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七月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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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二十四年,七月初一是吉日。這日平靜無風,陽光大好。
鄴都紫微觀從醜時起,無數的宮人和護衛便聚集在紫微宮內。鄴都之中全麵宵禁,不允尋常百姓闖入禦道。
蕭徹、蕭真和太常寺卿亦是一早便到達紫微觀主掌典禮前後諸事。紫微觀觀主趙守仁一宿沒睡,留在觀中等候安排。原本此事蕭真無法參與,全是蕭徹打點,讓他有機會在皇帝麵前表現。
“朱王殿下。”趙守仁麵見蕭徹行禮道,“觀中弟子都已準備妥當,隻為酉時的典禮。”
蕭徹囑咐道,“父皇會在申時到場,切不可出任何差錯。”
趙守仁說罷便要引著蕭徹去做最後檢查,蕭徹為確保萬無一失,便讓蕭真隨太常寺的官員去檢查花燈。
蕭真自知責任重大,也不敢怠慢。大小花燈並無問題,隻是在皇帝主位對麵的紫微星君花燈讓蕭真有些擔憂。
官員問道,“殿下有何擔心?”
蕭真指著花燈說道,“這花燈太高,而且頭重腳輕,你們確保不會失衡嗎?”
官員答道,“殿下放心。這花燈從製作到搬運皆是太常寺監管,在運來之前我們也曾做過實驗,確保底部穩定,不會出問題。”
蕭真點了點頭,“那便好。典禮重要,不能出任何差池。”
眼看時辰不早,再過一個時辰便是皇帝出宮的時間。蕭徹、蕭真遂換上了禮服在觀中等候。蕭真身穿絳紫色禮服,頭戴金冠,裝扮隆重。
蕭徹道,“三弟,你先歇息片刻。我去前殿再巡視一番。”
蕭真跟在蕭徹後麵巡視工事,滴水未進,確實疲乏。傍晚炎熱,他獨自一人站在風口休息納涼。
這時有一個道童前來,說道,“我們掌門想見三殿下。請三殿下務必隨我來。”
蕭真略感驚訝,紫微觀掌門張禦叢十分神秘,就連紫微觀的弟子都鮮有人見過這位掌門人的廬山真麵目。有人傳言他已經幾百歲了,是個地仙。也有人說根本查無此人,是趙守仁捏造出來的謊話。蕭徹相信趙守仁沒有膽子捏造謊話,欺君罔上,他對張禦叢的印象隻停留在偶爾從紫微觀中傳出來的“天機”。就連酉時的吉時也是張禦叢推算出來的。
蕭真被引到一間普通的法房。任誰都不會想到,神秘的紫微觀掌門人會在這裏會客。室內燃著熏香,香味有些濃烈。
“殿下,請到這裏來。”
蕭真隨著聲音走到屋子深處,便見到一位白發高帽的玄袍道長。張禦叢雖是滿頭白發,麵容卻很年輕,約莫四十來歲,氣質儒雅,風度翩翩。
“殿下辛苦了,請用茶。”張禦叢指著案上一杯碧螺春,請蕭真飲下。
蕭真謝他邀自己品茗,喝了一口茶道,“掌門要見我,所為何事?”
張禦叢道,“貧道擅自請殿下前來,隻為一事。”
蕭真登時緊張起來,“莫不是典禮有問題?”
張禦叢仔細打量著蕭真,望著他那雙深灰的眼瞳說道,“今夜,紫微星歸位,百官朝拱,龍池鳳閣,天官天福,是大吉。”
蕭真了然道,“這是個好消息。”
張禦叢卻盯著蕭真,神秘道,“貧道鮮有機會能見到三殿下,此番隻想提點三殿下一句。”
蕭真好奇道,“什麽?”
張禦叢含糊道,“今晚之後,星盤變化,三殿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命盤與紫微星衝撞,需及早脫身,否則災劫連連,虛耗年華。”
“我不懂。”蕭真疑惑道,“道長是何意?”
蕭真不懂,張禦叢是明確地知道了什麽在向他打啞謎,還是真的有什麽命運緣法?紫微星便是指父皇,雖然他們父子不睦,但是蕭真不信這一套,命格之說隻是教派把戲,就算命由天定,也有人定勝天。他已在宮中生活了二十幾年,背負著皇子之名,當真能離宮嗎?想著想著,蕭真便覺太陽穴突兀地疼了起來。
“掌門,我頭好痛啊……”蕭真去找那張禦叢,卻發現蒲團上空空如也,張禦叢憑空消失了!蕭真心內大叫不好,他被下藥了!
蕭真混亂間想要摸門而出,但雙腿發軟,走路虛浮,一頭栽向蒲團,暈了過去。張禦叢這才現身,將蕭真抱上榻案,隨即走出房間,鎖上了房門。
此時,皇帝的馬車在中間禦道上緩緩前行,塵土飛揚,鼓樂聲震耳欲聾,最前方有司儀鳴鞭開道,一行隊伍浩浩蕩蕩,長如遊龍。
眼看聖駕就要到達紫微觀。蕭徹回到金頂,卻怎麽都找不到蕭真的身影。
蕭徹焦急地責問內侍,“怎麽回事?!三殿下去哪了你不知道?!”
內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道,“有一個道童來請三殿下,說是張掌門有事稟報。三殿下讓我們在這等著。誰知,誰知這麽久了也沒回來……”
“快去找!”蕭徹心急地想,父皇就要到了,這種時候蕭真跑到哪兒去了!可是,聖駕已在觀外,現在不能糾結於蕭真行蹤,典禮順利完成才更為重要。
蕭徹按捺下內心的急躁,沉穩地迎接聖駕。
紫微觀中燈火通明,九十九展花燈全數點亮,使得整座道觀透亮如瑤池仙境,美不勝收。蕭徹在主位龍椅處恭候皇帝到來,不敢有一絲懈怠。金頂之上,禁軍戒備森嚴,各個都聚精會神,如天兵天將。
皇帝身穿明黃龍袍,頭戴十二旒冕旒,白玉珠串晃得蕭君山頭暈腦脹。從宮門走到紫微觀,足足走了一個時辰,君臣都是又累又渴,硬著頭皮應對。但不以繁文縟節如何彰顯典禮之隆重,皇威之浩蕩呢。
紫微觀中因為燃著無數花燈,溫度較於外麵更高一些,燥熱難耐。蕭君山有些不適,勉力強撐。紫微星是帝王星,雖大昭已經建國二十餘年,可是陳朝餘孽未清。關於蕭君山篡奪江山的謠傳在民間仍有流傳。反賊可殺,但百姓不能殺。為鞏固民心,紫微觀作為皇家道觀,總是履行著辟謠以正國本的作用,一遍遍地告訴百姓,陳朝蘇氏是氣數已盡,而蕭家是天命所歸。
皇帝入坐主位之後,朝臣和皇子們便依次在金頂之下站好,動也不動。酉時一到,鼓樂齊鳴,司儀手捧典籍站在高台之上,開始宣讀紫微星君誕辰禮賀詞。
蕭徹放眼望去,趙守仁和紫微觀眾弟子站在後方。唯不見張禦叢的身影。
“這道士去哪兒了?三弟去見他,怎麽兩個人都不見了。”蕭徹不知怎麽的,心裏七上八下,總擔心會出事。所幸百官朝拜,人員眾多,皇帝還沒有察覺蕭真不在。
莫殿平見蕭徹神不守舍,事先知道是蕭真不見了,便低聲道,“要不要臣去找一找?”
蕭徹搖了搖頭,莫殿平不敢妄動,不再出聲。
那典禮賀詞十分冗長,無非歌功頌德,彰顯大昭氣象的阿諛之詞。眾臣們在台下聆聽,鴉雀無聲,眾人汗流浹背,苦不堪言。就是那大司馬楚烈,也有些支撐不住,滿頭是汗,衣衫盡濕。
念誦的司儀扯嗓嘶喊,到後期已是聲不成聲,聲音尖細頗為滑稽。蕭君山隻覺眼前影影幢幢,昏昏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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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林卿,幫朕揉一揉。”
“是。”
林方海雙目失明卻準確地摸到了蕭君山的位置,他伸出雙手中指,輕輕在蕭君山額頭太陽穴處按壓。隻這幾下,蕭君山便覺頭頂一鬆,不再緊繃。
金頂中央的紫微星君花燈高約十丈,在觀外十裏外都能看見星君的頭頂。此刻,那星君花燈光彩照人,亮如紅日,也有百姓跑到不遠處的青山上坐看奇妙的盛景。
這時,有眼見的人說道,“方才那星君,好像動了一動……”
旁人笑道,“胡扯。星君怎麽會動?難道又要幻化飛升一次?”
“不,不對,你再看!”眾人凝眉去望,忽然大叫起來,“星君要塌了!!!”話音剛落,眾人便覺腳底泥土抖動,大地發出巨大的震蕩。仿佛有一條巨蟒在地底竄動,要將大地翻個個兒。
有人尖聲高叫道,“地動了!!”百姓們爭相頂著棉被跑出家宅逃生,鄴都中驚叫聲此起彼伏。
紫微觀中眾花燈齊齊晃蕩,搖擺不定如同颶風過境。金頂之上,高台動蕩,眾臣慌亂如一鍋粥,四下逃竄。
蕭君山眼前白玉珠串晃得猛烈,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林方海在後方扶著他,亦緊張道,“陛下!”
周肅連滾帶爬地跑過來扶住皇帝,大喊道,“護駕護駕!!!”
眼見那高樓般的星君花燈搖搖欲墜,頭朝著天子的方向倒去,這刹那時間,蕭君山兩眼一黑,隻覺被人撲倒在地,身體被眾人死死護住。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地動山搖似的,巨型花燈斷成兩節,頭部已經倒地燃燒,灼熱無比,散發出刺鼻氣味。蕭君山抱著頭,狼狽不堪,冕旒已被擠到地上,被人踩壞。他暈頭轉向,不知自己是否受傷。周圍七嘴八舌地喊道,“陛下陛下!!”
蕭君山隱隱聽見有人叫他,“父皇父皇……”是蕭徹叫他。皇帝伸出手來顫抖道,“啊……徹兒啊,徹兒……”卻沒摸到蕭徹。
這時,地動息止了,大地停止了震動。東躲西藏的眾人趴在地上才緩緩抬頭,紫微觀金頂之上一片狼藉。皇帝被人七手八腳地從人堆裏挖了出來,他龍袍淩亂,滿臉塵土,哪裏還像是那個起義造反的一代梟雄。
周肅大叫道,“朱王殿下!朱王殿下!”
蕭君山隨周肅的聲音望去,隻見蕭徹倒在自己腳邊,背後被烈火灼傷,臉上分不清是血是汗,已是不省人事了。
“徹兒!”蕭君山撕心裂肺地一喊,隨即天旋地轉倒了下去。
蕭徹受了重傷,皇帝也昏厥過去。群龍無首,一團亂麻。楚澄江扶著皇帝,周肅護主心切,問道,“這可如何是好啊?”他一介宦官沒有指揮虎賁衛的力量。林方海搭住皇帝脈搏道,“陛下暈過去了,不必驚慌。”
外麵兵荒馬亂,吵吵嚷嚷,山呼海嘯。而在紫微觀後方的一間屋子裏,蕭真清醒了。方才的震動將蕭真從昏睡中搖醒。他睜開雙眼,見屋外燈火通明,大驚失色。
“已經過了酉時了!”蕭真剛一下榻,地麵再次強烈地搖晃起來,蕭真沒站穩,再次摔倒在地。屋內濃烈的香味讓他頭痛欲裂。
蕭真好不容易爬到門口,想要推門而出,可屋門緊鎖,無論他怎麽敲門都沒人應聲。屋內窗戶同樣緊閉,這間屋子在紫微觀的數座殿堂內並不起眼。況且現在所有人都聚焦在金頂,根本沒人會想起來翻找。
蕭真絕望地拍打著屋門,二哥呢?二哥怎麽不來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蹭玄學,希望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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