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又見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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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現出紅暈,大地萬物漸漸有了生氣。



    他們都已離去,橋下的河水流淌如昨,連水麵上的浮葉,都那麽的柔美、自在。



    葉孤雲癡癡的瞧著,他很羨慕那片葉子,那種自在的神韻,實在是他平生所向往的,但卻不能去追求。



    千金靜靜的陪著他,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說,“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不知你有沒有空聽。”



    葉孤雲不語,神情依然凝重,他的心同樣沉重。



    這種壓力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他也是人,也有想法,他想殺風笑天,想的要命,想的發瘋,有的時候,在噩夢裏都見到這人在自己的劍鋒下死去,這裏麵的迫切與期待,又豈是正常人所能想得到的?



    千金柔柔握住他的手,“你還是放不下?”



    他的確放不下,也不容他放下,他點頭,目光堅定如剛,那雙手卻已柔軟似水,他說,“你不必在乎我的,我隻是個浪子,並不能給你帶去好處。”



    千金臉上的笑意凝結成冰,她的手更柔,“我可以幫到你的,這一次我就已幫到你了,雖然很冒險,但我的的確確幫到了。”



    葉孤雲沉默,目光盯著那片漸漸飄走的落葉,他的心沒有一絲放鬆。



    想要避開這種女人的目光容易,想要避開她的心卻很難。



    上帝仿佛就會給予這種多情女人恩惠,令她們能關切到情人,而且一定能關切得到,甚至這種關切是他們所避不開的。



    葉孤雲苦笑,“你剛剛說有個好事?”



    千金的手柔柔鬆開,才說,“你見到最後走的拿菜刀胖子沒有?”



    “見到了。”



    “你看他怎麽樣?”



    “他受傷了,好像還很重。”



    千金笑了,“你居然看出來了。”



    葉孤雲點頭,不語。



    “你能看出來他為什麽受了傷?”



    葉孤雲看不出來,江湖中拚命的勾當,本就是死死傷傷的結局,這其間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這句話仿佛是廢話,但葉孤雲並不認為是廢話,因為葉孤雲在胖子臨走時,像這邊使了個眼色,千金也笑著回了個眼色。



    這其間必定有點蹊蹺,但葉孤雲猜不出,猜不出來,他就沉默。



    “你又變傻了。”



    “哦?”



    千金微笑,“他是塞北金刀,一把金刀馳騁塞外二十多年,殺死的人簡直多如牛毛,對殺人算得上是專家。”



    葉孤雲點頭沉默。



    “像這樣的人,又豈能輕易受傷?”



    葉孤雲點頭。



    “原因是他並未對這人下狠手。”千金笑了笑,又說,“否則,他絕不會受傷的。”



    “是什麽人?”



    千金又笑了,“當然是風笑天了。”



    葉孤雲怔住,“風笑天受傷了?”



    “是的,而且很重,但還可以逃跑。”



    “逃往哪裏了?”葉孤雲的目光忽然落到千金臉上,“你一定知道這一點。”



    千金不語。



    東方這個時候,疾馳三匹馬,卻隻有一個人,馬猶在遠方,人已飛掠而起,箭一般射了過來。



    “蕭玉竹!”



    這人赫然是蕭玉竹,蕭玉竹躬身行禮,千金隻是微微點頭,她感激起身,轉身手伸出,三匹馬頓時定在大地上。



    蕭玉竹說,“馬匹已準備好了,人此刻在三廂樓。”



    “誰?”葉孤雲忍不住問出。



    “當然是風笑天。”



    “他受了重傷?”



    “他大腿內側被刀鋒削斷一塊肉,無法施展輕功,在三廂樓後院裏休息。”



    “他為什麽不在廂房裏休息?”



    “因為他受傷了,又不敢引起別人注意。”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特意盯著,從塞外金刀將他打傷,直到前一刻,我並未離開過。”



    葉孤雲吐出口氣,她凝視著千金,目中露出感激之色。



    蕭玉竹又說,“他現在後院裏療傷,因為他受的內傷也不清,他暫時不能走。”



    她深思了會,又說,“三天之內絕不會離開的,否則內外傷齊發,死在路上。”



    “好,你辛苦了。”千金微笑感激。



    “應該的。”



    “你沒有殺他?”



    “我不能殺他,因為這人要留給葉先生去殺。”



    “很好,你帶路。”



    塵土飄飄,馬狂奔,瞬時已到了三廂樓。



    三廂樓這時的客人並不多,外麵已有幾個乞丐抱著破碗蹲在牆角,有的已受了傷,而且也很重。



    葉孤雲見到這些人,忽然下馬走了過去。



    千金下馬也看了看,但這幾人一個都不認識。



    葉孤雲隻是走了兩步,這幾個人忽然離開,動作很快,一點也不像是挨餓的窮乞丐。



    他忽然翻身掠起,身子淩空一翻,已到了後院。



    他不願失去一絲殺死風笑天的機會,他恨不得馬上殺了這人,這裏並沒有別人,隻有一個枯瘦矮小的老人,老人在劈木頭,並未看一眼葉孤雲。



    老人雖然已老,但軀體上卻沒有一絲老人該有的那種氣質,他精神飽滿的仿佛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特別是那雙眼睛中,時刻都蘊藏著火一樣的熱情,這是老人所不會具備的。



    他的眼睛正盯著劈柴的砍刀,盯的很緊,目光也很冷。



    葉孤雲靠了過去,“你是劈柴的?”



    “是的。”老人又接著說,“我是劈柴的,隻是劈柴的。”



    “你以前是不是劈過人?”



    “劈過。”老人麵上忽然抽緊,這句話仿佛刺激了他,他說,“我劈過很多人。”



    “我現在若是進去找人......。”



    老人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那你一定會跟這柴一樣,被我劈斷。”



    “你已老了。”



    “是的。”老人又說,“可是我還未忘記怎麽殺人,而且出手絕不會慢。”



    葉孤雲嘴角忽然抽緊,“我不喜歡殺老人。”



    “可惜你遇到老人了。”老人的手忽然加快,一刀下去,刀光一閃,竟已將一根木柴劈成四五瓣,刀停下,刀鋒在初生的陽光下發著光,寒光。



    刀並未上鏽,就像他的人一樣,沒有一絲遲鈍,沒有一絲鬆弛,精神依然帶著二十歲少年獨有的那種鋒芒與殺氣。



    “你一直在這裏等我?”



    “我早就在等你,然後殺你。”



    “你殺不了我。”葉孤雲又說,“你可以滾蛋,不要在這裏。”



    老人譏笑,掌中刀揮舞,刀光閃動間,葉孤雲已掠起,身子變幻七八下,又停在屋簷上。



    葉孤雲吃驚的盯著這人,盯著這人的刀。



    “你為什麽不下來?”



    “我在想事情。”



    “你想要逃走?”老人譏笑更濃。



    “我不會逃走。”葉孤雲目光四顧,他想看看千金跟蕭玉竹,他們為什麽還未到這裏?



    難道她們有了什麽危險?遇到了可怕的人?



    以千金的身手,一般人是很難抵擋住,更何況還有一個蕭玉竹。



    他發覺自己擔心是多餘的。



    老人冷笑,“你的心亂了,心亂劍法必然會亂。”



    葉孤雲承認。



    一名劍客在殺人時,心裏決不能亂,一絲也不能,否則劍法必亂,必然殺不了人,一定會死在別人的手下。



    葉孤雲努力控製住自己,又說,“你看出來了?”



    “是的,我的眼光一向很不錯。”這人笑的時候眼睛竟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葉孤雲忽然想起了江湖中有個殺人高手,眼睛像是狐狸,特別是笑的時候,更像狐狸。



    這人當然已不再年輕,他本該退休,找個地方修養身心,頤養天年。



    “你是狐眼?”



    老人冷笑,“居然被你認出了。”



    “你該退休了,甚至該死了。”



    “可是我沒有死,也沒有退休,現在卻已出來又開始殺人了。”狐眼冷冷笑著。



    “你要殺我?”



    “我出來本就是殺你的,否則我又出來做什麽?”



    葉孤雲咬牙,身子頓時下沉,這間屋子竟是廚房,他站的位置赫然是灶旁。



    灶口正有個人正在燒火,他看見葉孤雲忽然進來,箭一般射了出去。



    “風笑天!”



    葉孤雲也箭一樣射了出去,劍光飄動,風笑天的一條腿已落下,他尖叫著倒下,暈眩了過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狐眼忽然到了風笑天跟前,單手忽然托起風笑天,剩下的一隻手也是握刀的那隻手,忽然揮刀,刀光閃動,葉孤雲的身子忽然掠起,刀光從他的軀體閃過,震得耳朵都嗡嗡作響。



    可怕的一刀,凶猛的一刀。



    雖不是致命,但已夠凶猛。



    風笑天身子忽然已到了外麵,外麵有張床,四五個人正正好好將風笑天接住。



    葉孤雲身子還未站穩,就已看到狐眼譏笑。



    他為什麽要笑?笑的那麽狡猾那麽可怕?他難道有什麽陰險而可怕的陰謀?



    早晨的秋風涼意似乎比昨夜更冷。



    一根稻草軟軟落下,落下時竟已變成兩截。



    葉孤雲忽然掠起,他看到那根稻草的同時,忽然掠向外麵。



    一把刀從下麵忽然掠出,刀光忽然閃過,葉孤雲飄起的衣訣忽然斷了。



    這是誰?這人的刀法仿佛比狐眼的刀更可怕更凶猛。



    這人一直躲在下麵,並未出來,刀鋒所帶的殺氣、殺意,已足夠令人懼怕,那根稻草就是被那把刀所帶的殺氣,活活割斷了。



    葉孤雲慶幸自己沒有站在哪裏,否則自己必然死翹翹了,必然與那根稻草無疑一樣,化作兩截。



    他對危險的察覺,簡直像是野獸,總帶著神秘而奇異的本能。



    葉孤雲吐出口氣,就看到那把刀慢慢的走了過來。



    “葉孤雲?”



    葉孤雲不語,他躲過那把刀的瞬間,軀體都變得僵硬而無力。



    狐眼已到了外麵,就在風笑天的邊上,風笑天勉強擠出笑意,但笑的很痛苦很淒涼。



    他的臉上竟也那麽疲倦那麽無力。



    神情依然很緊張,沒有一絲放鬆,難道葉孤雲給他的壓力真的有這麽大?



    石頭砌成的牆壁倒塌,塵土散去,葉孤雲的身子才現了出來。



    葉孤雲就站在他們中間,院子裏那把刀冷冷逼視著葉孤雲。



    “我的刀隻殺帶劍的人。”



    那把刀居然跟狐眼一樣,都帶著可怕的殺氣殺意,也許比狐眼更瘋狂更凶狠,葉孤雲腦子裏冒出一個人的名字。



    “東方!”



    “是的。”東方冷笑。



    “你想殺我?”



    “我必須殺你。”東方說殺就殺,手起刀落,刀光閃動間葉孤雲身子閃電般掠起,箭一樣射了出去,射的位置正是狐眼。



    狐眼看到葉孤雲過來,顯然已遲了,出手已無法抵擋葉孤雲的劍鋒。



    更何況他實在沒有想到葉孤雲會撲向自己。



    劍鋒滴血。



    人忽然倒下,狐眼的眼睛忽然凍僵,幾乎凸出,幾乎掉出,幾乎跳出,但他依然不信葉孤雲會在這個時候出劍,更不相信自己會斷了一條手臂。



    他斷掉的手臂正是握刀的手臂。



    拔掉牙齒的老虎並不可怕,葉孤雲握劍站在距離狐眼十步的位置,瞧著狐眼,他既沒有一絲悲傷,也沒有一絲同情。



    這種人並不值得悲傷,更不值得去同情。



    狐眼咬牙,掙紮著站起,嘶聲大吼,“你出手......。”



    “我不喜歡殺老人,並不是等著被老人來殺。”葉孤雲忽然閉上了嘴,因為從陋巷裏忽然走出一個人,一口劍。



    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



    右臂已斷,傷口已徹底包紮好,劍在鞘中,鞘斜斜插在腰際,方向朝左,因為左手死死握住劍柄。



    一雙眼睛冷靜而穩定,直勾勾的盯著風笑天,風笑天看到這人,他的臉竟已扭曲變形。



    這人赫然是春宵!



    春宵經過葉孤雲身邊的時候,葉孤雲那隻握劍的手臂上肌肉劇烈跳動。



    春宵忽然停下,就停在葉孤雲的邊上,“你的劍下居然留活口了?”



    葉孤雲點頭。



    “劍客本不該多情的,你更不該。”



    葉孤雲點頭。



    “你這樣子殺人,一定會後悔的。”春宵又說,“也會令我後悔。”



    他不給葉孤雲說話,自己又說,“我以後想找你決鬥,豈非很難?”



    葉孤雲沉默不語。



    他說的並沒有錯,一名劍客若是拚命的時候有情感,一定活不長的,特別是跟厲害的角色,更不能有情感,一點點也不能。



    春宵忽然又往前走,走的方向正是風笑天那裏,也就是狐眼那裏。



    春宵在往前走,風笑天在往後退,四個人抬張床,竟已晃動,他們臉上的肌肉當然也在晃動。



    他說,“你是狐眼?”



    狐眼咬牙忍住劇痛點頭,“是的。”



    “你已是老人。”



    “是的。”



    “你不該出來的,更不該出來跟別人拚命。”



    “是的。”狐眼額角更多。



    “我是劍客春宵。”春宵又說,“我殺老人,什麽人都會殺,我並不是多情的人。”



    狐眼不語,牙咬得更緊。



    “所以我會殺了你。”他說殺就殺,劍驟然刺出。



    劍光閃動,鮮血飛濺而出。



    劍尖刺進狐眼的胸膛,順利的像是魚滑入水,平穩而極速不已。



    狐眼軀體驟然繃緊,不停抽動,驟然死去,從劍尖滑落,跌落大地,然後頓時不動了。



    劍尖滴血,後麵抬床的四個人忽然有兩個身子飄動,帶著風笑天掠起,瞬時已到了兩丈外。



    另外兩個人忽然倒下,竟已變成兩截。



    “夠了。”



    這聲音就像無論像什麽都可以,就是不像是人的聲音,卻偏偏說著人話。



    葉孤雲忽然靠了過去,冷冷叮著東方,冷冷的說著,“你現在隻有一個人。”



    東方點頭承認。



    “你跟我們拚命,活著的機會幾乎沒有。”



    東方沉默。



    掌中刀握得很緊,身子死死定在那裏,似已定入大地,與大地融為一體。



    春宵忽然說,“這個人是我的,你走。”



    “你要我走?”葉孤雲吃驚的盯著春宵。



    “是的。”春宵又說,“你去追風笑天。”



    葉孤雲微笑點頭,目光中充滿了感激,身子忽然掠起,孤雲般飄動,飄了出去,飄向遠方。



    春宵歎息,“絕代雙劍的輕功,也許都那麽可怕。”



    “你的輕功不如他?”



    “是的。”



    “那你的劍呢?是不是也不如他?”



    春宵拒絕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奇怪的話,“你的刀隻殺帶劍的人?”



    “當然。”



    春宵譏笑,“那巧了,我也是帶劍的。”



    “不錯,我看到了。”



    “你不打算殺我?”春宵的眼睛忽然盯著阿門的手,那隻握刀的手。



    東方慢慢的逼近,刀柄未揮出,“你可以出手了。”



    春宵點頭。



    他的劍忽然刺出,身子掠起,驟然間已到了遠方,“後會有期。”



    東方冷笑,握刀的手心竟已沁出了冷汗。



    他不知道春宵那一劍刺向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麽樣的,是他死翹翹,還是自己死翹翹?



    他吐出口氣,就看到了從陋巷裏走出個人來。



    他沒有說話,遠遠的站在東方不遠處,他的嘴閉得很緊,嘴唇薄而蒼白,他的手並未握住劍柄,眼睛卻在發著亮,亮而冰冷。



    淡青色短衫緊貼著軀體,一絲也不影響他拔劍。



    他的手隨時可以拔出劍,去殺人,他盯著東方,久久沒有說話,也許他懶得說。



    “你早該出來。”



    這人不語,目光刀鋒般逼視著蒼穹,他仿佛恨透了老天。



    東方又說,“隻要你出來,我們就有把握殺了那兩個人。”



    這人依然不語,目光依然冰冷,冰冷而無情。



    “隻要我們殺了這兩個人,剩下的事就省事多了。”



    這人沉默,目光忽然盯著陋巷,陋巷裏忽然出現一頂轎子,抬轎子的人很壯實,轎子抬過來,就靠在一邊。



    東方笑了,“你果然搞定了這女人。”



    這人點頭。



    東方慢慢的靠近,掀開簾子,就看到了熟睡的千金,並沒有蕭玉竹。



    “這個人的身家很貴,我們以後不愁沒錢花了。”



    這人點頭。



    四個抬轎子的大漢石像般矗立在那裏,他們仿佛已變成是石像,石像不會動,他們也是一樣。



    東方沉思,又說,“看來你一定很累。”



    這人點頭。



    東方歎息,又說,“抓著千金,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能不能說說是怎麽抓住的?”



    這人點頭。



    他已說話,但並不是用嘴,而是用劍。



    劍出鞘,劍光從一個抬轎子的人軀體閃過,血霧頓時從這人腰際射出,就像是豆腐一樣,平滑而整齊的落到大地上,落到自己的血泊中。



    東方頓住,目光閃動,他死也不信這人出手居然這麽快這麽狠這麽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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