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水背著包袱去莫泉家，剛過去就看到了並肩坐在門檻上的莫泉跟小潯。

    莫泉懷裏抱一個竹竿，上麵綁著棕，從上到下串滿了糖葫蘆。小潯緊挨著他坐著，兩隻手各拿了一串糖葫蘆。

    “不能吃太多。”季行水走過去伸手就從小潯手裏抽走了一串糖葫蘆。

    莫泉看到他立刻起身，“行水，這是那位仙人買給小潯的，你是不是認識他？”

    季行水：“不認識。”

    莫泉眼裏的小火苗頓時就滅了，“看他對小潯那樣，我還以為他跟你認識。還想著要是他幫忙的話……”說到這裏莫泉頓了頓看了一眼季行水，見他臉色未變才把之後的話接上，“我想著，他一個仙人，比我們都厲害，應該能幫我們一把。”

    他是想讓禪雲幫忙。身為一個渡行客，他隸屬於鬼界，打從心底認為仙界就是高人一等，俯瞰眾生的存在。

    季行水垂下眼眸，“我要帶小潯走。”

    莫泉瞪大眼睛詫異的看向他，“走？”

    季行水點頭，把手裏的糖葫蘆遞給他之後俯身抱起小潯，“也許，以後不會回來了。”

    莫泉頓時就炸了，“你瘋了！”

    他不知道季行水到底是怎麽想的，生死簿上劃定的生死之期，那都是天命注定的！

    被抱著的小潯因為莫泉突然震怒，嚇得縮了縮脖子，驚恐的躲進季行水的懷裏。季行水把他摟緊，沒有回答莫泉。

    莫泉也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了，頓時歉意的朝小潯笑笑，又壓低聲音耐著性子給季行水解釋：“就算你走到鬼界管不到的地方，可天命本該如此，如果渡行客找不到他，他以後就隻能當一個孤魂野鬼！”

    季行水看向他，“我不會走到那一步。”

    莫泉被這句話噎住。

    季行水看著莫泉陰晴不定的臉，肯定是想罵他又忍住了。他想，人生百年，終有一別，早一點遲一點，也沒什麽不一樣，去哪裏都好過讓小潯在這裏等死。

    這麽想著他就說了一句，“我走了。”然後就轉身走了。

    他走的那叫一個瀟灑，莫泉終究沒憋住，當場就大吼起來，“季行水！你到底長沒長腦子！你一個人還想跟天鬥嗎！”

    “季行水！”

    走在前麵的人連一步都沒停留，任憑莫泉在身後張牙舞爪的叫他。

    “小舅……我們要走，不帶莫叔叔嗎？”小潯趴在季行水肩膀上怯怯出聲。

    季行水停在轉角處，“小潯給莫叔叔說聲再見。”

    小潯看著他小舅麵無表情的樣子，眉間卻是少有的凝重之色，五歲的小孩突然感覺到一絲害怕，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胡亂的流下眼淚出來，連手上的糖葫蘆也顧不得吃了，“我們帶上莫叔叔，不好嗎？小舅……”

    “不說的話，我們就要走了。”季行水避開他的視線，調子依舊冷漠。

    小潯澀澀的摟著季行水的肩膀，淚眼婆娑的望向站在後麵快被季行水氣炸了的莫泉。

    季行水抬步，莫泉被緩慢的遮擋在轉角牆壁之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莫叔叔！”趴在他身上帶的小潯終於叫了出來，“莫叔叔，再見！”

    莫泉聽到小潯的聲音之後心裏就明白了，季行水他是鐵了心。

    季行水帶小潯去的地方，不過是平安鎮外一個不知名的小山坡。他跟小潯一直坐著。直到子時，他拈著一片青草在食指上割出一道鮮紅的傷口，這才抱著已經枕在他腿上睡過去的小潯起身站起。

    借著指尖的血，盛著月光憑空畫出一道符，到他最後完筆收手，那符紙翛然亮起，竟似有了生命，而後符紙從正中剖開兩半，像是一扇門被推開，眼前不再是綿延青山，而是望不穿的猩紅光亮。

    季行水抱著小潯舉步便邁了進去。

    在他進去之後，那血符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的天啊！”

    季行水剛脫離那血腥的紅光，耳邊就響起了這把尖銳的嗓子。

    小潯嚇得猛然瞪大眼睛，恨不得整個人縮成蝦米大然後躲進季行水口袋裏去。

    “小九……”季行水有些無可奈何的叫了一聲。

    他剛剛從黑暗的地方走出來，這會有些被眼前的頂尖的白光刺的有些睜不開眼睛，不得不眯著眼睛看向站在對麵驚得連下巴都沒合上的紫衣白發的男人。

    他有地方去，還是鬼界管不到的地方。

    ——樽奚之淵！

    “宿行水你他娘的真沒死啊！”被叫做小九的魔界大王頓時叫嚷出聲。

    季行水用的通行符是當初魔界大王特意為他做的，這天上地下，宇宙六界，就他季行水一個人能用一張符就通向魔界之王的寢宮。

    季行水默然。

    “宿行水？”

    “是我。”

    麵前的男人眸光微動，猛然衝上前來抬手就是一拳朝季行水打去。

    “我現在是凡人。”季行水淡淡出聲。

    那拳頭頓時止於他的麵門。

    季行水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魔界大王，視線在他頭發上遊離了一圈，有些唏噓的開口，“你頭發都白了。”

    魔界大王憤然甩手，“都多少年了，我還沒羽化就算我命大了。”

    季行水挑眉，“小潯，叫茶九叔叔。”

    魔界大王，全名茶九，這個名字是他自己取得，他本名本不叫這個，說起這個名字，就要牽扯到他未成魔之前。

    那時他還是佛界一位頗為有名的古佛，受萬人朝拜，卻在某一日跟一位凡人喝了九杯茶之後，思想得到升華，一念之差便入了魔道，創了一個魔界，從此逍遙快活。將名字也改為了茶九。

    據他自己說，那九杯茶對他意義匪淺，所以要時時銘刻於心。從此之後他就沒再喝過茶，季行水以前笑他是怕自己再喝九杯茶就想統治六界了。

    說出茶九這個名字的時候，季行水有一瞬間的恍惚，提起故人的名字仿若回到千萬年前。

    小潯還處於剛剛被茶九那一聲的震驚之中，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半晌，茶九指著小潯，“你兒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季行水：“我侄子。”

    茶九古怪的打量了季行水一番，最後開口道，“人間現在是子時，先讓他睡覺吧。”

    他的聲音一落，還在瑟瑟發抖的小潯頓時就沒了動靜。

    “這麽多年，我都以為你魂飛魄散了。”茶九笑了一聲。

    季行水搖頭，徑直走過去把小潯放到床上，“我也以為。”

    “仙界的人知道了嗎？”茶九問。

    季行水：“應該很快就知道了。”

    茶九：“什麽意思？”

    季行水看向茶九，“我要救榭原一脈。”

    這話猶如一聲驚雷，炸得茶九睜大了眼睛，他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兩圈，“這些事你不要跟我說。”

    他揮手，擺出了事不關己的態度，“既然你來了樽奚之淵，那就隻能是來喝酒的。”

    季行水沉著雙眸，而後點頭。

    千萬年前，他們便隻是能一同喝酒的好友，千萬年後，也僅僅是一同喝酒的故友。

    得了季行水這一個點頭，茶九頓時沒心沒肺的走過去，一手搭在季行水的肩膀上笑著開口，“走吧，這樽奚之淵現在釀出來的酒可比你以前釀的還要好！”

    季行水道，“是嗎，那我這次倒是可以喝得盡興了。”

    茶九摸了摸鼻子，“這，走走走，這過去的事情提他幹什麽。”

    兩人並肩走了出去。

    讓茶九無言以對的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那時候兩人都是酒鬼，沒事就約好時間一起血拚。每每季行水都得自帶酒水，茶九當時一本正經的說什麽他出了喝酒的地方，季行水當然得出酒的大胡話。

    樽奚之淵雖然是魔界的地盤，但是比人間還要人間。

    這裏有商人小販，也有耕地種田的老農，季行水從茶九的寢宮出來之後，看到眼前的布衣平民，市井街道，還以為自己是把符紙畫錯了。

    “看看，這繁榮昌盛的大都城，跟你們人間的長安是不是有幾分相似？”茶九高興的給季行水介紹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季行水附和的點頭。

    “你在凡間的時候住在哪個地方？我每年都要去人間玩幾天，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平安鎮，一個小地方。”

    “那你現在都多大年紀了？怎麽這麽多年都沒來魔界看我一眼？”

    “時機不對。”

    “宿行水，你話變少了。”茶九看向季行水。

    季行水對上他的目光，有滿腹的長篇大論要跟茶九說教，但是在開口這一瞬間隻剩下一句，“有嗎？”

    這兩個字堵得茶九好半天才點頭說了一句，“有。”

    季行水不說話了。

    他變了樣子，也變了性格。茶九看他，看久了都覺得自己全身上下不舒服，一陣的憋屈。

    隻能嚷嚷著喝酒喝酒，企圖粉飾太平。反正他沒心沒肺慣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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