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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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光宗昏昏沉沉的,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突然一陣剜心刺骨的疼痛襲來,他大喊一聲就要坐起,卻被人死死按住身體,動彈不得。

    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皮肉被割開的聲音,還有刀尖劃到骨頭的聲音,疼痛使他勉強睜開眼睛,入眼是一張精致的容顏,馬尾緊繃,額頭光潔,流光溢彩的眼睛滿是焦灼和擔憂,噙著兩汪淚。

    他心裏大大的震撼,因著那雙淚眼,忘了自己的痛苦,癡癡望著她,心疼得揪成一團。

    “秀兒……”他弱弱叫她,聲音不再溫和,像吞了一把沙礪,“秀兒,是你嗎,你終於回來了……”

    “是我。”南雲握住他的手,“宗哥你別亂動,大鵬在給你取子彈。”

    胡光宗的神情一變,好像一下子從夢境回到現實。

    他轉眼看到低垂著頭,眉頭緊蹙的陳鵬,那尖刀刮骨的感覺就是他帶來的。

    旁邊還有一個人,死死按住他的身子,是那個叫強子的。

    心裏閃過很多疑問,下一刻,巨大的疼痛就使他重新陷入了昏迷。

    在夢裏,他看到了自己的家鄉,那個他發誓永不再踏足的山村。

    那時候的日子真苦啊,不見天日的苦。

    父親上山打獵,被野獸吃得骨頭都不剩。

    母親苦苦支撐著一個風雨飄搖的家,卻不幸被村中惡霸看上。

    他親眼目睹了母親被欺淩的場麵,在一個雷雨傾盆的夜裏。

    從此,他無比厭惡下雨天。

    母親被惡霸的妻子百般淩辱,成了村民眼中人盡可夫的浪貨,氣到重病不起。

    他沒有能力為母親治病,甚至不能在她重病之中阻止那日日堵在門前的咒罵。

    母親臨終前,又是一個雨夜,他求遍了每家每戶,磕頭從村頭磕到村尾,卻無一人向他伸出援手。

    在無盡的冷眼和漠然中,母親撒手人寰。

    撇下他和妹妹孤苦相依。

    如果不是妹妹,他可能早已和惡霸同歸於盡。

    生活就像一場無聲而又淒苦的黑白電影,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

    他常常想,這世道怎會如此不公,有人惡貫滿盈卻活得風風光光,有人拚盡全力還是活得豬狗不如。

    他不想要這樣的人生。

    他想要尋找一線生機。

    那些日子,生命中除了那個嬌俏的身影,再沒有別的色彩。

    可最終,那僅有的快樂他也沒能守住,眼睜睜看著她縱身跳下萬丈深淵。

    最終,他還是殺了人,連夜逃出了那仿佛被惡魔掌控的村寨。

    他發誓,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哪怕不擇手段,哪怕毀天滅地,他也要在這吃人的世道殺出一條血路,讓自己登上頂峰。

    他做到了嗎?

    或許做到了,也或許沒做到,他隻知道,當他站在自己一手所建的宛如宮殿般的山莊裏,看著他的女人們笑靨如花,心裏是那麽空虛,那麽寂寞,窮盡一生,他再也找不回那一抹嬌俏……

    更深露重,萬籟俱寂。

    胡光宗在昏黃的燈光中醒來,一時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地。

    他轉動眼珠,餘光瞥見一個黑亮亮的腦袋伏在自己床邊。

    是她嗎?他心頭悸動,沙啞著嗓子喚了一聲,“秀兒……”

    “嗯?”南雲應了一聲,抬起頭,見他醒來,睡眼惺忪地笑起來,“宗哥,你醒啦?”

    胡光宗眨眨眼,算是回答。

    “嚇死我了。”南雲拍拍心口,問,“你疼不疼,餓不餓,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胡光宗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說,“不疼,不餓,很舒服。”

    “騙人!”南雲說,“肩上少了那麽大一塊肉,怎會不疼,強子買了粥,我一直放熱水裏溫著呢,我拿來喂你。”

    胡光宗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一刻都不放鬆,直到她回到床邊。

    “我先喂你喝口水。”南雲說,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在後背墊上枕頭。

    胡光宗強忍著疼,靠坐起來,就著南雲的手喝了半杯水,嗓子稍稍好過了些。

    “來,吃粥。”南雲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邊,說,“專門買的黑米紅豆粥,放了紅糖,補血的,你流了好多血,要多補補。”

    胡光宗吃了粥,問,“他們兩個呢?”

    “在隔壁睡,給你取子彈累壞了。”南雲說,“多虧了他們,不然你還不知道多危險。”

    胡光宗目光閃爍,又問,“你們在哪看到我的?”

    “在山腳下的水邊。”南雲說,“我當時嚇壞了,要打電話報警,大鵬不讓報,說等你醒了再決定,醫院也沒敢去,怕說不清,他自己幫你取的子彈。”

    胡光宗並不關心這個過程,隻是問,“你們為什麽會去那裏?”

    “嗯……”南雲斟酌了一下,很嚴肅地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告訴別人,他們不是觀光客,是從東北來找野味生意的合夥人,因為不熟悉地方,雇了我帶路,但這邊的人好像很戒備,沒人願意和他們合作,他們打聽到今天胡司令在山上交易,就讓我帶著過來想碰碰運氣,沒想到在山裏迷了方向,碰巧就看到你了。”

    胡光宗心裏疑雲更濃。

    她說起胡司令的時候那麽自然,難道就沒聯想到他是胡司令?

    她到底是裝的,還是真沒想到?

    即便她沒想到,那兩個人難道也沒懷疑過?

    “這麽巧?”他半信半疑地問,“除了我,你們還看到別的人沒有?”

    “沒有。”南雲搖搖頭,“不過我們帶你走的時候,看到警察上山了,我們躲在林子裏等警察走了才回來。”

    “哦。”胡光宗點點頭,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抓住南雲的手,“秀兒,你真是我的幸運星。”

    “是你命大,有神仙保佑。”南雲說,“宗哥,我知道我不該問,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怎麽會中彈的?”

    “現在還不能跟你說。”胡光宗避而不談,想了想,說,“他們兩個真的是做野味生意的?”

    “真的。”南雲說,“我陪著他們一路過來,在景洪搭了一個叫刀疤的人的車,經他指點,才找到這裏的,刀疤說有個胡司令在這一帶很有名,讓他們去那個野味市場打聽,結果人家都不告訴他們,還找他們麻煩,有人騎摩托在巷子裏堵我們,差點把我撞死,幸虧大鵬能打,製住了那人,才從他口裏問到了關於胡司令的消息。”

    “這樣啊?”胡光宗沉吟一刻,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現在有點累,具體的明天再說吧,好嗎?”

    “好,你趕緊睡吧,養養精神。”南雲說,把靠枕抽走,扶他躺好。

    胡光宗閉上眼睛,忽又睜開,說,“秀兒,你不會走吧?”

    “我是那種人嗎,我要走早走了,或者幹脆就不救你。”南雲說。

    “你為什麽要救我?”胡光宗問。

    “咱們不是本家嘛!”南雲說,“而且我覺得你這人還不錯,雖然有時不講理,但整體挺有男人味的。”

    “我是壞人,你不怕嗎?”胡光宗問。

    “不怕,我也不是什麽好人。”南雲說。

    胡光宗虛弱地笑了。

    “確實不好,長了張刀子嘴。”

    南雲也笑起來。

    “快睡吧,有話明天說。”

    胡光宗不再說話,閉上眼睛。

    南雲打個哈欠,伸個懶腰,躺在對麵床上睡了。

    胡光宗聽到南雲發出均勻的呼吸,又慢慢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經曆一場生死,他壓根就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在山上時的場景。

    那時沒來得及思考,現在再細想,那些穿迷彩服的,根本就不是警察。

    一定是誰走漏了風聲,讓人家黑吃黑了。

    當時他隻顧跑,也不知道那批貨和貨款怎麽樣了。

    幾個手下大難臨頭全做鳥獸散,也讓他更加堅信,除了自己,誰都不能相信。

    不過,那個大鵬倒真是個人才,又能打又沉穩,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什麽來頭,可靠不可靠?

    他們三個出現的太過巧合,但是又好像沒那麽可疑,從賭場開始他們就沒把他放在眼裏,似乎壓根就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但也難保不是在演戲。

    他歎口氣,看了看對麵床上安然入睡的南雲。

    秀兒,但願你是真實的,不然我會親手毀了你的。

    想到這,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南雲叫醒,問個清楚明白。

    算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說吧!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南雲叫醒了。

    “宗哥,宗哥,醒醒,樓下有警察來了。”

    胡光宗猛地坐起來,牽動了肩傷,疼痛讓他瞬間清醒。

    他看到萬山和馮浩都過來了,穿戴正齊,立在他床前。

    “你到底犯了什麽事,方不方便見警察?”萬山見他醒來,沉聲問道。

    “不方便。”胡光宗搖搖頭。

    “所以,外麵的警察是來找你的?”萬山問。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胡光宗說。

    “你這人怎麽這樣,都火燒眉毛了還遮遮掩掩,吞吞吐吐,你就說,你到底犯了什麽事,我們才能決定要不要幫你!”馮浩不耐煩地喊。

    胡光宗斟酌一刻,坦白道,“實不相瞞,我就是你們要找的胡司令。”

    “什麽?”

    “臥槽!”

    “不可能!”

    萬山馮浩南雲先後驚呼。

    “你怎麽可能是胡司令?”南雲上前一步,“胡司令不該是個五六十的老頭子嗎?”

    “不是,就是我。”胡光宗說,看向萬山,“你不是想找合作夥伴嗎,救我,我來和你合作。”

    萬山帶著質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半晌才點點頭,“行,我暫且信你一回。”

    “可是,我們到底要怎樣才能躲開警察的搜查?”南雲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