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細粉下得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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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約摸著在五更天的時辰,黃莊子劈裏啪啦地響了一嘟嚕子十個響兒的鞭炮。雖說這陣兒鞭炮炸響得時間很短,還是驚得那些已經偷嘴吃飽撐得沒事兒幹就飽暖思淫公追母爬羔子的老鼠,哧哧溜溜都沒了命地往洞裏鑽。沒聽過鞭炮響的雞鴨這些小畜生這個時候忽地聽到這樣一陣兒的炸響,驚得在圈裏直撲棱膀子。早已知道消息的老少爺們兒們並不覺得有啥子奇怪,他們知道,這是黃莊子有一盤粉鍋要開鍋下細粉了!
細粉這東西,不知道咋的一回事兒,城裏人都管它叫粉條兒,可能是因為這東西扯起來很長的緣故。但在黃莊子這個地方,不知道從啥時候起就管它叫細粉,說它是紅芋磨出來的粉下出來的,又細又長,叫細粉覺得又實在又親切。有人說紅芋這東西是在很早很早的時候從洋鬼子那裏傳過來的,可又有人十分地不信。不知道誰傳過來的笑話或者是見問,說洋鬼子見了細粉,瞪著兩個藍眼珠子愣是不知道是啥東西,還拿細粉當上吊的繩子往脖子上纏。可是,曬幹了細粉有些硬,洋鬼子往脖子上纏了半天,又愣打不成繩結。要說這紅芋是從洋鬼子那兒傳過來的,他們咋的就不認識細粉這東西了?反正說吧,不管紅芋這東西是不是從洋鬼子那兒傳過來的,這片土地上的老少爺們兒們多少年來就靠著它活命了,紅芋湯,紅芋饃,離了紅芋就沒法兒活,這就是這片土地上的老少爺們兒們傳下來的已經不知有多少輩分的老話了。
下細粉這活兒,雖說靠著鍋和大盆,老娘們兒卻插不上手,最多也隻是在旁邊打個下手幫個忙兒,幫著提個粉啥的。老爺們就要立胳膊挽袖子地圍著簸簍一樣大的兩口鍋和幾個大鬥盆掏力氣了,打芡,搋麵子,端著粉瓢甩著手裏的粉錘子呱唧呱唧地打。這些掏力氣的活兒,老爺們一天下來能累得兩個膀子酸疼酸疼的架不起來,老娘們就更不用說了。
“今兒是第一天下細粉,大夥兒一年沒摸手兒了,都小心著圖個順當!”下細粉很有一手的貓春爹瞅了瞅給燒開了的大鍋,回頭向大夥兒招呼了一聲。
“三老杠,今兒下你們家的細粉你才這樣給大夥兒提醒吧。”有人聽了貓春爹的招呼,開著玩笑似的向貓春爹問。
“這話說得,這些年在一起搭夥兒下細粉了,還不知道我三老杠?誰家的細粉都是一樣用心下。咱們莊戶人家一年的花錢都指望著這細粉賣個三百五百的呢。晃鍋一盆粉,那就是一家人三兩個月的花銷,我三老杠能不用心?”貓春爹說著,從鍋裏舀出一臉盆開水倒進了和了芡滋兒的大鬥盆裏,讓人用兩根粉杆子連忙著攪,待大鬥盆裏的芡滋兒給燙得差不多熟了,他從旁邊的礬瓢裏抓出一大把的碎礬放到了大鬥盆裏,讓人接著不停地攪。然後,他又要人把第二個大鬥盆裏的芡滋兒攪起來,同樣從大鍋裏舀出一臉盆開水倒了進去,也同樣抓了一大把的碎礬放了進去。
兩大鬥盆裏的粉芡打好了,貓春爹讓人先和第一盆份,第二盆倒上粉麵子給壓住了粉芡。
四個老爺們兒圍著一個大鬥盆呼哧呼哧地先把粉芡拌勻了粉麵子,然後就打著旋兒搋起了大鬥盆裏的粉麵子。他們這樣把大鬥盆裏的粉麵子搋得光溜了,讓貓春爹看看是不是能下鍋了。貓春爹用手往大鬥盆裏一扒拉粉麵子,搋好的粉麵子一下子就張開了一個大口子。他很滿意地一笑,回頭催著燒火的狗比二大爺往鍋底下添煤封鍋門兒。
狗比二大爺呼哧呼哧往鍋底下上了幾大煤鏟子的煤,鍋門兒給一個鐵片子嚴嚴實實地封上了。頓時,鍋後麵的那個大煙筒裏就傳出了呼呼隆隆的火著的聲響。
很會打粉瓢的兩個家夥抄起了粉瓢往那個水缸裏一蘸水,然後就著大鬥盆呱唧呱唧地打起粉瓢來。
“鍋底下的火還沒著起來,先下鍋一個瓢。”貓春爹指揮著向兩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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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大鬥盆裏的粉麵子能下鍋了,就用不上四個人了,留下兩個人伺候著大鬥盆裏的粉麵子別熗了皮子和莊瓢,另外兩個人就去和另一個大鬥盆裏的粉麵子。
豆子伺候著大鬥盆裏的粉麵子別熗了皮子,向幾個老少爺們兒們看了看,商量似的跟幾個老少爺們兒們說:“今兒下貓春他們家的,明兒曬細粉,後天下我們家的吧?”
“先緊著幾家粉麵子多的人家下吧!你們家就你們一點兒的粉麵子,不用起早,也不會貪黑,一天鬆鬆快快地就下完了。”有人這樣向豆子說。
“早點先給我們家下吧,早點兒下出來早點賣幾個錢,我們姊妹幾個好給小米添兩件嫁妝。”豆子仍舊是商量著跟老少爺們兒們說。
“啥?豆子,你說啥?”幾乎在場的所有的老少爺們兒們給豆子的話驚掉了大牙似的瞅著豆子問。
“今兒是臘月初六了,二十六小米就要出閣嫁人了。不管咋的,家裏再沒有,我們姊妹幾個也得給她縫幾床鋪蓋吧。”豆子說,“要是我們家的細粉下晚了,怕是來不及。”
“豆子,你這孩子不是沒睡醒說胡話吧!”還是有人不敢相信豆子的話,瞪著豆子怪罪似的問,“小米才多大的一個閨女家呀,咋的這個年底兒就出閣嫁人了?這不是孽障嗎?”
“ 別怪豆子了!”貓春爹接過話說,“小米這個月的二十六是要出閣嫁人了,我做的媒。”
“你個三老杠,人家做媒是行好,你這做媒是在作惡!”馬上就有人罵起了貓春爹。
“你們也別怪我叔!”豆子攔住了別人對貓春爹的罵。
“他是你叔?叔個屁!”又有人馬上怪罪起豆子來,“他要是你叔,能把小米這麽小的年齡就攛掇著出閣嫁人?”
“你們錯怪我叔了!”豆子忙著向老少爺們兒們辯著說,“是小米答應的這事兒,我也一直給小米嚴嚴實實地瞞著。”
“錯怪他了?他不攛掇,小米能會答應?小米這麽小的年紀,能辨出啥子來?他一扇乎一攛掇,小米還不給扇乎攛掇得迷糊了?”老少爺們兒們很氣憤。
貓春爹給老少爺們兒們的話嗆得沒了言語。是啊,就小米來講,要不是為著豆子,自己也不會答應她現在出閣嫁人。都是因為豆子,都是因為這姊妹幾個的家太寒磣了!可是,今兒一大早給老少爺們兒們這樣一頓搶白,自己也說不出啥子來,小米這閨女雖說脾氣倔,在老少爺們兒們中間,她還是有著很好的人緣,老少爺們兒們都打心眼兒裏疼著這閨女呀!
“你這個三老杠,看著你平日裏挺厚道的一個人,咋的對小米做出這樣黑心爛肺的事兒來!是不是你使喚人家的錢了,就拿著小米這樣一個沒爹沒娘的閨女去幫你堵這個黑窟窿了?”有人幹脆指著貓春爹的臉罵了起來。
豆子慌忙上前攔住了對貓春爹指著臉的罵,著急著向老少爺們兒們說:“是我對不住小米這個妹子,她是給我換親才出閣嫁人的呀!”
豆子的話讓老少爺們兒們馬上又都不說話了。
大鍋裏的水給燒得翻著滾兒地開,燒火的狗比二大爺見人們因為豆子說的事兒遲遲不往鍋裏下細粉,就把鍋門兒上的堵板兒拉開了。雖說鍋門兒上的那塊鐵片子給拉開了,鍋底下的火也沒剛才那樣顯得旺了,但是,鍋裏翻滾的開水聲依舊嘩嘩地響著。
老少爺們兒們誰也沒有再說話了,抄瓢的家夥重新抄起了粉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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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呱唧呱唧的打瓢聲讓狗比二大爺重新把鍋門兒用那塊鐵片子封上了。
叨粉和洗粉的兩個人聽到打瓢的聲響,也都不言不語地各站其位了。
貓春爹也不再嚷著指揮人們咋的幹了,他從旁邊放著讓老少爺們兒們隨便吸的煙卷兒盒兒裏拿出一直煙卷兒,就著劃著了的洋火吧嗒著嘴巴把煙卷兒吸著了,吸進他肺管子裏的煙霧銃得他齁心齁肺地咳了幾嗓子。
豆子見老少爺們兒們都板著臉子不說話了,整個場子顯得很沉很悶。他轉頭看了一眼給煙卷兒嗆得馬上要咳出肺管子的貓春爹,回頭試著向老少爺們兒們說:“其實吧,我叔也不願意讓小米這個時候就出閣嫁人,我們姊妹幾個的那個家又沒有別的啥子辦法。我叔也都是為了我著急了,才幫著牽扯這門親事兒。扯起這門親事兒,他心裏也覺得不是啥子滋味兒。”
豆子的話讓老少爺們兒們都不出聲地歎了口氣。
“前幾天小米跟我透這門親事兒的底兒的時候,我當時也是一肚子的火氣。小米扯住我跟我說了不少的話,細想想小米的那些話,也算是我叔為著我,想了這個沒辦法的辦法。要是我爹還活著,咋的我也不會落到眼下才結親成家,就算是拖到了眼下,咋的我爹也不會讓小米給我換親。”豆子的話開了個頭兒,就一下子刹不住了,多少年壓在心裏的委屈一下子也都堵到了嗓子眼兒了。他抬頭來回瞅了瞅給幾個馬燈照得不算太明白的老少爺們兒們,接著說,“我叔能這樣想著為我們這姊妹幾個操這份心,已經是很大的恩情了。”
老少爺們兒們的心裏還是接受不了小米馬上就要出閣嫁人的事兒,盡管豆子的這些話讓他們覺得事出無奈,他們還是打心眼兒裏覺得小米這閨女這個時候出閣嫁人太不公道了。但是,對於豆子他們姊妹幾個這樣的家來說,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兒能讓豆子結親成家了。
打瓢的那個家夥發火泄氣兒似的把手裏的粉錘子掄得像流星一樣的快,力氣也下得壯,粉瓢打得震天價響,吧唧吧唧的聲音怕能傳出十裏路去。
豆子似乎覺得出來,老少爺們兒們這樣沉著嗓子不說話,又玩了命似的掏力氣,都是因為小米要出閣嫁人的事兒在他們的心裏覺得窩火憋屈得發慌了。他圍著那個大鬥盆不停地翻著粉麵子揉,一來是盡可量地不去琢磨老少爺們兒們這個時候的心思,這樣,自己的心裏也覺得好受一些。二來他也擔心,唯恐自己慢一點兒就會讓大鬥盆裏的粉麵子熗起了皮子。大鬥盆裏的粉麵子要是給熗起了皮子,細粉就會下出泡泡兒來,泡泡兒裏麵的小粉麵子疙瘩不光不熟,曬起來也不容易幹。裝瓢的那個家夥給打瓢的催得跟頭把式似的喘著氣兒,不停地在大鬥盆和粉瓢之間忙乎著,兩腳底板兒顛來倒去的也不著地兒了。
貓春爹不聲不響地瞅著老少爺們兒們跟吃了瘋藥似的忙,心裏也是一陣一陣地堵騰。讓豆子結親成了家,這是自己辦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兒。這個時候讓小米出閣嫁人,這又是自己做下的孽障。豆子他們姊妹的這門親事兒,還真說不好是該做還是不該做。
燒火的狗比二大爺也瀉火發怨似的,一把粉瓢已經壓不住鍋裏翻開了的水花子了,盡管他還不停地往鍋裏點著涼水。
“再下一把粉瓢吧。”貓春爹見一把粉瓢下鍋不行了,就向旁邊喊了一聲。
另一把粉瓢馬上就呱唧呱唧地給打響了。
“你還別說,今年第一天下細粉第一盆細粉就下得這麽順當,看樣子今年的細粉晃不了鍋兒了。”狗比的二大爺又往鍋裏點了一點兒水,抬頭看了一眼貓春爹說。
第二把粉瓢很快就下了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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