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尼洛嘉德城的喧鬧漸漸平息，一切都歸於平靜。

    但學院堡壘頂層，羅森書房的燈光卻一直亮著。書房裏，羅森仰躺在寬大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上的電燈，正在出神地想著什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書房門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安妮的聲音傳進來：“羅森，夜很深了呢，還不休息嗎？”

    羅森意念微動，魔力湧出，拉開了書房門：“睡不著啊。安妮，進來陪我坐會兒吧？”

    安妮走進來，隨手將房門關上，她身上依舊穿著護衛隊長的皮甲，腰上、腿側都別著武器，之前顯然還在巡邏。

    羅森心中感歎，低聲道：“安妮，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城中所有的火槍兵都是安妮訓練出來的，這段時間，她每天最早醒來，最晚睡覺，人明顯清減了不少，原本圓潤地下巴都變尖了些。

    安妮走到靠牆的皮椅上坐下來，微笑道：“這也沒什麽。再者，我是身體辛苦，腦子不累。你看著悠閑，卻整天絞盡腦汁，也不見得就比我好受了。比如現在，你就有心事。”

    羅森哈哈一笑：“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能說給我聽聽嗎？”安妮問。

    羅森點了下頭：“講演的時候，那個白甲巨劍的青年說尼洛嘉德城周圍好幾個城市聯合起來，準備圍攻我們，我細細思索，覺得雖然有些誇張，但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的。”

    財帛動人心呀，尼洛嘉德城中收攏起來的金銀珠寶量非常大，光是黃金就足有50多噸。這筆財富是如此巨大，大陸上沒有任何一個領主能抵擋它的誘惑。

    安妮對城中的情況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羅森的憂慮不無道理，她低聲道：“羅森，你擔心我們會失敗？”

    “不，我相信以城中的力量，足以抵禦入侵者，哪怕是科威爾王國軍親臨，也不足為懼。”羅森搖了搖頭。

    “那是擔心傷亡太大，引發城中內亂？”安妮又問。

    羅森還是搖頭：“既然是戰爭，肯定會有傷亡。但無論再怎麽打，傷亡率總不可能超過怪物襲城吧？我們這些人，都經曆過那場浩劫，對傷亡承受能力可不是一般地高。真要硬碰硬，那些入侵者肯定會先崩潰。”

    安妮略有不解：“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好憂慮的。在我看來，隻要艦隊真敢沿碧水河下來，數十門雷霆巨炮一起發動，瞬間就能讓敵人變成碎片。”

    “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誰在門外？”羅森忽然對著書房門喊了一聲。

    書房門輕響了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而後三個人走進來。走在最前麵的是薇羅妮卡，她身後跟著那個紅發女子，最後麵跟著的是黑甲大漢。

    三人走進書房後，薇羅妮卡指了指紅發女子：“她叫茉妮卡，我妹妹，同樣來自龍穀。這位是亞當斯，是個狂戰士......來自北方雪原的黑鴉堡，他們都有話想對你說。”

    她介紹完，紅發女子和黑甲壯漢一齊對羅森行禮，口稱大師。

    羅森伸手指了指牆邊的椅子：“都坐，坐著說話。”

    三人分別坐了，薇羅妮卡坐在安妮身邊。莫妮卡和亞當斯坐在另一側。等坐定後，莫妮卡先開口道：“我這次來，一是想看往我的姐姐。二嘛~就是想見識見識打敗奧蘭姆森的魔法大師。至於第三嘛，就是為首領，也就是我的父親帶個口信。至於這次講演，我隻是順便來聽聽，沒想到收獲遠超我所料，這倒是個意外之喜。”

    羅森五指交攏著擺在身前，不鹹不淡地說道：“人你也見到了，我的雷電講演你也聽了。現在就直入正題，和我說說你帶的口信吧。”

    莫妮卡笑了笑，說道：“這是自然。”

    她坐直身軀，正容道：“龍穀的首領，第8代龍王托我告訴你，尼洛嘉德正處於極大的危境中，不管是世俗的勢力，還是異人的力量，都對城市的財富虎視眈眈。龍王說，龍穀不希望與尼洛嘉德的魔法師為敵，更不希望這座智慧之城從此消亡。所以，如果您願意的話，龍穀願意和尼洛嘉德城結為盟友，共同對待外敵。”

    說完了口信，莫妮卡神色放鬆下來，問道：“羅森大師，你覺得如何？”

    羅森臉色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任何想法，他反問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盟友，說吧，你父親想從智慧之城得到什麽？”

    莫妮卡微笑道：“大師眼光洞察，什麽都瞞不過你。至於龍穀所求，無非就‘智慧’兩個字。我父親說，如果您能和龍穀分享雷霆藥劑的製法和用法，龍穀就是傾盡全力，不計代價地幫您抵抗外敵。”

    她這邊剛說完，黑甲大漢亞當斯也開口道：“黑鴉堡堡主也是這麽個意思。當然，這是堡主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大師，你如果不嫌棄，肯收我為徒。我就立即脫離黑鴉堡，加入尼洛嘉德。”

    亞當斯麵容十分誠懇，看著羅森時候，目光異常熱切，是那種看到偶像時才有的狂熱模樣。

    羅森伸手敲了敲桌麵，反問道：“如果我不願分享，龍穀和黑鴉堡又會如何？”

    莫妮卡歎了口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非常遺憾了。龍穀將不得不加入聯合軍隊，一起進攻尼洛嘉德城。”

    亞當斯也是點頭：“我們堡主也是這個意思。”

    “為什麽呢？”羅森淡笑著問。

    莫妮卡說道：“因為您發明出來的雷霆藥劑和雷霆火槍實在是太強大了，它能讓凡人輕易地擁有足以對抗異人的力量。龍穀如果保持中立，任由其他人獲得這種力量，那麽龍穀就會陷入極危險的境地......大師，龍穀並不想與您為敵，隻是想自保。”

    亞當斯再次跟著點頭：“我們堡主也是這麽個意思。當然，這和我沒關係。”

    安妮一直坐在旁邊沒說話，這時忍不住問道：“莫妮卡小姐，我想問，這次加入聯合軍隊的，到底有哪些力量？”

    莫妮卡想了想，說道：“本來我不應該說的，但為了表明結盟的誠意，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我知道的消息。這次的聯合軍隊，明麵上由自由之城柏克萊牽頭發動，包括格蘭登城、白岩城、天馬城、奧爾德等十五個城市的力量。其中柏克萊城主出兵8000，其中6000是聖火軍。其他城市總共出兵13000。加起來超過兩萬人。而在暗處，這些軍隊中混雜了大量高等異人，高等狼人、不死族、鐵皮獸人、亡靈等等。這些異人勢力不僅大量充塞在軍隊之中，還潛伏在尼洛嘉德城周圍，伺機而動。總而言之，這是一次針對尼洛嘉德城的有組織搶劫，不僅搶錢，還搶工匠、搶智慧。”

    聽完這些，安妮悚然而驚，雙手緊緊握住了槍柄，她發現，她大大低估了對手的強大。

    薇羅妮卡也嚇了一大跳，忍不住問：“妹妹，事情怎麽會發生到這個地步？火焰神教和我們異人不是死敵嗎？怎麽會聯合在一起？”

    莫妮卡攤了攤手：“姐姐，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就因為尼洛嘉德看起來最好欺負，而且還富得流油，就像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平民女子，卻穿了一身的金銀珠寶走夜路，不搶她搶誰呢？”

    薇羅妮卡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她長歎口氣，轉頭看向羅森，等他做決定。

    羅森臉上無怒無怨，反而全是遺憾和憐憫。

    薇羅妮卡看不懂這時候的羅森，忍不住問道：“羅森，你什麽想法？”

    莫妮卡則說道：“羅森大師，你放了奧蘭姆森一條命，龍穀欠你人情。所以，無論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日後尼洛嘉德被攻破時，隻要你說一聲，龍穀的戰士就會盡全力保護你安全離開尼洛嘉德。之後無論你想去哪裏，我們都不幹涉。”

    亞當斯也開口道：“大師，我亞當斯也是一樣，一定會拚命保護你的安全。”

    羅森終於開口了，他長長歎了口氣：“哎~大陸秩序混亂，戰火此起彼伏，自然是權貴和野心家們的，卻和地獄沒什麽分別啊。”

    這話說出來，房中眾人，唯有安妮一人聽明白羅森的心意，她輕歎口氣，沉聲說道：“是啊，我作為追獵者，在大陸四處追捕怪物。看見過掛滿吊死者的大樹，看見過堆成山一般的平民屍體，也看見過當著母親的烹飪嬰孩屍體的強盜。火焰神教、國王權貴、鮮血薔薇、狼穀、亡靈穀、龍穀、黑鴉堡，不過是一隻隻趴在弱者身上吸血吃肉的魔鬼！”

    這話極尖銳，絲毫不留情麵，就連在場的三個異人也都罵了進去。

    薇羅妮卡聽了，一臉黯然。

    亞當斯卻嚷嚷起來：“哎~我說，你這丫頭怎麽罵人呢？我黑鴉堡怎麽惹到你了？”

    莫妮卡臉色變得十分冰冷：“安妮小姐，今天我敬你是羅森大師的朋友，所以容忍你這些話。但我還是要勸你，食物不能亂吃，話更不能亂說，小心惹到殺身大禍！”

    安妮冷哼了一聲，並不和她爭論，她看向羅森：“羅森，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

    羅森微微一笑，從椅子上站起身，目光從亞當斯轉到莫妮卡身上，而後說道：“你們倆個，都回去吧。為之後的大戰做好準備。”

    莫妮卡臉色一變，話還沒說出口，薇羅妮卡就搶先道：“羅森，別急著做決定，好嗎？好好考慮下，至少龍穀可以成為我們的盟友的。”

    她一臉哀求地看著羅森，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驀然，莫妮卡尖聲大笑起來，她眼睛變得血紅，臉上、手上全都浮現出細密的鱗片：“姐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軟弱可欺！我龍族女子，從來沒有低頭求人的份，既然他不肯聯盟，那就是仇敵，你這麽求他，就是在丟龍穀的臉！”

    她鄙視地等著薇羅妮卡，而後又轉頭緊緊盯著羅森：“年輕人，你的確很強大，但你再強也隻是一個人！就算你能護住你自己，能護住尼洛嘉德所有人嗎？能護住你身邊這位嬌滴滴的追獵者嗎？不，你護不了，你很快就會為自己的傲慢付出慘重的代價！”

    說完，紅影一閃，書房窗戶就被重重推開，緊跟著，窗外傳來一陣尖利的笑聲，笑聲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莫妮卡走了。

    書房裏剩下亞當斯。

    亞當斯撓了撓頭，歎了口氣，說道：“羅森大師，我是很敬重您的，也真心實意想跟你學掌控雷電的本事。可現在您竟然這麽說話，真是讓我太傷心了。我這個人啊，一旦傷心起來，就想毀點什麽，不然心裏總是不痛快的。”

    羅森意念微微一動，手上就纏繞上了一層跳躍的電光，空氣發出劈啪炸響，一股極其辛辣的氣息頓時充滿了整個書房。

    “我聽說過不少狂戰士的傳說。狂戰士一旦發怒，就會用無止盡地戰鬥，直到怒氣發泄幹淨為止。我相信狂戰士擁有非常可怕的力量，但是呢，我也相信，我的雷電能幫助你輕易地發泄完怒氣。所以，你想幹什麽，盡管去幹，但不要怪我不留情麵。”

    亞當斯臉色一變，舌頭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嘿嘿幹笑：“大師，我跟您說笑的呢。我這麽敬重您，怎麽可能會砸您這裏的東西呢，我要砸，那也是砸其他地方。”

    “請便吧！”羅森指了指窗戶。

    亞當斯沒法子，隻能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他也走了。

    房間裏就隻剩下三個人。

    薇羅妮卡眼圈發紅，轉頭問羅森：“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羅森點了點頭：“大陸之所以如此混亂，就是因為強者太多，誰也不服誰，所以爭鬥不休，最後受苦的，總是普通平民。現在，既然這些人一起來打我的主意，正好給了我一個機會。”

    薇羅妮卡聽得臉色發白：“難道你準備將所有敵人都殺幹淨嗎？”

    其他人或許會覺得這事不可思議，但薇羅妮卡卻熟知羅森的脾性，他既然開口說了，那就說明他心中已經有了把握。

    她自然不會同情其他人，但龍穀也會加入聯合軍隊......她沒法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在眼前。

    羅森搖了搖頭：“那倒也不至於。當然，最終結果如何，得看這些人是不是聰明了。”

    說完，他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兩個肯定也都累了，都去休息吧。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等兩女走後，羅森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拿起筆，在稿子上寫下了一個極其簡潔優美的數學公式，同時，他腦海裏浮現出曾經在地下暗城中經曆過的厄運穀來。

    ‘強烈的輻射，大量放射性元素......呼~是時候展現真正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