍觀人群索要賞錢。蕭真收起了憂思,回過神來,他見到旁人都給了幾文錢之後,摸了摸衣衫,發現身無分文。他一個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居然白看演出,那江湖人露出鄙夷的神色。

    “原來你在這裏。”

    蕭真聞聲扭頭,隻見蕭徹就站在他身後,滿臉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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